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恒裝作凄然地一嘆:“唉,都到了此刻,皇位早已注定不屬于我了。至于玉鉤,我不過是想全了自己心中最后的一點執(zhí)念而已。”
宇文徵頷首淺笑,森森冷冷,似諷刺,似輕蔑:“是嗎?皇兄到底是想全了自己的最后一絲執(zhí)念。還是準備效仿越王勾踐,韜光養(yǎng)晦,臥薪嘗膽,好在未來某一日,親手殺了臣弟,報今日的奪位之仇?”
詭計被戳破,宇文恒閃過心虛之色,猶自嘴硬道:“皇弟誤會了,我真的只是單純想要回玉鉤,我不希望天下人誤會你是一個不守諾言的小人。”
“哦,這么說,皇兄還是為臣弟好了?那好,玉鉤可以給你,不過,除了禪位詔書,我還有一個條件。”
宇文恒以為他被自己唬過,心中狂喜,卻壓抑著沒有表現出來:“你說。”
宇文徵綽然有余地轉著手上扳指,勾唇道:“我要原沐的項上人頭。相信以皇兄與他的交情,應該不難吧。
宇文恒表情僵住,眼皮一陣跳動,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宇文徵看到他這個反應,笑意更冷:“你以為你暗中聯絡原國之事,我不知道嗎?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原沐現在自身難保,他是沒有那個精力再來管你了。就算他能救你,你難不成還真的相信,他拿到玉鉤之后,會履行你們當初的約定,幫你這個亡國之君重新奪回皇位嗎?”
宇文恒一動不動的坐著,沉默了好一會后,眼中流露出刻薄又惡毒的恨意,大聲道:“他當然會,只要他還想要城池,想要黃金,他就必須……”
宇文徵的聲音一下子蓋過了他:“是嗎?你確定嗎?宇文恒,你真是一如既往的蠢鈍如豬。”說到這里,他真的笑了幾聲,笑聲繞過金龍柱,傳到殿外那鋪滿鮮血的廝殺場上:“黃金,城池?他如果掌握了狼兵,攻下整個大梁都不成問題,還會在乎你那些九牛一毛的黃金,和幾座小小的城池?”
宇文恒咽了口唾沫,憤怒地嘴硬道:“如果我只給他半塊玉鉤,他就只能……”
宇文徵再次截斷了他的話:“宇文恒,我真的很佩服你。”
宇文恒被他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話說懵,警惕地瞪著他:“你什么意思?”
宇文徵繼續(xù)摩挲著指間翠綠的扳指,低頭看不清神情:“我的意思就是,我很佩服你,佩服你愚膽包天,居然沒有提前了解過原沐這個人的脾性,就貿然與他合作,真是太嫌命長了。”
宇文恒攥緊了那紙詔書,冷聲道:“你到底要說什么?”
宇文徵緩緩抬起頭,明明站在宇文恒下方,那目光卻以一種凌駕于他之上的姿態(tài),將他上上下下掃了一遍:“原沐此人,心狠手辣。如果你真的落到他的手上,他會由得你威脅他嗎?只交出半塊玉鉤?我敢跟你保證,如果你真的這么做了,那么,你一定會死的,比你想象的還慘。”
宇文恒聞言掃落詔書,拍案而起,吶喊道:“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可以試試。反正在這世上,在乎你這條性命的人,也只剩你自己而已了。”宇文徵涼涼一語,令得宇文恒重重一震。
他咬緊牙關,渾身上下抖似篩糠,再沒有半點一國之君的樣子。
宇文徵抬步向前,每走一步,便問一句話。
“宇文恒,我問你,你把百姓當什么?”
宇文恒冷面沉默。
“宇文恒,我再問你,你把天下又當什么?”
他依舊沉默。
最后一步,宇文徵已經拾級而上,隔著御案,與他相對而視。
“我最后再問你,你把你身上這身龍袍,當做了什么?”
三句話,句句問的宇文恒無言以答。
宇文徵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眼睛,冷冷道:“百姓,天下都是讓你用來換你身上這身龍袍的嗎?宇文家的先祖,幾世幾代的勵精圖治才定下的這片大好河山,到了你手上,輕易便能拱手相送,我問你,你如何對得起他們?”
“我說了,我不是你們宇文家的人。”宇文恒赤紅著眼,咬牙切齒。
宇文徵云淡風輕地反駁:“你是,你當然是。你用的是我宇文家的姓,坐的是我宇文家的江山,那你當然就是我宇文家的人。你當日說父皇害死了你一家,沒錯,我承認,父皇在這件事情上,確實做錯了。可你生母呢?她就沒錯嗎?她當初明明有機會說出你并非宇文家的皇子,她為什么沒說,不也是因為一己私欲,想讓你過更好的生活嗎?所以,父皇是兇手,卻也是受害者。那些年,他渾然不知你并非他的孩子,一直努力在補償你。你捫心自問,這些年,他虧欠了你什么?你只看到他對你不茍言笑,又可知,在你生病之時,他也曾守在床前一天一夜,你說我母妃不是真心疼愛你,那是因為你從來不去感受別人的真心。你只相信你想相信的,又或者說,你太自卑,你認為這世上沒有人會真心愛你,所以你也不對他人付出真心。”
宇文恒脖間迸出青筋,嘶聲大喊:“你給我閉嘴!”
“我為什么要閉嘴?“宇文徵微微傾身,保持著可以感知到彼此呼吸的距離,用極為冷漠的聲音緩緩道:“讓我來告訴你,當你自以為是地拿著玉鉤找上原沐,想和他狼狽為奸,瓜分我大梁江山的時候,會發(fā)生什么?從你把玉鉤獻上的那一刻,你這個人,便再沒有了利用價值,原沐為了不讓天下人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悄無聲息的滅口,然后你就會死的不明不白,被人用草席隨意裹上,曝尸荒野。之后,他會驅使狼兵,進犯大梁,千千萬萬的大梁百姓,會和你一起為我大梁陪葬。這便是你自以為是設想好的完美計劃。”
宇文恒整個人已經抖得不能自控:“不會的,不會……”話畢,跌坐回龍椅上。
宇文徵望著頹廢不堪的他,想起小時候,自己每次奶聲奶氣喚“哥哥”,溫柔抱著自己的那雙手,只覺恍如隔世。
原來,一切的一切,有開始便始終會有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