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再一次睜開眼睛, 迎接她的終於是那雙她渴望已久的幽深眼眸,還有那雙眸子的主人。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 目不轉瞬地凝視著彼此。
他們們已經有近一年的時光沒有相見, 弘光帝比之前黑了, 也更瘦削了, 不知是這半年來征戰辛苦還是這數日間爲了她, 眉目間的憔悴和倦意連那雙眸子中射出的光芒都無法遮掩。他那雙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在眉心隱隱形成一個川字。沈離擡起手,想要將他的眉心撫平, 卻在半途無力地垂下,落入一雙溫暖的大手中。
再度握著她的手, 感受到她的目光, 弘光帝覺得自己心中那空虛的一角再度被填滿, 不再空得發疼。
看著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沈離脣邊露出一絲笑意, 她張了張口,話還沒有出口,就被一陣咳喘取代。
弘光帝急忙小心地將她抱起,輕拍她的後背,待到這一陣喘咳過去, 帕子上沒有出現那刺目的鮮紅色, 弘光帝才鬆了一口氣, 他小心地喂沈離喝了幾口甘梨汁, 仍然將她小心地抱在自已懷中, 讓她偎在他的懷中休憩。
兩人就這樣互相依偎著,長久想念的人如今終於就在身邊, 呼吸可聞,兩人都覺得胸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是靜靜聽著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過得良久,皇帝終於開口:“聽說你方纔又請孫神醫前來診脈,哪裡不舒服嗎?”
沈離忽然別過臉去,並不做答。
弘光帝將她的窘迫盡數收盡眼底,心中笑意不禁越來越濃。他輕聲道:“朕的病不礙事的,過幾日自會好的,朕擔心的只是你。”
見自已的一點兒小心思全被他看穿,沈離又羞又惱,卻在這七分羞惱中又有三分歡喜。
弘光帝呆呆地看著懷中的女子,沈離本來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雙頰悄然浮上一抹淡淡的紅暈,宛如春風裡第一朵飄落風中的櫻花花瓣,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美,卻又脆弱的似乎隨時都會從他懷中消失。
“陛下爲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沈離的一句輕聲詢問將弘光帝從自已的思緒中拉回。他指尖輕撫她頰邊那一抹行將消褪的淡淡粉色,輕聲道:“朕只是想把你放在離朕最近的地方,倚梅閣離紫辰殿實在是太遠了。”
“陛下這麼做,不怕那些顧慮了嗎?”
弘光帝苦笑道:“朕當時哪裡還顧得了這些,既然朕敢明示天下你是朕的心之所繫,朕自然會傾盡所有來守護你周全,不過是多費些精力與心思罷了。”
沈離再也忍不住,顫聲問道:“爲什麼,爲什麼你要……”。後面的話她並沒有說完,然而弘光帝卻明白她的意思,說出了她想要的答案,“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也許只是希望可以多看你一眼,讓你在我的身邊多停留一時半刻吧。離兒,朕可以諒解你隱瞞病情不願讓朕知道的一片苦心,但是朕不能容許你如此不顧惜自已的身體,朕只需要你爲朕做一件事,那就是珍惜你自已的身體,朕只要你可以活下來,即使不在朕的身邊也沒關係,不管你心中有多深的鬱結,暫時將它們放開,不要多想,安心把病養好,等你的病好了,你想出宮或是想要過怎樣的生活,朕全都依你。”
沈離一時胸中滿溢,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只是將頭埋在他胸口,靜靜聽著他平穩而有力的心跳,自已的心潮卻越來越澎湃,心底最後的一線防守終於潰不成軍,心中積存至今的愛戀、感動和哀傷,種種複雜的心緒一涌而至,化成淚水洶涌而出。
弘光帝感覺到胸口的衣襟漸漸被溫熱的液體泅溼,卻並不出言安慰,只是輕輕拍著她背,柔聲說道:“朕已經反覆問過孫神醫,他說你的病只要暢達情志,按時服藥,安心靜養,等到明年春天,便可小安,再悉心調養一段時間,等到夏天便可大安,日後只要多加小心,注意防寒保暖,千萬不要吹風受涼,不再引動舊疾,便可無恙。你先在這裡精心調養一段日子,等你身子稍稍好一點,朕就帶你到甘泉宮去過冬,孫神醫說多泡溫泉對你的病很有好處,甘泉宮應該會比這裡要暖和許多,到時只有咱們兩個人在那裡廝守,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