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湘站在水缸后,下半身浸在水缸生成的陰影中,上半身現于茫茫白月光下。
她眉頭皺的極好看,盯著左右兩個小男孩兒,有些惱火:“你家仆人在拼命,我去看看也不成?”
李毅驀地松開手,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而那個黑衣小男孩,依然緊緊抓著她的手,淡淡地說道:“我去!”
你去就有用了?人家在胡同聊天聊得好好的,你忽然帶著一群黑衣人跑過來,害的木頭生死未明。如今,你要出去拼命,早干嘛去了?
夏湘驀地勾動手指,將水缸里的水引了出來,徑直潑到黑衣男孩的臉上,同時,覷準了時機,猛地抽回手來,朝胡同那邊跑去。
引出的水并不多,水聲也不大。
兩個男孩兒同時吸了口氣,齊刷刷從水缸后站了起來,朝胡同口的方向追了過去。
此處位于清茶坊巷口,商業繁榮,入夜后卻十分安靜。
夏湘跑到半路,就看到木頭滿身是血朝自己的方向跑來,他身后,遠遠綴著三個黑衣人,絲毫不肯放松。
亥時已過,夜風愈冷,潮濕的空氣里飄蕩著濃稠的血腥味兒。強烈的視覺刺激加之鮮血的味道,讓夏湘胃里一陣陣翻騰。
月亮被游云層層遮住,冷風乍起。落葉枯枝在曠闊無人的大道上肆意翻滾,發出清晰的嘩啦聲響。
夏湘望了眼天空,頓時喜上心頭。
木頭拖著滿身鮮血的身體朝夏湘沖了過去,沒有情緒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惱怒。
“別動!”他沉聲說了兩個字,卻已經掠至夏湘身旁,一手持劍,一手將夏湘單手拎著向遠處飛奔。
鮮血順著木頭的胳膊滴滴落下,在夏湘的臉上緩緩爬行。
烏云越積越厚,將月光盡數遮去。空曠無人的街道浸入一片黑暗之中,隱著無盡肅殺之氣。冷風忽至,空氣瞬間變得潮濕而陰郁。
一道閃電劃破云層,將刺目的白光刻在身后一行黑衣人的身上。夏湘瞳孔大睜,卻沒有看到對方的臉。因為,三個黑衣人全部用黑布遮著臉。
只是,那一雙雙嗜血的眸子,卻在白光之下顯得分外詭異。
這樣一群人,為什么要追著個小男孩兒痛下殺手?夏湘來不及多想,便聽到蒼穹之上響起轟隆雷聲,沉悶壓抑,卻綿長有力,仿佛無盡天怒,滾滾而來。
隨后,一滴雨水落到夏湘胳膊上,又一滴,落到臉蛋兒上……接踵而來的雨滴密集而急迫,將夏湘身上溫熱的鮮血沖刷干凈。
夏湘笑了,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笑出來,夏湘覺得自己真是重活一次,出息了!
雨太大,騰起層層水霧,模糊了身后人的影子。
時候差不多了,夏湘微微抬起雙手,只見眼前的雨霧變成一面面水墻,懸而未落。
每隔十米,一面水墻,就這樣一路跑來,身后的黑衣人腳步微頓,一下下撞在水墻之上,雖能瞬間撞破,卻依然腳步凝滯了些。
水墻給他們造成的阻力并不大,然而,三個黑衣人卻漸漸止住了腳步,面面相覷,隨后轉身躍入黑暗之中,消失于茫茫夜雨籠罩的街道上。
沒有人敢正面對戰御水師,即便是三個五階上的高手。
雖然他們并不知道御水師隱在何處,卻明白對方是想阻止這場追殺,所以,他們退了!至于木頭,早已被他們摸清了底細,剛至五階。而夏湘,壓根就不在他們考慮范圍內,一個小姑娘,怎么可能會是御水師?
這世上,即便年紀最小的御水師,也有七十歲的高齡。
他們認為,一定有個御水師,隱在附近,默默注視著他們。被一個隱在暗處的御水師注視,足以讓這些人感到毛骨悚然。
并沒有經過交流和商議,三個黑衣人毫不猶豫地退了,退的十分決絕。
感受不到背后的殺氣,木頭驀地栽倒在路旁一灘雨水中,樣子狼狽不堪。黑衣男孩和李毅匆匆趕來,李毅撲到木頭身上嚎啕:“木頭!木頭你醒醒!”
雨聲太過喧囂,將李毅的聲音遮去了大半。
黑衣男孩疾步走過來,蹲到木頭身邊,指頭壓在木頭的手腕上,眉頭漸漸舒展,淡若清風地說道:“無大礙。”
他伸手在木頭身上點了幾下,汩汩而流的溫熱鮮血便被止住了。
雨水將視線割裂開來,夏湘看不清李毅的表情和黑衣男孩的臉,太虛弱了,虛弱到快要聽不清雨水,聽不到木頭的呼吸聲。
閉上眼的一剎那,夏湘瞥見那個小小的黑色身影,正朝自己慢慢走來。
從未嘗試過在短時間內頻繁控水,且要控制這樣多的雨水。夏湘終于體力不支倒下了,極其疲憊,卻格外歡喜。
無論如何,救下了木頭!
那個黑衣服的小男孩說無大礙,那木頭一定可以活下來。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信任一個陌生小男孩的話。也許只是對人性的信任,認為面對自己救命恩人的生死,誰都不會胡言亂語。
木頭能夠活下來,夏湘很開心。她可不愿因為自己與那個什么世子見了一面,無辜的仆人就要搭上一條命。
在夏湘心里,人命無貴賤。
所以,她微微笑著,在滂沱大雨中睡了過去。
大雨沒有稍歇的意思,仿佛未將整個天下吞沒,便不會罷休。黑衣男孩看了眼夏湘,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你們是哪家的爺和小姐?”他淡淡地問著李毅,目光卻盯著夏湘微翹的嘴角。
他很想不通,在木頭如此重傷的情況下,夫人派來的殺手為什么要退,且退的如此堅決。面前這姑娘顯然是哪個府上的小姐,怎么遇見如此血腥陰森的場面竟還能彎起嘴角笑出來?原本以為她是嚇暈了過去,然扶了脈才發現,她竟是體力不支才暈倒的。
便是大家小姐,也不至于跑上幾步便體力透支吧。
李毅冷冷地看了眼黑衣男孩,不太友善的說道:“你又是誰?”
對方不回話,李毅也來不及多問,對沉默中的黑衣男孩說道:“大約五十步便是夏府,你去喊人,我在這里守著。”
男孩瞇起眼睛,點了點頭,快步朝夏府掠去,眨眼工夫便消失在了雨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