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義此來,頗為艱難吧?”周瑜含笑望著坐在帳內胡床上的太史慈,寒暄道。與風塵仆仆的太史慈相比,周瑜白衣勝雪,溫潤如玉。而年已三十七歲的太史慈,也不似以前那么鋒芒畢露,反倒愈發顯得內斂沉穩,自有另一種大將風度。
太史慈率領凌統、韓當、張多等將共計八千余步騎,自東城出發后,一路北上,因道路險阻,又被曹仁和于禁早先派去的人馬損毀了幾處,所以未能及時趕到,前些日子的大雨,也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麻煩,甚至還出現了一些傷亡。
好在江東三營訓練嚴格,將士們還是在太史慈的率領下,于今日抵達了盱眙城外,和周瑜所部合兵一處。
得知己方水軍已經將曹軍水軍大部殲滅,且周瑜對于路招的舉動都已掌握之后,太史慈感到此戰已沒有什么懸念,不過想到曹仁一直在淮陰,想來不會按兵不動,所以太史慈便對周瑜問道:“以都督之見,曹仁若是得知盱眙有被我軍攻破之危險,會如何應對?”
這也是周瑜正在考慮的問題。雖然特衛營加緊了對淮陰的滲透,但曹仁對于淮陰城防守的非常嚴密,已經有數名特衛營的兄弟事敗被抓,或是被當場格殺,而從淮陰送出來的消息,大多語焉不詳,無法得知曹仁到底都有哪些布置。
現在的情形是荊州軍在明,而曹仁在暗,不過有一點卻是周瑜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盱眙城將成為雙方較量的一處關鍵所在,如果曹仁有什么布置的話,也一定會以盱眙為重點。
太史慈這八千人馬到來之后,周瑜便覺得手頭可用的人馬更加寬裕。即便曹仁派遣幾路人馬前來,也足以抵擋住敵軍的合圍,甚至還有余力行各個擊破之策。
諸事都已準備妥當,當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天色蒙蒙亮的時候,荊州軍大營中的將士們便早早起來,火頭軍忙著生火做飯,值夜的將士們拖著疲乏的身體回到戎帳中倒頭就睡。然而對于很多將士來說,今天意味著可以獲取戰功,所以心情不免有些激動。至于還從未上過戰場的新卒,卻是緊張中隱隱有些期待。
炊煙陣陣,在晨曦中飄向淡青色的天空,仿佛給荊州軍營寨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薄紗,然而在城樓上的路招看來,這層薄紗之后,是毫不掩飾的殺氣。
路招對于周瑜所部并非一無所知,否則也不會安排牛蓋等部出城了。他知道荊州軍賴以攻城的利器正是霹靂車,然而霹靂車所用的石彈在進攻當涂時,就已經用了不少。那種經過打磨的石彈可不是隨便就能找到,即便荊州軍運送能力超強,想來也不會有太多。只要能夠頂住荊州軍的霹靂車進攻,城墻不崩塌,就很有可能守住城池。
昨日水軍戰敗之后,路招便下令將戰船上裝備的數十架霹靂車拆了下來,運到城頭重新安裝。而操縱霹靂車的水軍士卒,也被他調到城頭。至于水寨中的水軍,他干脆讓水軍殘部放棄戰船,都撤入城內,協助防守。
看來今天荊州軍要大舉進攻了,路招撫摸著城樓上光滑的護板欄桿,下令派出信使,給城外牛蓋等部傳令。
大戰前的緊張氣氛,使得人們覺得無比壓抑,大氣都不敢喘。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卒也還罷了,新近被征募入伍的士卒,和征發的民夫青壯,則被嚇得面無人色,雙股戰戰,更有甚者已經嚇得尿了褲子。
路招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城頭的守備情況。他不知道在荊州軍的強攻下,自己能夠堅守多久,也不知道牛蓋等部,能否在最恰當的時機突然殺出。然而他現在又能指望什么呢?奇跡會不會出現,又將以怎樣的方式出現,路招心里完全沒有把握。
與城頭上心情沉重的曹軍相比,荊州軍將士可謂斗志昂揚,士氣高漲。他們信心十足的出了營寨,在各自將校的率領下,列隊向盱眙城下前進。
“竟然沒有用霹靂車?”路招凝神細看,發現荊州軍似乎并沒有用霹靂車,不由有些意外。城頭上的守軍也大多看清楚了,在感到慶幸疑惑之余,不免議論紛紛。
胡質見狀,扭頭對路招說道:“將軍,敵軍雖未使用霹靂車,亦不可輕敵啊。以末將觀之,荊州軍之所以不用,恐怕要留在關鍵時刻,今日攻城,或許只是試探而已。”
路招沉吟片刻,看了眼胡質說道:“既如此,胡將軍可有什么建議?”
“末將以為,敵大軍涌至城下,必先行試探進攻,與此同時,卻以水軍強攻盱眙城西的水寨,逼迫我軍分兵兩處。”胡質小心地提出自己的看法,他雖然西曲陽棄城而走,守陰陵的時候也是他力勸衛茲放棄城池,主動撤走,但這一次他很清楚,路招是絕不會放棄盱眙的。
路招聞言并未說什么,只是微微頷首。胡質所言他已有所預料,然而實力不如對方,只能徒嘆奈何了。至于荊州軍試探進攻也好,強攻也罷,對于守軍來說,都將是場硬仗。
城下的荊州軍在距離城頭一箭之地停了下來,整頓陣型。只見斥候飛馬疾馳,成群結隊四處搜尋,而荊州軍大隊則分列數陣,一眼望去,密密匝匝,刀槍如林,旌旗密布。
此時旭日初升,晨風微拂,城下的煙塵漸漸被微風吹散,看著城下嚴陣以待的荊州軍將士,守衛在城頭上的曹軍士卒,不覺更加沮喪。
“這怕是有五萬人馬吧?”一名新卒哆哆嗦嗦的張望了一眼,回頭對身后的老卒問道。
那老卒懶洋洋的依在垛口的青磚上,并不起身,啐道:“哪里來的五萬人馬,據說還不到三萬之眾,你這小子,只怕膽子都嚇破了吧?”
“可是這么多人……”那新卒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對老卒說道:“這要是沖到城下,如何抵擋得住?”
老卒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抵擋不住又如何?不過是條爛命而已,難道還等著做將軍嗎?”
從他們身邊過去的什長沒好氣的斥責了幾句,那新卒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語,老卒卻不以為意。他知道,這一仗下來,恐怕最先死的便是這些新卒和都伯、隊率、什長等人。
打了這么多年仗,圖個什么呢?老卒心中暗嘆,站起來向城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