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湘聽不明白,轉頭望向乳孃。卻發現乳孃的臉色蒼白的緊,連嘴脣都沒了血色。
此時,姜伯已經捧著賬冊起身告辭,夏湘見乳孃依然在發呆,連忙拉住乳孃的手,繞過牆角處躲了起來。
禪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夏湘將乳孃護在身後,稍稍探出個頭,瞧見柳姨娘站在一個老頭子身邊,客客氣氣相送。
那老頭子看著六旬不止,頭上銀絲過半,微微佝僂著腰身,看著很不起眼兒。
應該便是姜伯了。
柳姨娘望著姜伯離去,沒有反身折回禪房,而是站在門口左右瞧了瞧,匆匆出了院門,與姜伯擇了個相反的方向匆匆而去了。
夏湘沒有急著跳出來,而是拉著乳孃的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依然躲在牆角處。
片刻後,柳姨娘又折了回來,向院子裡瞧了瞧,這才蹙著眉頭放心離去了。夏湘卻依然躲在牆角處,轉頭望向乳孃。
乳孃的目光有些閃爍不定,躲開了夏湘的眼。
“乳孃,顧五爺是誰?您是不是認得?”夏湘見乳孃神色有異,忙不迭詢問。
“顧……五爺,”乳孃想了想,拉著夏湘的手敷衍道:“咱們回莊上再說。”
夏湘尋思尋思,也覺著這不是個說話的地兒,得快點兒離開慈恩寺,別耽擱功夫被李夫人逮個正著。於是,拉著乳孃的手。匆匆出了院門。
兩人又繞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大殿後的跨院兒,看到那棵幾百年的老樹半個根鬚從地裡翹了起來。身子栽歪在地上,看著好不狼狽。
夏湘拉著乳孃的手,想趁亂溜出慈恩寺,趕回莊上去。
而此時,李毅正黑著臉站在老樹旁,緊抿雙脣,一語不發。一個青衣小廝跑過去。跟李毅說道:“打聽清楚了,說是個穿著黑色短打。十五六歲的小子,跟幾個人廝打在一起,打到這跨院兒,將老樹給弄倒了。”
夏湘一聽。連忙跑過去,抓住小廝的袖子問道:“你說什麼?黑色短打?十五六歲的小子?他人呢?受傷了沒有?”
小廝嚇了一跳,磕磕巴巴說道:“不……不知道,沒……沒捉住……沒捉住人。”
夏湘鬆了手,衝開人羣,便朝寺外跑去。一路上撞的香客七扭八歪,李毅將手指捏的咯吱咯吱響,卻還是忍不住追了上去,一壁護在夏湘左右。一壁安撫被撞到的香客。
衝出人羣,繞過大雄寶殿,夏湘紅著眼睛。咬著嘴脣快步走下石階,望向樹下,尋找自己的馬車和戴言的身影。
本不該讓他跟著來的,本不該……
夏湘顧不得許多,驀地摘了帷帽,遠遠望去。瞧見戴言正站在馬車旁,正望向大雄寶殿的方向。時不時跟老張說著什麼,笑容依然溫溫柔柔的。
眼淚落下,夏湘卻輕笑出聲,伸手抹了把臉上的淚珠子,一路小跑朝戴言奔去。
李毅站在臺階上,沒有跟過去,指甲卻沁在了手心裡……
“戴言!”夏湘跑到馬車旁,將戴言拉到一旁,問道:“你遇著壞人沒有?寺裡那棵老樹是不是你弄倒的?受傷了沒有?”
戴言伸手奪去夏湘手裡的帷帽,輕輕釦在夏湘的頭上,又伸手撩起紗幔,望著夏湘因擔憂有些泛紅的小臉兒,輕聲笑道:“晌午剛過,日頭毒,別曬傷了臉。”
夏湘懊惱:“我問你話呢。”
“遇著壞人了,老樹是我弄倒的,沒有受傷。”戴言笑的越發溫柔,目光卻越來越炙熱。
夏湘連忙扭過頭去,躲開戴言的目光,點了點頭:“沒受傷就好,咱們快些回去罷。方纔我得罪了人……最好,最好別在這呆著了。”
“嗯。”戴言點頭,輕輕放下帷帽上的輕紗:“咱們這就回了。”說著,從懷裡取出幾個餡餅兒,塞到夏湘手裡:“怕你餓著,就去買了幾個餡餅,幸好沒涼,過會兒你路上墊墊肚子吧。”
夏湘接過餡餅,眼睛一熱,又問了句:“真的沒受傷?”
戴言點點頭,笑容又揉進了幾分溫柔:“快上車罷。”
夏湘拿著餡餅,跟著乳孃上了車,戴言一直站在那裡,一如往常靜靜望著夏湘,笑的溫文爾雅。
直到夏湘入了車廂,戴言才蹙了下眉頭,轉過身去。
不知爲何,夏湘心裡一直忐忑難安,這會兒入了車廂,又忙不迭撩起車廂帷裳,將頭探出車窗,剛好瞧見戴言轉身……
一道傷口霍然出現在眼前!
戴言背上的衣衫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氤氳開來,浸在黑色粗布短打上並不顯眼,可夏湘看得清清楚楚,那血……浸透了半邊衣衫。
夏湘握著手裡熱乎乎的餡餅,“哇”的一聲就哭了,跌跌撞撞跑下了馬車。
乳孃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想要阻攔卻來不及,夏湘已經跳下車,朝戴言跑去了。
夏湘一路跑一路哭,難怪方纔戴言死活站著不動,一定要自己上了馬車他才轉身。是怕背上的傷口被自己瞧見嗎?那些人應該不會選在慈恩寺門口行兇,那戴言爲什麼受了這樣重的傷?是爲了給自己買餡餅,路上被追殺,才一直糾纏到慈恩寺的嗎?
“戴言!”夏湘望見戴言已經翻身上馬,跌跌撞撞跑了過去。
戴言聽到喊聲,連忙調轉馬頭,將後背藏了起來,心裡卻也清楚,夏湘八成是看到了他背上的傷……不然,怎麼會哭成這個樣子?
他彎腰伏在馬背上,微笑望著夏湘,說道:“丫頭,這餡餅若涼了你還沒吃,我這一刀可就白捱了。”
這一說,夏湘哭的更厲害了,邊哭邊把餡餅往嘴裡塞。
戴言搖了搖頭,翻身下馬,牽動了傷口,背上傳來一陣疼痛。他微微皺了下眉,卻笑意愈盛,一把按住夏湘的手:“哭完了再吃,可別嗆著了。”
“你……你的傷……那麼多血,你怎麼……怎麼也不吭聲?還……還騎什麼馬?”夏湘拉著戴言往馬車那邊走去:“你跟我坐馬車,好歹先把傷口……包紮了。”
戴言也怕節外生枝,畢竟那位李夫人還在慈恩寺。所以,便跟著夏湘朝馬車走去。
李毅依然站在大殿前的臺階上,手心被指甲刺破,鮮血順著指縫一滴一滴落下……木頭面沉如水,矗立一旁。
“木頭。”
“世子爺。”
“跟著夏湘,護她周全,送到田莊再回來。”
“是。”
木頭飛身上馬,追上了夏湘的馬車。李毅轉身,回了慈恩寺。
夏姝站在一處不起眼兒的屋檐下,冷冷望著夏湘,冷冷望著李毅,冷冷望著戴言,心裡越發不痛快起來。
戴言被夏湘拉上車廂,青蓬馬車緩緩而行。
乳孃嚇了一跳:“小姐,你怎麼把人給帶上來了?這……這傳出去可怎麼好?”
夏湘將餡餅塞到乳孃手裡,轉身拿過旁邊的帷帽,“呲啦”一聲,將帷帽上的一圈兒輕紗撕扯開來。讓戴言背對著她,說道:“衣服脫了。”
見到戴言背上的傷,乳孃也倒吸了口涼氣。可聽到夏湘的話,卻還是忍不住說道:“大小姐,這可使不得!”可話一出口,心裡又有些難受,畢竟,戴言背上的傷確實需要快些包紮纔是。
“大小姐,您背過身去,奴婢幫著包紮就行。”
“乳……乳孃,您行麼?”夏湘抹了把眼淚,有點兒不放心。
“怎麼不行?又沒什麼麻煩的,傷口雖然長,看著倒不深,不礙事。你放心就是。”乳孃拿過夏湘手裡的紗布,等著夏湘轉身。
見夏湘不情不願,戴言笑道:“聽話,轉過頭去。”
夏湘就真的轉過身去了,乳孃心裡有些不悅,心說我的話不聽,這小子一句話你就乖乖轉過去了,真是女大不中留。想到此處,乳孃又有些焦急,她心裡依然中意世子爺,盼著夏湘日後做個一品誥命。
若嫁給了戴言……
乳孃心裡不悅,手上不由加了些力氣,戴言忍不住吸了口涼氣,夏湘連忙說道:“乳孃,您輕著點兒。”
乳孃無語:“……”
木頭追上馬車,喊了句:“大小姐,世子爺派木頭隨行左右。”
戴言皺了皺眉頭,隨即又笑了起來,隔著車廂說道:“回你家世子爺,多謝了。”
這回,木頭皺起了眉頭。
乳孃更是恨不得去捂戴言的嘴巴。夏湘想了想,實在不願跟李毅不清不楚的,便說道:“我打發他回去……”
“別,”戴言出聲阻攔:“方纔,你不是說得罪了人麼?若這會兒有人追上來,我身上有傷怕是要吃虧,還是讓他跟著吧。”
夏湘琢磨琢磨也對,木頭是李毅的人,李夫人又是李毅的姑母,見木頭跟在身邊,恐怕不會撕破臉來劫殺。
見夏湘沉默不語,戴言又問道:“你說得罪了人,是什麼人?去寺裡上香怎麼會得罪了人?”
乳孃面色不豫,不由腹誹,還不是被你這莊上的混小子壞了名聲,纔出了今天這樣的事?
“得罪了大將軍夫人,李夫人,據說是當朝公主。”夏湘背對著戴言,聲音訥訥,竟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這是惹了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