色初降,日方落月未升,初更梆子聲。
和往常一樣,陸仁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家中,一句慣例般的我回來啦之后,婉兒最先迎了出來,一見面卻急問道:“老公看見了小蘭沒有?”
陸仁微微一怔道:“怎么小蘭還沒有回來?”
婉兒點點頭,神色中滿是焦急:“小蘭性子活天天在外面亂跑,不過酉時之前她一定會回來的。可現在都過了戌時,她卻還沒回來……”
陸仁道:“別急別急,前些天我不是讓她每天去清幽小筑打理一下嗎?她應該還在那里吧……”說著回頭望了眼二凌,二凌會意轉身出門去了。
與婉兒在廳中坐下,陸仁想起了今天陸遜問及陸蘭的那件事,沉思了半晌向婉兒問道:“婉兒,你覺得小蘭一直這樣跟著我真的合適嗎?”
婉兒楞了一下,反問道:“老公你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件事?”
陸仁單手支頭,閉上雙目回想道:“還記得嗎?當初只有我們兩個人在許都的尚書仆射府相依為命,后來我去陸氏鎮屯田收養了子良、子真、小蘭,還有另外的五個孩子,這樣家里才慢慢的熱鬧起來,那時小蘭才九歲。一晃就是十一年,小蘭也已是雙十年華……這么多年了,自她十六歲起就一直掛著個蘭夫人的名頭,可婉兒你知道我對她……真要論的話,我到覺得更像是父女,我大她整整十五歲啊。看著一個小丫頭在自己的身邊長大。我實在做不到把她當作自己地內人來看待。”
婉兒把手中的茶杯遞給陸仁后在他身邊坐下:“你心里是什么想法我能不知道嗎?小蘭她雖然掛了個蘭夫人的名頭,但自始自終你對她從來沒有過什么非份之舉……陸氏鎮的那一次是我安排的,之后在襄陽你酒醉時也差一點,可是終究未成夫妻之實,小蘭到現在也還是處子。我想這或許就是天意吧。”
陸仁想了想道:“我有個族弟,今年二十五歲,與小蘭年齒相當。為人生得一表人才,而且才干遠在我之上。就是有時候會犯些書生的迂腐之氣。我琢磨著想找機會讓他與小蘭多接近接近。如果兩個人能情投意合……”
婉兒搖了搖頭道:“老公你治理州郡的才智世間少有。可這女兒家的心事你卻永遠看不透。你說她是對你因敬而生愛也好,說她是心中對你依賴也罷,依小蘭那剛烈地性情只怕就是跟定了你地。你現在說想把她許配給別人,我怕會惹出什么事來。”
陸仁聞言抓了抓頭皮,頗有些為難地道:“唉!算了,還是先順其自然吧,這種事若是去強求也沒什么意思。反正我對我那族弟說過。如果小蘭不愿意我也不會逼她從命,婉兒你知道那不是我的為人。想得到小蘭的芳心得靠他自己去爭取。”
婉兒道:“說是這么說……你那族弟在夷州嗎?我到很想見上一見。小蘭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都希望能為她尋到一個如意郎君。但如果所托非人反而會害了小蘭,那樣的話還不如讓小蘭就這樣跟在你的身邊。所以我很想見見這個族弟。”
陸仁道:“這個到不難。我那族弟被我安置在清幽小筑養傷,小蘭這幾天就是被我派去照顧他的。要不我們現在就過去看看,說不定就在那里能碰上小蘭,再說我現在也還不餓,晚飯回來再吃也一樣。”
婉兒點頭道:“我也不餓。我去換件衣服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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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人是哪來地登徒子?走開。不要煩我!再糾纏不休我可喊人了!”
陸蘭在清幽小筑為陸遜燒好晚飯后離開。心中沉悶的她本想去趙雨那里和趙雨說幾句悄悄話,可是人在半路上就被一個嬉皮笑臉的青年文士給糾纏住了。
“姑娘姑娘,小生只是想請教一下姑娘的芳名而已。萬望告知!”
陸蘭現在本身就煩燥得要命,現在又碰上了這種臉皮厚如城墻的登徒子更是煩上加煩,重重的哼了一聲不去理會他,快步趕向小城大街。她一般出來身邊從不帶人,一是陸蘭和貂嬋、趙雨學過幾下,些許的防身之技還是有的;二是夷州小城中地人都認識這位活潑可愛地“蘭郡主”(夷州居民私底下對陸蘭的稱呼),在夷州小城誰敢得罪她,往往是她只要大聲一呼,敢騷擾她的人就等著被打成豬頭。
那青年文士緊追不舍,沒多久二人便到了小城地街區。陸蘭見這文士這么不知好歹,在街心猛然轉過身來指著青年道:“你這人既然這么不知好歹對我百般糾纏,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姑娘我現在正心煩得緊,很想狠狠的打一頓人出出氣。”
青年笑道:“這么說姑娘也會武藝?小生不才,正想討教一番!姑娘請!”
陸蘭搖搖頭道:“用不著我出手……”
天真的俏臉忽然邪邪一笑,陸蘭放聲尖叫道:“來人啊,救命啊!有登徒子要對我小蘭意圖不軌啊!大家快來救救我啊!”
青年當場楞住,他可沒想到陸蘭敢在大街上這樣大喊。事實上這個家伙是不久前才隨隊遷來夷州的,根本不知道夷州有這么一位“蘭郡主”。再者這家伙是隨軍的糧官俸祿不錯,加上人也生得挺帥,在夷州城外碼頭那里的煙花夜市屢屢得手,多少就有些自命不凡了。今日適逢輪休,他便來小城中想游覽一下,沒想到就看見了正心煩意亂在街頭亂逛的陸蘭。滿心以為能以自己的一表人才去俘獲陸蘭的芳心,卻不料碰上的會是一個超級大釘子。
小蘭的尖叫聲方落,旁邊地酒樓二樓立時就有二道美麗的身影直接跳下。竟是趙雨與孫尚香!話不多說,二女寶劍出鞘護在陸蘭的身邊,香香怒喝道:“哪里來的狂徒,光天化日……”
趙雨看了眼漸漸黑下來的天空,輕咳了一聲。
香香翻個白眼,知道自己一時氣急說錯了話,忙更正道:“
眾之下調戲良家婦女,其罪不輕!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青年正想解釋。可看清三女的相貌氣質之后馬上就楞在當場外加哈拉茲直流。心中大叫道:“我死了我死了!想不到在這海外夷州竟能見到如此國色天香的女子。而且還有三人之多,氣韻亦各不相同……當初選擇來夷州真是沒錯啊!這里真是人間福地!”
趙雨與香香看見青年那種表情別提心里面有多惡心,正想出言痛斥,陸蘭忽然分開身前二女竄至跟前便是一腿,正是陸仁在這個時代的招牌招式——陸氏一腿!
那青年早被美色迷了心竅,啐不及防之下被陸蘭一腿正中下腹,倒飛出步許地距離便趴在了地上。趙雨與香香這還沒回過神來。陸蘭又緊步上前對著青年便是一頓猛踢:“踢死你踢死你!敢欺負我!瞎了你地狗眼!我踢我踢!”
不說那邊慘叫連連,趙雨與香香哭笑不得地各自以手捂眼。香香問道:“小雨,你這小師母這么厲害,哪用得著我們出手啊?”
趙雨搖搖頭笑道:“我這個小師母是這樣的啦,古靈精怪……師傅也常常拿他沒辦法。”
也不知踢了有多少腿,陸蘭一抹額間香汗,哼了一聲轉回身來向二女道:“踢得真痛快!謝謝你們給我解圍!喏,一起上去喝幾杯。我做東。”
趙雨和香香額頭見汗。擦都來不及擦便被陸蘭強拉進酒樓。
那青年勉強爬起身,揉揉劇痛的肩膀苦悶不已的道:“好厲害!夷州女子還真是有夠……不怕不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PS一代好像沒這個詞,別介意哈!),再說我還沒死呢……嗯?”
一群摩拳擦掌的人把青年圍在當中,男女老少都有,不少人還把指節掰得卡卡直響。青年大驚失色,急問道:“你、你們要干什么?”
“干什么?敢欺負我們蘭郡主,你小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和這登徒子說那么多干什么?打!”
眾人一擁而上,人群中青年的慘叫再次傳出:“別、別打啊!我、我只是想問問她的名字……啊、啊!”
不遠處兩個巡視地官差正悠閑的吃著攤邊燒烤,其中一人問道:“老哥,要不要上去管管?”
另一人道:“不用,吃完這些再過去正合適。誰讓那混蛋敢欺負我們蘭郡主?這是我們現在是正式的官吏,不像以前沒那么多的規矩,不然我都想上前痛扁這混蛋一頓。”
燒烤攤的老板笑嘻嘻的又給二人送上幾串烤肉,笑得有那么一點點陰險:“二位大人,平時多有關照我這小攤,我說什么也得給二位打點折是不是?錢咱沒有,這幾串就當是折后的抵價之物吧,二位慢————用!”
兩個官差心領神會,齊聲道:“那我們就卻之不恭啦!”
拿起肉串細嚼慢咽,一旁轉出四個人影,為首者臉帶慍意,但聲音卻不大:“等你們把這些東西吃完,那邊就要出人命了。你們的官差是怎么當地?”
二人一見來人嚇了一跳,手忙腳亂之下險些把桌子都給打翻:“大、大、大人,我們現在就過去管!”
陸仁哼了一聲轉過身去,吩咐道:“下次絕計不可如此。夷州即成郡治,有法當行,似你們這般散漫與壞我夷州法紀何異?那人雖無禮但罪不當誅,民眾聚眾私斗也有違法紀……”
二官差忙不迭地正想過去,陸仁又喚道:“回來!”
“大人還有何吩咐?”
陸仁眼珠轉了轉,惡意的一笑:“要打帶到府衙里去打,有人愿意幫忙也一并帶去。記住,打的時候只準打屁股,刑具……只能用柳條。”
二官差頓有所悟,對望一眼各自瞬瞬眉毛,笑得超級陰險。
“去吧,記住別出人命。”
“諾!”
官差轉身大步奔去。口中也在發喊:“住手,住手!不可街頭私斗!”
陸仁回到婉兒地身邊,婉兒輕聲問道:“老公,不會出人命吧?”
“不會,按我說地方法最多也就是讓那人幾個月下不了床而已。”
婉兒微微點頭,忽然側過頭眺望稍遠處道:“老公,你看看那邊的三個人,其中兩人不是我們清幽小筑的衛士嗎?”
陸仁回頭望去。見兩個衛士正抰扶著一個步履有些蹣跚的人隱入街角。心中頓時明白過來向婉兒道:“走。我們過去和他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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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想到,蘭姑娘竟然這么……這么厲害。到是我有些杞人憂天了。”
陸遜感慨了一句,身邊挾扶他的一個衛士道:“我看是那登徒子該死!蘭姑娘在夷州數年,無論走到哪里都能給大家帶來歡笑,大家背地里都親昵的稱她為‘蘭郡主’。實話實說,剛才我都想上前狠狠的揍那家伙一頓。”
陸遜道:“夷州我未見之事也太多了……日后傷愈,我定會在這夷州好好的游歷一番。”
“伯言!”
陸遜三人聽到陸仁地喚聲一同回頭。陸仁看看三人后道:“伯言你怎么出來了?”
陸遜連忙解釋道:“蘭……蘭夫人她今日去得晚了些,愚弟見天色將暗,恐蘭夫人孤身獨行多有不便,蘭夫人又不愿有人相隨,只好請二位壯士相扶在暗中相送一程。適才那登徒子對蘭夫人多有冒犯,弟本想請二位壯士上前相助,只是蘭夫人走得太快,不及二位壯士出手便已鬧出方才街頭那一幕。是我執意而為。兄長要怪就怪愚弟。不可為難二位壯士。”
陸仁看看陸遜身邊那兩個衛士,而這兩個衛士自知犯錯,也不敢接陸仁地目光。陸仁搖搖頭道:“罷了。我不怪你們便是。以后伯言要是想出來走走,你們守在他身邊就是了。還有,只能是每天地這個時候出來一個時辰,另外要避開孫郡主,你們明白了?”
“諾!”
陸遜
見了陸仁身后的婉兒,驚問道:“兄長,這位是……
陸仁溫柔的拉起婉兒的手道:“她便是婉兒,隨我最久的夫人。”
陸遜慌忙見禮道:“遜見過嫂嫂。”
婉兒平靜的回了一禮道:“妾身見過叔叔。”
陸仁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清幽小筑吧。伯方,你嫂嫂很想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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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過去,夷州諸事如常。唯一有點令陸仁頭痛地,就是香香或許從沉悶的心態中走了出來,每天一結束精靈營的訓練便跑來議事廳找他,追問精靈營何時才能編入夷州軍制,連帶著似乎也想給自己討個領軍校尉之類的官職。可這個官職陸仁哪里敢給香香?說來說去,還是香香這個江東郡主的身份太讓人為難了些。
趙雨也有向陸仁求過情,但是被陸仁給平靜的罵了回去。而趙雨被陸仁罵過之后似乎也明白自己錯在什么地方,靜靜的思過之后在暗中向陸仁認了錯。
這天陸仁在議事廳中理事,郭弈興奮的跑入廳中道:“師傅,弟子奉命開賓館招賢才,現已選出數人,現在廳外候見。”
陸仁放下筆道:“太好了,弈兒你先領他們去偏廳奉茶,容我更衣便去。”
郭弈把一本名冊交給陸仁道:“這是數人地名冊,請師傅先行過目。”
陸仁點頭接過名冊細看,上面寫著:
司馬義,表字尚仁,河間府人氏,現年二十七歲,河內司馬氏旁支。建安元年曾舉孝廉,出補汝南令,因汝南地黃巾余黨之亂避至山越,后遷至夷州。郭弈的批文是“頗曉軍事,擅理軍務,可為留營司馬”。(陸仁心說司馬義?咋不是司馬懿呢?不過真要是司馬懿,一是不可能來夷州,二是來了陸仁也不敢用。)
朱平,字問天,本為洛陽人氏,現年二十五歲,本是中郎將朱儁的族人兼弟子,后因朱儁故去朱氏失勢,流落到交州避亂。郭弈地批文是“從師習政,頗有辯才,兼之通曉律法,可為軍正”。
周牧,字少常,九江下蔡人,現年二十二歲,與江東猛將周泰本是同鄉之人。自幼家中貧寒,不得已從軍求食。山越動亂,也就是孫權險些掛掉的那一年為山越所擄為奴,后單身成功逃到泉州應慕成為部曲。郭弈的批文是“粗通文武,雖不甚精,但為人誠實,可為留營都尉司管雜務”。
王厲,字子嚴,河東人,現年三十一歲,本為丁原軍中小校,并州軍亂時棄官回鄉,后因戰亂率領百余族人遷至交州避亂。因族人眾多求食不易應史阿之慕成為部曲,泉北一役中表現出色,被史阿送至夷州舉薦。郭弈的批文是“擅領部眾,略有名望,兼之甚有膽識,可為泉北黃校尉之輔”。
陳楠,無表字,現年二十九歲,穎川人氏,與王厲同為丁原軍小校,亦為好友,棄官后跟隨在王厲身邊。郭弈的批文是“武藝膽識不在王厲之下,但因心性頗為自輕,故隱于王厲身后為輔。可與王厲同往泉北相助黃校尉鎮守”。
最后是一個凌遠,字子浩,現年二十三歲,居然是江東凌氏中人,與凌操是同宗。郭弈的批文令陸仁來了些興趣“自幼嬉戲于水上,水性精熟,登船能御,水軍教習之時數出良策,水軍獲益不少。為人武藝精熟,試領水軍教習觀其頗得水戰之法,當為夷州急需之人。只是問及因何而至夷州,其人閉口不言。恐有詐謀又慮及不可失一良才,當請于面談。”
“擅長水戰的人?這還真是我這里急缺的人啊。嗯,空想無用,看看去!”
打定主意,陸仁可沒忘掉拉上劉。史書中記載劉眼睛極毒,看人超準,有他在陸仁心里有多些底氣。
來到偏廳中與眾人見禮,陸仁便與劉一個一個的詢問過去。參照著郭弈的批文,劉也不住的點頭,對郭弈的眼光表示滿意。最后來到凌遠的身邊時,陸仁卻猛然楞住:“是你!?”
凌遠也楞了一下,之前他還沒有見過陸仁,可陸仁為什么會認識他?
陸仁搖頭笑了笑,雙臂抱懷道:“你這小子,屁股上的傷已經好了?看樣子上次打得還是太輕了些,要不我現在親自再給你加上一百鞭。”
凌遠老臉一紅,支唔道:“大、大人請莫要取笑在下!”
一旁的劉看了凌遠許久,向陸仁微微的點點頭。
陸仁會意,沉吟了片刻道:“子浩,我問你一句,你是江東凌氏族人,才干也頗為出色,按理說吳候孫權沒理由會埋沒你這個人才,你又為什么會來我夷州?若你能誠實相告,我會既往不咎再加以重用。但你……”
凌遠忙應道:“不必不必,我說我說!其實……我是被凌氏逐出宗族之人。”
“為何如此?”
凌遠低下頭好不讓人看見他臉上的尷尬神色,支唔著應道:“因、因為……我、我流連于煙花之地,床頭金盡被扔出大街……族中認為我有辱門風,故此將我逐出宗族,所以我會羞于對人提起……”
陸仁轉過身去問道:“那你現在也該知道那天你在街頭調戲的女子是誰了吧?”
“知……知道。凌遠死罪!”
陸仁目詢劉,劉點頭低聲道:“雖有些放浪,但頗有知恥之心,值得一用。”
陸仁點了點頭,又和劉商量了幾句后讓各人先行離去,各職位的印信之物遲幾日會發下,唯獨留下了凌遠。
“凌子浩,我有話要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