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月是被舒淵所派天倌接回天宮的,走進天宮,見到高坐在帝臺之上的舒淵,帝冕龍袍,周身溢著祥瑞之光,任只是閑散地坐在那,也不怒自威,氣勢儼然。辰月愣了許久,才想起自己是要行禮的。
舒淵走下帝臺扶住辰月示意她不必行禮,又順手揮手示意旁邊候著的天倌仙婢退下。
“天帝可是有話要同我講?”辰月抬頭,看向舒淵。
舒淵微笑,牽了辰月的手,欲朝帝臺上走,道:“無事,你回來就好。”
辰月笑,搖頭甩開舒淵的手,道:“可我有話要講,要問。”
舒淵回頭,看向辰月,不語。
辰月看著舒淵,冷笑起來,道:“敢問天帝,可知我此次去東華山所遇之事?敢問天帝,可知妖王劫持我之事?敢問天帝,可還是當年的舒淵?”
舒淵眼神平靜如水,不語。
辰月笑,走至舒淵面前,道:“即是天帝不答,那我便替天帝來答。你知,你一切都知,甚至這一切都是你早就預(yù)算好的。你早在我身邊布下了尾蜂,知曉我一世行蹤,你不過是以我為鉺,引出妖王同魔尊相互殘殺。”
“帝后,你累了,應(yīng)該去休息。”舒淵扭頭,負手緩步朝帝臺上登去。
辰月轉(zhuǎn)身,盯看著舒淵登上帝臺的背,道:“你明知道這一切的發(fā)生,卻靜坐待觀,這漁翁之利,現(xiàn)在如你所愿,妖王已死,卓桑成了入了魔,你可以不再顧忌妖王在背后反你,也有了足夠理由號召天地間各族齊誅卓桑。如此,我是不是要向天帝贊上一句精明?”
舒淵走上帝臺,以帝座上坐下,看向臺下的辰月。
辰月毫不避忌舒淵的目光,仰頭看著他,道:“天帝,你可敢回答我?這漁翁之利,可收得安心?”
舒淵皺眉,眼中露出不悅,伸手握上帝座左側(cè)的雕龍扶手,沉聲道:“帝后,你可知你現(xiàn)在以何身份同朕說話?”
“天帝要以身份來壓我?”
“帝后,朕令你回紫陽宮歇息。”
“這天宮,非我想待的天宮,紫陽宮住的是帝后,亦非我辰月,辰月自認不敢與天帝同道而行,還是回了清池或是小仙居的好。”說著,辰月冷笑轉(zhuǎn)身朝殿外去。
“辰月,你太放肆了!”舒淵拍案而起,怒氣顯露。
辰月側(cè)頭看一眼舒淵,露出冷嘲笑意,轉(zhuǎn)頭繼續(xù)朝殿外去。
“辰月,無朕的同意,你休想離開天宮一步。”舒淵揚手一揮,在辰月面前打出一道結(jié)界幻墻。
辰月轉(zhuǎn)身看向舒淵,動了下唇,側(cè)手一探,就打出一道靈力擊向面前的幻墻。可那靈力卻絲毫沒有對幻墻造成破壞,甚至在擊上幻墻之際自幻墻之上回擊一道強大靈力。辰月閃身不及,就被那靈力擊了個正著,連退數(shù)步之后,扶著天宮龍鳳柱才勉強沒有摔倒,卻自胸口一陣真氣涌動,讓她不得不扶了胸口許久才能順過氣。
“呵……呵呵……天帝,這就是你當初說要娶我為后的結(jié)果嗎?”
舒淵走下帝臺,道:“這不過是天地因果,你便是恨朕,朕也無話講,朕只求無愧于天道。”
“因果?你都將一切事情都歸于這二字嗎?那么情呢?”
舒淵走近辰月,伸手搭上辰月的腕,向其渡入靈力,放柔了聲音道:“情,不過亦是活物出世的隨帶之物,是出世之果,凡人視之有輕重,卻不是我們所應(yīng)該糾結(jié)之事,我輩仙道中士,就應(yīng)以除邪衛(wèi)道,才是正理。”
“那么,你此時對著我,可有情?”辰月
側(cè)抬起頭發(fā)問。
舒淵對著辰月的目光,平緩出聲,道:“有!”
“可我卻厭惡你這情,不會再信了!”辰月冷聲甩開舒淵,步子微趔地繞過舒淵朝天宮大殿后面行去。
當夜,紫陽宮中赤銀之光乍起,將整所紫陽宮映得如一只玲瓏琉璃,一柱一階,皆似幻象。
辰月看著守在殿外的微琦和一干仙婢都強大嘴愣立在殿門外看著自己,她從原本坐著的琴案前起身,一身長長的雪白綃紗長裙逶迤了一地,隨意束著的長發(fā)在身后垂至腰下。
辰月感覺自己的身體變熱,最后猶如被放在烈火之中,她本能地一張臂,一身白衣瞬間飛起,周身顯出赤銀光芒,凝成的人身變成一只銀羽赤翎尾有五彩的鳳凰。
瞬間,整個紫陽殿中乍現(xiàn)的光芒照得殿外一干仙婢都不由閉上眼不敢看,光芒之下,殿中一切都似是變成不存在。
辰月振翅一揮,從殿門處高翅飛出,那隨身所至的光芒,立刻將天宮映得大亮。身后一百零六支五彩銀羽尾在空中拂翻不止,所過之處皆銀光閃閃,映得星辰失色。
舒淵在正殿之中議事,見得殿外之光,明白這是辰月將要涅槃,側(cè)手招了仙將吩咐了事兒,然后出殿去看。
辰月化身的鳳凰在天宮騰飛環(huán)繞了數(shù)下,天邊開始隱隱顯出赤光,赤光越來越亮,才看清是天火業(yè)焰。那天火倒懸著在西方天邊燃燒,最后將整個天空燒得似通紅,火焰如蛇信般吐納,上面閃著明黃的焰火。
天火燃至最盛,辰月長鳴一聲,振翅飛入了那那火焰之中,瞬間原本只在一方的天火立刻如瘋長的枝藤擴散了大半天空,火焰大如帆帳,讓觀者感覺似就燒在自己眼前,只消一眨眼就可以點燃自己眼睫一般。
有些膽小的小仙婢嚇著縮了脖子后退,連那俯首帖耳列仙班的仙家都露出驚慌之態(tài),唯有舒淵負手而立,任面前火業(yè)明焰縈繞,只如青風(fēng)過拂,眼神不移地看著辰月飛向之處。眾仙只嘆服舒淵的不驚于事,卻只有舒淵自己知道,他背負在身后的雙袖之間,緊攅著十指。”
辰月入了天火業(yè)焰之中,起初眼前只有赤紅之光,她身如被烈焰燒烤,咬牙飛出一段,眼前忽然一變,成了一片虛境。
辰月身上受著的業(yè)火燒烤之痛,瞬間消失,她摔落下去,落到一聲冰鏡之上,一低頭她就看到自己倒映在冰鏡之上的模樣。
辰月大為意外,不知道這是發(fā)生了什么,支著方才被燒痛的身子起身,四下一望,方覺得這里有些眼熟,竟是當初逃離鬼界時走過的往生鏡道。
“瓷魂?”辰月叫出,四下回頭一尋,并不困難就見到了立在十幾步外的瓷魂。
“你怎么會在天火業(yè)焰之中?你怎么能進來?”
“我是鬼王,天火業(yè)焰火并不能傷我,我到這里,不過是為了求個明白。”
辰月皺眉,不解地看瓷魂。
“我想知道你和卓桑的前世。”瓷魂抬手,緩緩伸出一指在竄畫出一圈,那圈就生出白色光芒,然后自光芒為邊沿,開始生出復(fù)雜花紋,最后成了一只印滿曼陀羅和藍伽獸印花稅銀赤色古鏡,瓷魂伸手一握,那鏡就有了實體,落到了她的手中。
“辰月,我想知道,你憑何可以讓一個已經(jīng)入魔的男子,還在夢魘間不停喚你的名字,泣血長笑。”
辰月立在原地,不知能如何以對,只覺得心中生出慌亂。
瓷魂看著辰月的眼中露出的恍然,笑了起來,一邊曲指于面前開始對著往生鏡開始施法,一邊
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何,或許我是成全了你們。”
說話之際,瓷魂手中的往生鏡飛起,在面前的地上映出光亮,四周由原本的水藍幻境,變成了一種緋淺的玄色,玄色之間地面的冰鏡似是開始溶化出一層細細的水珠,然后那些水珠匯集面一縷縷如細線的小涓流,遍布了整個往生結(jié)界的地面。
細涓在地面匯集了一陣,然后開始朝一個方向流去,辰月朝前一看,就見到一處類似是水池的地方,涓流匯集其中,干涸的池一點點漫起,可池中央那個明顯低凹下去的小池,卻一直沒有任何水跡。
等到池中集水海滿與地面齊平,地上所有細小涓流皆與其連枝一氣,如同一只大大的網(wǎng),將瓷魂和辰月網(wǎng)于其中,瓷魂探手招回往生鏡握住,走到池邊朝下看了看,然后側(cè)頭看向辰月,道:“落一滴你的血,你的前世,就會顯于這水鏡之中。”
辰月走近那水鏡,看到水鏡中映出自己的臉,她猶豫了一下,才將自己的手伸向水面,只輕輕一施法,就有一滴血自指間滴出落到了中間低凹之處。
瞬間,,血落在水下,騰起似是云霧的圖騰,那一池玄色池水自中心散出紅色血氣,然后血氣四散,將池水染成淺紅,再經(jīng)由地上的涓流四下擴散,整個結(jié)界又立時變了顏色。
辰月看向池水匯成的水鏡,見到里面開始顯現(xiàn)出一些凌散的影像……
數(shù)日之后,辰月才恍恍醒來,她伏身睡在千凝山頂青虛樹下的大青石上,一睜眼見到碧干粉葉的青虛樹,然后又覺得似是還未睡夠,欲再閉眼睡過去,青虛樹就出了聲,道:“莫要再睡了,你已經(jīng)睡了好幾茬,天宮里的仙倌仙史來了又回,回了又來,我都擋了又擋,可你若再這么睡下去,真要驚動了天帝親自過來,我可是不敢擋的。”
辰月信手揮了揮袖,道:“乏得很,我再睡上一會兒,若真是天帝來了,不理會便是。”
翻身,辰月側(cè)支起額,又瞌上眼睡去。
自從涅槃歸來,辰鳳已經(jīng)羽化,恢復(fù)了玄鳳神女的一身神功,同時有了瓷魂的往生鏡之力,她亦得了前世記憶,幾日見似睡著,可她卻沒有一刻是腦中安生的,只沖沖撞撞地憶著從前之事,仿若一場大夢。
夢中,她與已死在冰鏡界中的塵風(fēng)竟曾情同姐妹,在繁花錦繡的清池隨著父尊修行,直到某一日在清池外的河邊遇到一條小龍。
后來那條小龍真的來了清池,就是蛟龍赤顏,同時來的還有蒼華。
父尊說赤顏是魔體天生,一旦大意,便會成天地間的禍難之根,不肯收赤顏入清池,她就拍著小胸口說向父尊保證若是哪日赤顏真成了魔頭,為禍不仁,就會親手除了他。
那時,青虛樹還不是長在千凝山的,而是在清池,赤顏每日同她約在青虛樹下練功,久而久之青虛樹長高了,他們也長大了,歷了劫,漲了修為,有了情事。
一地情事散開,幾番糾葛之中,本就是亂,加上妖王的推波助瀾,赤顏入了魔,蒼華成了龍神,當初只道是一句孩子氣話,卻不料一語成讖,最后她真與赤顏在東極之地決戰(zhàn)。
決戰(zhàn)之中,她大敗,赤顏散了他的魂魄,她就用自己的散魂和一滴心頭血破了他體內(nèi)的魔魂。她一時賭氣,用最后的靈力毀了清池所有的一切,讓原本物美花盛的清池,一瞬之間變成光禿禿的石山,不過是要讓赤顏悔恨,再尋不著一絲與她的過往。也就在那時,元始天尊才將青虛樹移到千凝山上,讓它躲過了一劫,未隨著清池上的其他花木活物一齊消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