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翎不情愿的閉上眼,心里卻在不住的猜測會收到怎樣的驚喜。
一陣窸窣的拆箱子聲傳來,她沒睜開眼,卻聽見紫衣黛衣小六幾人同時哇的齊齊出聲,似乎十分震驚。那贊嘆聲讓她的心有如貓撓,既好奇又亢奮,忍不住催道:“好了沒好了沒,我要看我要看!”
云舒磁性的聲音響起:“好了,你可以睜開眼了。”
云翎睜開眼,霍然呆住。
眼前仿佛有一層淡淡的薄霧籠罩,氤氳的乳色薄煙之下,她瞧見兩朵蓮花,并生在一株花柄之上。
并蒂蓮!
然而,這株花卻與尋常的同色并蒂蓮甚不一樣,這株并蒂蓮,左邊的一朵呈半透明的玉白色,右邊的卻隱隱是水粉色,一白一粉,白如冰玉,粉如緋霞,兩相輝映,相得益彰。再過細看去,那花枝纖直挺立,色如翡翠,柄上兩朵蓮花大小相似,皆比海碗口大上一圈,花瓣重重疊疊的依層展開,花蕊金黃幼嫩,花色澤瑩潤清透,在燭火下隱隱似暈著一層的珠玉的光輝,唯美的近乎不真切。整株花被栽置于一個玉白的大瓷甕中,遠遠瞧去,夜風掠過,花姿搖曳,猶如仙子凌波身著紗衣挽著玉帶,踏于玉盤上翩翩起舞,妙曼異常。
云翎看呆了去,震驚道:“并.....并....蒂蓮!”
紫衣激動的打量著那花:“想不到這個季節居然還有蓮花,真是不可思議,更何況還是萬里難出的并蒂蓮!”
“不可思議的是花的顏色才對,從未有過并蒂的蓮花,會是不同的顏色......哪,你們看,”黛衣指了指云舒云翎,若有所地地道:“你們發現沒有,這兩株分別是白色和水粉色,而我們家公子平日里只穿白衣,小姐常穿藕荷色粉衣裙,也是一白一粉,這不正代表公子跟小姐嗎?再說了,公子同小姐,一個叫蓮初,一個叫蓮生,乃是雙蓮,可不正好便是這株并蒂蓮嗎?”
一群丫鬟小廝的眼光在蓮花同主子之間徘徊幾圈,齊齊點頭:“黛衣姐姐,說的是!”
云舒的眼光掠過一圈下人,帶著滿滿的期待,徐徐投在云翎身上,問:“蓮生,你可喜歡?”
云翎直勾勾的瞧著那并蒂蓮,一時激動竟說不出話來,她扭頭看向云舒,道:“你竟真的栽培出了并蒂蓮?!你竟真的滿足了我那一日的愿望?”
云舒淡淡一笑,眉梢的溫柔掐的出水來:“你愿望許下的時間,比我栽下的時間要晚的多。”
云翎道:“你什么時候種的?”
云舒答:“兩年前。”
“兩年前?”云翎道:“可那個時候,你和我,是分開著的呀。”
是啊,兩年前,他在鬼域宮,她在云霄閣。
他在歲月里緘默守望,她在年華中無聲思念。
“那會子我們確實是分開著的,”云舒的唇畔綻出溫柔的弧度,他笑意淡泊,眼神卻極堅定,“可我知道,無論如何,我總會回到你身邊。”
他的話音停了停,想起那些她從不曾知曉的歲月。他在不為人知的地方,開拓出大片大片綿延的荷塘,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常常去那些荷塘,整宿整宿的佇立。
那非人的兩年,煉獄一般的過往,他徘徊在血雨之中,游走在生死邊緣,哪怕承受再多的肉體傷痛,歷經再強的精神折磨,他依舊只是淡淡的看著那些盛放的蓮花,不悲不喜,沉穩如水。沒有人知曉,那些個孤寂的黑夜,恍惚的霎那,他不過是憶起那個蓮花般清麗的笑靨,憶起兩人一起經歷的悲歡離合,憶起這些年她的微笑擁抱親昵陪伴,憶起她給予的所有溫暖。
然后,然后,更堅定的走下去,一面殺戮一面想念,一邊殘忍一邊希翼。
——這一切,只為留住這世上最珍貴的她。
思及此處,云舒的表情愈發柔和深情,他淺淺的笑,清癯如玉的臉龐被房內的燈光暈出一片暖意,一旁的云翎被他的禮物感動得歡喜至極,抱著他的胳膊道:“原來你早就打算送我這個了,可是這個天氣,你是用什么法子栽出來的呀。”
云舒想了想,道:“秘密。”
云翎搖著他的手,央求道:“你告訴我嘛。”
云舒話題一轉:“那你先告訴我,義父送了你什么?”
“他問我想要什么,我說沒有想要的,只跟他借一樣東西做禮物。”云翎附在他耳后,小聲道:“然后我就把閣主令借來了一天。”
閣主令何其重要,云霄閣的規矩向來是“傳位方易”,除歷代閣主之外,任何人不得碰。別說是借了,碰一下都難,想必云翎是纏著云過盡好久,云過盡才給的。云舒自然知道她要那令牌的緣由,他深邃的眸里清波蕩漾,溫聲道:“你要那個干嘛,我們繞開守衛去那里,自不會有人發現。”
云翎在他身畔,低低的答:“我想讓你光明正大的去見你娘親,你有那個資格。”
云舒的瞳里溢滿暖意,半晌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我的禮物。”
云翎扭頭又去看那花,那花下面的玉白瓷甕上,是一圈并蒂蓮形狀的浮雕,栩栩如生的蓮花浮雕上,一行詩詞風姿飄逸的拓在哪里——“藕花深處田田葉,葉上初生并蒂蓮”。
云翎喃喃念了幾遍,眸底的喜悅激動不斷加深,她撲過去,緊緊抱住了云舒,她將頭埋在他肩窩,道:“喜歡,喜歡極了,這是我收過最好,最好,最好的禮物。”
亥時,夜幕低垂。
替壽星慶生的人群皆已散去,云翎獨坐房中,將所有的禮物都拆完看了一遍,又對著那株并蒂蓮傻笑了好久,這才心滿意足的上床睡覺。
迷迷糊糊沒睡多久,院外忽地傳來一陣清脆的叩門聲。守夜的丫頭醒了,前去查看,不多久走進云翎房中,道:“小姐小姐,顏少主來了,他說要見您。”
“顏惜?”云翎睜開惺忪的睡眼,翻身起床,披了一件薄襖子向院子走去。
夜色深深,院子里只掛著幾盞八角琉璃燈,照著院內的光線昏昏暗暗,可明明是那樣不明朗的幽暗夜色,那碧衣公子的身影卻如此清晰的落在那一大片藍色搖曳的星辰花海中。
顏惜立在那里,微笑的看著她,明明渾身都染上了披星戴月的風塵之色,笑容卻溫潤如初。
她從石階上走下來,問:“你怎么來了?”
顏惜笑道:“翎兒,生辰快樂。”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補了一句:“希望我沒來遲。”
“你來是為了我的生日?”云翎算了算時辰,道:“還沒到子時,所以你沒有來遲,現在還是我的生日。”
顏惜道:“我來,是有份禮物送給你。”他揚了揚手中的長木匣子,話音一轉,道:“我想送你這份禮物,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云翎道:“什么事?”
顏惜道:“我送你的禮物,你不要拒絕。”
云翎道:“你送我禮物,那是你的心意,我當然不能拒絕啊。”
顏惜笑了笑,道:“這是你說的。”他將禮物遞到云翎手上,道:“你打開看看。”
云翎小心翼翼打開紅木匣子,便見橘黃錦緞的匣子中央,靜靜的躺著一柄青色的短刃,只看刀鞘便知這是一把頗有些年歲的刀刃,暗青色的刀鞘有著厚重圓潤的磨砂光澤,云翎拿了起來,掂在手上刀烏沉沉的重,非金非鐵,也不知究竟是何物鑄成。她抽出利刃,刀身映在融融月下,雪亮如鏡,冷氣森森,仿佛凝結著一層流轉的寒光,冷峭不可逼視。
云翎贊了一句:“好刀!竟比我先前的那把祭雪劍還要好!它叫什么名字?”
顏惜平靜地道:“此刃名守情。”
云翎驚了驚,將鋒刃插回刀鞘,往木匣子里一放,推了回去:“這太貴重了,我不要能要。”
顏惜手格在空中,止住了云翎推過來的趨勢,道:“你剛才已經答應我收下。”
云翎為難道:“可這是你娘親的遺物,是她留給你的念想,我怎么好留下?”
“你收下吧,你的祭雪劍先前在地陵里沒了,眼下又沒有武功,總得要把利刃防身才好,”顏惜頓了頓,將目光投向一望無垠的夜空,道:“再說,我娘親如果知道我要送你,肯定也是愿意的。”
云翎期期艾艾的想了一會,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顏惜當機立斷,干脆將刀從窗戶處塞進了云翎房間,道:“如今它歸你了,你不要也得要,要也得要,若你真的看不起我這份禮物,便將它如棄敝屣一了百了。”
云翎只得收下。
顏惜見云翎不再拒絕,唇角揚起一抹愉快的弧度,當他環視四周,發現滿院落都是他送藍色星辰花,那抹弧度上揚的更加明顯,他問:“我送的這些花,你可喜歡?”
云翎道:“喜歡啊,這些花都漂亮的很,當然喜歡。”
顏惜端起一盆花,抱在懷中,道:“其實這花,有他們獨特的花語。”他欲說還休的斂住了話頭,將目光由花轉到云翎臉上來。
云翎粗枝大葉的,哪能明白顏惜的心思,還以為他讓她猜那花語,便道:“你不用賣關子啦,我知道它的花語跟它的寓意,你可難不倒我。”
顏惜一怔:“你知道它的含義?”
云翎毫不猶豫的點頭,道:“是啊,我不僅知道,還覺得它的花語確實很獨特。”
顏惜忖度著,好久后才聽到他低聲道:“它的寓意你知道,那更深層的意思你可明了?”
云翎眨巴著清澈的眼睛,道:“更深層的意思.....”
“翎兒,其實......”顏惜的眸光落在她臉上,許是這燈火的光過于閃爍,他的眼神居然像那搖曳的燈火一樣,微微閃爍著,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忐忑:“這星辰的花語,便是我想對你說的話。”
云翎回想了一遍小王爺告訴她的寓意,嗯了一聲:“我知道。”
“那我的心意,”顏惜靜靜的看著她,半晌,似是鼓足了勇氣一般,輕輕問:“你.....你可接受?”
作者有話要說:
呃?顏少這是面對面表白的預兆么?悶騷的顏少,終于要借花表情么?
當當當當!答案揭曉,顏惜送的是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