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濱夏夜,燈火闌珊。(小說~網(wǎng)看小說)
一個并不高大而又略顯單薄的身影邁出了鎮(zhèn)海區(qū)人民醫(yī)院病房大樓的門廳。八月,已經(jīng)立秋了,而且現(xiàn)在已是夜里十點,卻依然沒有一絲秋的涼爽,剛剛離開空調(diào)房間便有一股熱浪撲面而來,這讓他的眉頭微微一皺,但并沒有影響他舒緩的腳步,他依然順著水泥小路漫不經(jīng)心地向前踱著步,和醫(yī)院到處是急匆匆來往的人們形成鮮明的對比。這個人,很悠閑,他并不急于去某處,家或者是別的地方。
一個小時之后,他來到了濱海路的漁港海鮮夜排檔一條街。
借著燈光,依稀可以看到他的樣子。上身一件白色純棉T恤,皺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地攤貨,而且洗得次數(shù)有點多了,顏色已經(jīng)有些泛黃;下面穿一條深藍色的休閑短褲,腳上沒穿襪子,只是穿了一雙棕色的亞光沙灘涼鞋。唯一容易引起別人注意的是,他的手上帶著一塊銀色的手表,銀色的表帶,白色的表盤,款式極為普通,沒有任何花色和點綴。但眼光銳利的時尚人士可以看出,這是一款非常經(jīng)典的勞力士款式,正是因為太經(jīng)典了,曾被無數(shù)的品牌所仿制,而仿制品廠家中也不乏知名品牌,比如瑞士的梅花,天梭。但眼光銳利的人又怎能看不出,他這一身行頭,除了那塊手表,充其量不過兩百元,又怎能戴得起動轍十幾萬塊、被稱為暴發(fā)戶標志的勞力士,就連都市白領(lǐng)習慣裝備的普通瑞士名表也和他沾不上邊,顯然,這是旅游景點小攤上那種兩三百元一塊的水貨,給那些花不起大價錢的城市小青年燒包用的。不過,看他的樣子也不像那種燒包的人啊。
他頭發(fā)很長,但不是小男生們故意留得那種時尚的長發(fā),而是長時間沒有理了,顯得很凌亂,鬢角已經(jīng)有些花白,象年近五十的中年人。但是,如果仔細端詳一下他的臉龐,你會很吃驚地發(fā)現(xiàn),這根本不是一張屬于中年人的臉。他的皮膚依然白晰,只是缺少點血色,顯出一種病態(tài)的淡黃,但并沒有什么皺紋,應(yīng)該不超過三十歲;額下一形狀頗為秀氣的眉毛輕輕地挑起,不是很濃,和傳統(tǒng)意義上的美男子的劍眉有很大的區(qū)別,卻透出一種特別的靈氣;最奇特的是他的眼神,應(yīng)該說,他根本就沒有眼神,所有的光影,在這雙眼睛里,都只有吸收,而沒有反射。有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雙眼睛應(yīng)該也不會例外,但這扇窗戶太深了,根本不可能看到里面的心靈,就象宇宙中間的黑洞,深不可測,深不見底。
很快,他到了。
一個三十**、體格健壯的漢子迎了出來,熱情地招呼著:韓先生,您來啦!位子給您留著吶,您坐,您坐!小紅,給韓先生上菜。
“哦。”一個清靈秀氣的小姑娘雙手捧著一個盤子,極不樂意地走了過了,在桌子上擺了兩碟小菜,一盤涼拌海帶絲,一盤熏馬鮫魚片,最后是一小瓶半斤裝的紅星二鍋頭,被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冷冷得說了一聲:“吃吧。”態(tài)度不像是服務(wù)員,倒是象喂豬的飼養(yǎng)員。
對小姑娘的無禮,他不知道是沒注意還是沒在意,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語言中沒有責備,也沒有寬容,總之,沒有任何色彩。
小紅也是見慣不怪。“不自覺。”口中嘟囔著,恨恨地走了,那邊還有幾桌客人要她忙乎呢,跟這樣沒臉沒皮的人一般見識,犯不著。
小紅對這個姓韓的有意見。她的老板是外外地人,實心眼,無論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他都一視同仁,明碼標價,足斤足兩,當然,賺的錢也不是很多,但小紅對這一點并不在意,相反,她還非常欣賞這個一個人出來打天下的夜排檔老板,人實誠,可靠。小紅可以肯定,這老板是個地地道道的王老五。這人從不勾三搭四,也從沒見他老家有家眷過來或是他和老婆通電話。這一來二去,小紅的心里就有了那么點意思。
有句話叫屁股決定腦袋,這句話對領(lǐng)導干部適用,對一個小小的服務(wù)員同樣適用。做純粹的服務(wù)員的時候,她想的首先是如何保住對她來說還算不錯的工作,然后考慮得是怎么才能從老板那里爭取到更好的待遇,進而還要考慮怎么樣能做得輕松一些,用盡可能少的勞動換取盡可能大的回報。可是,現(xiàn)在她的理想是老板娘了,情況就不同了,她考慮的問題也就不同了。
這個姓韓的,一頓飯吃連半斤二鍋頭在內(nèi),只吃二十塊錢,五塊錢海帶絲,十塊錢馬鮫魚,還有五塊錢的白酒。毛利不超過五塊,根本就不夠本。沒人的時候也就罷了,這段時間每晚都客滿,每晚都有人來問有沒有位子,這損失可就大了。在小紅眼里,這個姓韓的就是個掃把星,就因為他,每天少收入八十,一個月就是三千多。不把他趕走,小紅現(xiàn)在看到這個人就煩。
“喂,你過來。”老板站在路邊向他招手,神情和平時不同,有點鬼鬼祟祟的,他還從沒對自己這樣過呢,難不成他要對自己說什么?這也不是時候啊,正忙著呢。心里卻是又喜又臊、患得患失。走到近前,輕輕地問了一聲:“什么事啊?牛老板。”
“我問你,你知道定海最大的官是什么官嗎?”牛老板輕輕地說。
“應(yīng)該是區(qū)長吧。沒事你問我這個干嘛呀,正忙著呢。”小紅有點不奈煩。
“區(qū)長下面呢?”牛老板沒在意小紅的態(tài)度,繼續(xù)問。
“那就副區(qū)長唄。你沒毛病吧,想什么吶。”小紅這回可是真的不奈煩了。
“那我告訴你,坐在里面的那個韓先生,叫韓星,是定海區(qū)的區(qū)委常委,宣傳部長,這個你不懂,我就不多說得那么復雜了。總而言之吧,他的官,比區(qū)長是小點,但比副區(qū)長還大點。你明白了嗎?對這樣的人,你的態(tài)度是不對的。記住,這事你知道就行了,不準亂說,要跟不知道一樣。”牛老板說完,頭也不回地回去招呼他的客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