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富貴歸故鄉(xiāng)

第二日，夜。

繁星點(diǎn)點(diǎn)，月涼如水。

北邙山，亡人鄉(xiāng)。

嗚嗚嗚.

隨著一顆細(xì)小的黑洞驟然浮現(xiàn)，又飛速膨脹成一道仿若漆黑生鐵鑄就的巍峨門戶，一對手挽著手的少年、少女跨步而出。

緊隨其后的“一目五先生”，手捧琳瑯滿目的各色禮盒。

大周時代的寶玉、金、銀、銅器，上好的瑤芝靈草，東海鮫人所產(chǎn)的上品鮫綃。

這可是那些歷朝歷代被土夫子盜過無數(shù)次的北邙山大墓里，都絕對尋不到的好寶貝。

其中，又以一顆整個人間都難尋的上品【紫紋緗核蟠桃】最為珍貴。

僅僅是飄蕩而出的些許異香，便讓腳邊幾棵已經(jīng)發(fā)黃枯死的草木簌簌生長起來，顯是得了一場大補(bǔ)。

“先前生怕蟠桃可能不對癥，沒有提前告訴岳母。

現(xiàn)在看來，這在‘蟠桃園’中意外得來的寶貝，說不定真的能給我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此刻，王遠(yuǎn)頭戴白玉冠，身穿一件寶藍(lán)色云紋綢衫，腳踏黑色長靴。

半掌寬的虎紋腰帶上配著一枚價值連城的羊脂美玉。

長身玉立，卓爾不凡。

身邊，凰嫵晶瑩的唇瓣上抹了一點(diǎn)淺淺的殷紅，頭戴金步搖，耳垂明月珰，凝霜皓腕上戴著藤花碧玉鐲。

肩頭披著銀白色的鳳紋罩衫，蓮步微移之時，藤青曳羅靡子裙下微微露出一點(diǎn)套著【陰陽同心鈴】的白皙腳踝。

不時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鈴音。

當(dāng)初為了避禍，姐弟兩人不得不遠(yuǎn)走他鄉(xiāng)，時隔近一年才重新返家。

為了見姥姥，他們著實(shí)花了一番心思，給自己好好捯飭了一番。

只不過，凰嫵昨晚教授了自家夫君整整一夜各種“知識”，直到接近傍晚時分才像散了架一樣慵慵懶懶的起床。

期間被迫吸了某人太多的陽氣。

小女鬼精致的眉宇間，到現(xiàn)在都還帶著幾分化不開的動人風(fēng)情。

一雙星光點(diǎn)點(diǎn)的鳳眸中，濕得好似要滴出水來一樣。

在正式踏足“亡人鄉(xiāng)”之前，又忍不住拿出一面小鏡子仔細(xì)地照了照自己的如花嬌靨。

嘟了嘟微翹的唇瓣，抬腳便沖著王遠(yuǎn)的小腿踢了一下。

看著他因?yàn)椤娟庩柾鞣ā客瑯尤莨鉄òl(fā)的俊臉越發(fā)來氣，略帶羞惱地嬌叱道：

“牲口！牲口！都怨你，明明人家都已經(jīng)求饒了，連好哥哥都叫了，你偏不聽。

這下好了，待會兒讓咱娘、小姨、姥姥看到，羞都要羞死人了！”

王老爺卻是大大方方地?cái)堊〗憬憷w細(xì)的腰肢，嘿然一笑，帶著幾分得意道：

“這有什么好害羞的，姥姥她老人家沒有在咱們倆小時候體會過含飴弄孫之樂。

說不定正盼著能早日抱上曾外孫呢！

不過，話說回來，鬼道修行至少也得達(dá)到【法身】境重塑鬼體，才能重新陰陽平衡。

凰小嫵，你可要努力嘍！”

卻只換來一個沒好氣的可愛眼白：

“呵，王老爺不辭辛苦，日夜操勞，還用得著妾身努力嗎？”

“是嗎？哈哈哈，其實(shí)我沒有伱說的那么好啦。”

“壞蛋，咬死你！”

遠(yuǎn)行歸家，兩人的心情都十分不錯。

打打鬧鬧地跨過了那一塊布滿青黑色苔蘚，表面坑坑洼洼，雕刻著咒祝：

“生人生就陽，死人下歸陰；生人就高臺，死人深自藏。

上天蒼蒼，地下茫茫，死人歸陰，生人歸陽，生人有里，死人有鄉(xiāng)。”的鎮(zhèn)墓石。

走出第一步，面前是一片長勢格外茂盛的漆黑龍爪槐樹林。

大大小小的封土墓葬一直延伸到黑暗深處，裸露著的棺木、枯骨、磷火.到處都是。

最中間則是一座破敗的廟宇——古槐廟。

走出第二步。

眼前的景象頓時一變，荒墳、林地化作了燈火通明的夜市一條街，耳邊立刻充斥了喧鬧又親切的叫賣聲。

“焦酥了麻花兒～”

“誰要金爪兒螃蟹～”

“冰——糖--葫蘆兒～”

“.”

明亮的燭火照亮了夜空，空氣中彌漫著酒香、肉香以及甜膩膩的脂粉香氣。

嘈雜的叫賣聲、絲竹聲、鶯歌燕語，間或有嬉笑、叫喊、爭吵、鄉(xiāng)下人的粗鄙俚語，一股熱鬧至極的紅塵氣息撲面而來。

還有不遠(yuǎn)處戲臺上，那個唱了十幾年《妙玉桃花庵》都沒有換過曲目的俏美伶人。

看著眼前熟悉至極的場景，沉淀在兩人心底深處的回憶瞬間浮現(xiàn)上來，讓他們都不禁有些恍惚。

一種特別的情緒在王遠(yuǎn)胸膛里不斷涌動。

“這亡人鄉(xiāng)鬼境還是原本的鬼境，但去年離開的時候我們才剛剛十五歲，重新歸來都已經(jīng)十六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

凰嫵皺了皺白玉一樣的瓊鼻，斷然否決道：

“不不不，只有你自己十六，姐姐我永遠(yuǎn)都是十五歲！”

隨后拉著直撇嘴的王遠(yuǎn)，身體一閃便進(jìn)入了真正的“亡人鄉(xiāng)”，捧著大包小包的“一目五先生”緊隨其后。

而在他們身后。

夜市一條街中那些渾渾噩噩的鬼靈全都停下了動作，沖著王遠(yuǎn)消失的地方深深一拜。

離去前只是孤苦少年，歸來時卻已是【萬鬼之王】！

哪怕只是隨意流露出的一絲氣息，便讓此間無數(shù)神智不全的鬼靈，情不自禁地頂禮膜拜。

此時。

真正的“亡人鄉(xiāng)”中。

一棵巨樹好像天柱一般直插云霄，樹皮斑駁好似鐵鱗，虬枝蒼蒼，半枯半榮，撐開了一片高遠(yuǎn)廣闊的穹頂。

也撐開了紅敕地祇龍槐婆婆的神道法域。

這棵龍爪槐的每一條枝丫上都纏著寫滿了心愿的火紅布條。

遠(yuǎn)遠(yuǎn)看去酷似一條駕馭著紅色火云，高高揚(yáng)起上半身，鱗爪俱全的老龍。

只可惜，這棵神異非凡的龍爪槐，就像一個垂死的老人，滿身都是老態(tài)龍鐘，風(fēng)燭殘年的沉沉暮氣。

十六年前。

在王遠(yuǎn)父族、母族全體出動。

共同施展“掘墓盜運(yùn)之法”，盜走了伊厲王手中半本《小生死簿》，破壞掉當(dāng)年那場【殺生宴】的第二天。

洛陽王府的私兵，就帶著洛陽王的【王命旗牌】，推倒了姥姥的古槐廟。

致使本就受傷頗重的姥姥再遭重創(chuàng)，龍爪槐本體也在一夜間樹葉枯黃。

一位本已經(jīng)活了千余年，走到紅敕極限的地祇，差一點(diǎn)就徹底隕落。

這便是神道的限制。

天官、地祇、人鬼。

越是依靠人間香火的神位，就越是會受到王朝當(dāng)權(quán)者的制約。

《白虎通德論》講：“天子者，爵稱也，王者父天、母地，為天之子也。”

故而，“天子”也是這人道體系下最高的神位之一。

就像當(dāng)初就任登州府府城隍的聶人熊一樣。

在龍氣充足之時，建明皇帝周溫睿只需手書一道圣旨，便可廢立境內(nèi)任何一尊城隍爺，掌握著他們的生殺大權(quán)。

而【王命旗牌】則是大炎朝藩王手中的兵符，開國之時可治軍、可管民，同樣代表著王權(quán)。

若非姥姥是一位并不太偏重人道香火的地祇，當(dāng)初那一道【王命旗牌】砸下去，恐怕已經(jīng)當(dāng)場隕落了。

大槐樹腳下。

正雙雙盤膝在地手掐印訣，以水木相生之法為姥姥全力療傷的青妍、龍韶，緩緩睜開眼睛。

同時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絲絲縷縷，幾乎肉眼可見的疫氣、尸氣正從她們身邊的地脈中不斷漫延出來，與兩人身上的法光劇烈沖突。

發(fā)出“滋啦滋啦”的異響。

也大大拖延了姥姥傷勢恢復(fù)的速度。

甚至隨著時間推移，這等惡毒的尸疫之氣越來越濃，大有充滿整個亡人鄉(xiāng)的架勢。

“姐姐，我們【天一青蒼法】的效果尚可。

本來最多再過一個月，就能讓婆婆自然而然地重新恢復(fù)意識，達(dá)到可以重新移栽本體的最低水平。

現(xiàn)在外面那兩家莫名其妙跑出來的教門，顯然不可能再給我們那么多的時間。

看這樣子，他們貌似是打算要在北邙山上扎根了。

等教門占下‘北邙山福地’，咱們這亡人鄉(xiāng)也只會瞬間傾覆。現(xiàn)在我們該如何是好？”

作為多年單打獨(dú)斗沒有靠山的散人，青妍和龍韶兩人本能地不想去和那些像瘋子一樣的教門起沖突。

只想治好姥姥就帶著她離開這片越來越熱鬧的是非之地。

可惜，“瘟癀道”和“九相尸神道”在“全都要”的思想指導(dǎo)下，連一點(diǎn)緩沖的時間都沒有留給她們。

隨著“鼠疫”越來越強(qiáng)，死人越來越多，“瘟癀大陣”和“尸陀林”也在不斷增強(qiáng)。

局勢不知不覺就變得有些被動。

若是與之斗法，勢必會拖累姥姥恢復(fù)的時間；

若是放任對方繼續(xù)施為，一旦徹底污染北邙山地脈，姥姥這位同樣將根須深深扎在北邙山地脈中的地祇，只會第一個遭殃！

正當(dāng)面對教門只想退避，漸漸將自己逼到犄角旮旯的青妍兩人，左右為難，騎虎難下之際。

鈴——！

一道金青色的遁光從天而降。

現(xiàn)出兩個月未見，卻越發(fā)俊朗俏麗的一雙兒女。

同時，他們身上一股子來自草木精華的異香，也讓她們雙目驟然一亮。

“這是.”

正當(dāng)凰嫵準(zhǔn)備撲到自家親娘懷里，以敘思念之情的時候，同樣邁步的青妍卻與之錯身而過。

伸出纖纖玉手，捧起了那一只裝著【紫紋緗核蟠桃】的禮盒。

一雙明眸直勾勾地盯著里面的物什，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天地靈根——上品蟠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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