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郡、漢陽郡、隴西郡、金城郡。
七日,途徑四郡十五縣。
馬越直至此時才真切的體會到“中原”兩個字,對于百姓而言意味著什么。這一路各地的荒涼百姓的窮困幾乎是遞進(jìn)著上升,之前扶風(fēng)縣距離司隸近,感受不夠明確,后來舉家搬至隴縣又是州治,條件多少要好上一些,以至于他始終都對涼州人的苦了解的還不夠深刻。
這一次旅行,他明白涼州有多苦,也了解中原有多富庶。
一路向西,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遇見的多是羌人趕著牛羊,游牧民族出生就帶有的滄桑刻畫在他們的臉上,肥沃的草場未必能為他們帶來舒適的環(huán)境。
牧民們自給自足,衣服是獸皮,鞋子是獸皮,取之于自然,他們的兇悍建立在與天爭命,日復(fù)一日的生存中。朔風(fēng)不能阻止他們活下來,涼州一年三五次的天災(zāi)不能阻止他們活下來,盜匪作亂不能阻止他們活下來。
這些不能殺死他們的東西,都讓他們變得更加強(qiáng)大。
馬越見過四五歲的孩子學(xué)習(xí)弓箭,也見過七八歲的孩子從馬上摔下去又爬上去最終征服一匹小馬駒。
更何況他本身十二歲的時候不就奔入山中獵狼了嗎?
人的潛力是逼出來的,你不爭取,永遠(yuǎn)不知道你會變得有多強(qiáng)大。
盡管他是漢人,但至今都未曾踏上真正意義上的中原土地,這一次來金城激發(fā)了他迫切的想去涼州之外的土地看一看的欲望,他想要走出去,甚至他想帶著他們走出去。
帶著羌人、氐人、涼州漢兒走出去,讓他們看一眼漢家的大好河山,穿一下綢緞做的華麗服飾,喝一碗不辣喉的中原美酒。
哪怕只是短暫享受呢。
盡管他知道這不可能,數(shù)百年祖祖輩輩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習(xí)慣于此,他們習(xí)慣于草原上的生活,習(xí)慣了出門便是穹廬蓋四野,習(xí)慣了野狼時常騷擾家中羊群,習(xí)慣了塞北的朔風(fēng)吹干的臉龐,也習(xí)慣了因為一頭牛羊便拔刀相向見個生死。
女人們卯足了力氣生孩子,因為她們不知道生下七八個能不能長成一個。男人們終日與彎刀駿馬為伴,飲酒論缸吃肉下手,因為他們猜不到自己會死在什么手上,是四處劫掠的盜匪?還是晝伏夜出的野狼?他們都不在乎,反正整個群落都沒有哪家的祖宗活過五十,沒必要那么惜命,涼州的漢兒被中原視為蠻夷之人,將他們的豪爽當(dāng)做不識禮法。諸如羌人氐人,那些文士整天嘟囔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是涼州的悲哀,也是涼州人的悲哀。
眾人一路風(fēng)塵仆仆,在這寒冷的邊地沒有辦法洗去,這一夜馬越?jīng)]有好眠,身下的獸皮氈子扎的脖頸起勁的發(fā)癢。
氈房還算嚴(yán)密,好過前幾日風(fēng)餐露宿的凜冽寒風(fēng)。
第二日馬越走出氈房打算跑上幾圈,碰巧看到董卓也從他的氈房出來,兩人相視一笑,馬越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見禮。
董卓擺擺肥手,面上一笑肉擠得像個包子,“沒想到二郎也起的夠早,怎么,陪某騎馬溜上一會兒?”
馬越低頭應(yīng)諾:“校尉相邀,越怎會推辭。”
董卓的坐騎是一匹及其雄壯的西域駿馬,背比馬越還高四蹄粗壯,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好馬。別看他身形肥碩,上馬卻是輕松,只是踩蹬一撐人便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坐在馬上,看到馬越的墨云不由自主“咦”了一聲,“二郎怎么不騎某送于你的那幾匹馬駒?”
董卓送了馬越十匹上等良馬,馬越深知無功不受祿,便將那些馬匹放在家中莊園,本要一并還給董卓,那天早上起的匆忙卻是忘記了。
馬越此時已經(jīng)騎上墨云,聞言連忙正色道:“大人送某十匹上等良馬,小子是識貨的,知是好馬,可小子也明白無功不受祿,那十匹駿馬在下萬萬不能接受。”
董卓一愣,“二郎不必多禮,某聽裴夫人曾說你家境貧寒還養(yǎng)著十余莊客,曾與你兄長帶著莊客打獵為生?”
“不錯,越年少時便精通獵術(shù),可獵虎狼。”
董卓聽了臉色便有了慍色,“某還聽說,你救裴夫人那日曾取數(shù)把刀劍三匹駑馬,可有此事?”
馬越心中疑惑,答道:“然,某當(dāng)日取了兩柄青銅劍,鋼刀五把,三匹駑馬如今在家中閑置。”
“你這庸狗!某家送你良馬你不肯要,卻取那晦氣的破銅爛鐵,莫不是看不起某董卓!”
董卓這一勃然大怒給馬越嚇了一跳,隨后也有幾分火氣,任誰給罵了都不會舒服,何況這董卓竟因為自己不要他的馬而罵自己,讓他好氣又好笑,褪去嬉笑神色道:“某不收校尉大人之馬并非看不起校尉,無功不受祿某家于心不安,而戰(zhàn)場之上,老子殺賊奪來的戰(zhàn)利卻不能取之又是哪家道理?”
說吧馬越便在馬上對董卓一輯,拍馬而去。
董卓剛才也是沒收住自己脾氣,一聲庸狗出口想收卻已經(jīng)晚了,看馬越一聲自白,愣了半晌啞然失笑,“這小兔崽子,巧取豪奪也這般名正言順。”
接著便縱馬追上馬越,他心知挨罵的馬越心中有氣又不好意思低頭,便從馬上下來對馬越的背影喊道:“小子,下馬來陪某打幾個回合!”
馬越一聽便從馬上躍下,將腰刀仍在草地上做了個架勢便朝著董卓攻去。
擰腰墊步便是一拳。
董卓原地不動抬胳膊檔下,反手也是一拳,勢大力沉。
接住這么一拳馬越便知道董卓有心讓他,董卓的力氣很大,遠(yuǎn)遠(yuǎn)不止如此,若盡全力馬越很難擋下。
擋下一拳的馬越后足蹬地,反手便是一肘欺上,董卓退上一步躲過掃腿。
雙方你來我往打得倒是激烈,不過對于二人來說不過熱身而已,畢竟不是以命相搏,馬越也就當(dāng)是少時與大兄馬騰學(xué)拳時的喂招。
轉(zhuǎn)瞬間已經(jīng)是比斗百招,每個五更天的清早繞著城池跑商兩個時辰,馬越的耐力已經(jīng)到了可怕的地步。相比之下董卓盡管力大卻始終收著怕傷到他,這廝在西北百戰(zhàn)馀生,比拼經(jīng)驗馬越?jīng)Q計不是對手,可惜這不是廝殺,百招之后董卓漸現(xiàn)疲態(tài)。
終究是二百多斤的肥肉拖累了他,如今的董卓還沒有史書上那么肥胖,只能說有些過于粗壯。
馬越又是一招沖拳,看董卓伸臂想要攔下,便猛然后躍,作揖道:“校尉大人勇武,某不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