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買了輛雙駕大馬車，小顧駕著馬車，郭靖騎著汗血寶馬，李式微則窩在馬車里照顧傻姑。一行人也不急著趕路，就如尋常出遠門的人家一樣走官道向中都而去。

傻姑其實不傻，只不過她的智商仍停留在七八歲左右，多年來無人教養不懂世情，村里的孩子如何玩耍調皮她便跟著學了過來，她都能長大至今全靠鄰里偶爾接濟，有時三五天吃不上東西不是去地里挖野菜就是偷偷去別人家廚房拿點窩頭。

李式微把傻姑收為養女，起初是一時沖動，可既然收了她便真的把傻姑當女兒來對待，即使帶著傻姑多了一個負擔，但叫李式微扔下傻姑不管她是做不出的。既然如此，李式微也不去想以后會有什么麻煩，考慮得多了才會畏首畏尾，她只管把傻姑當做自家人來對待，既是自家人那又何來不耐煩之說。

李式微趁著趕路便開始教導傻姑，首先便是教她識數。傻姑是識得數的，只會說不會寫。李式微教她寫的第一個字便是零，然后對傻姑說，零就是從頭開始的意思，從今起你便重新活一回吧，你的名字就叫曲零兒。后來李式微又嫌零字不好聽，改成了曲寧兒。

四人進了客棧，訂了兩間上房，吩咐小二替馬匹喂足草料，再準備好熱水簡單收拾一番。顧子熙以前從未駕過馬車，縱然他先天再聰明，駕馬車這回事一靠力氣二靠經驗，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雖然習得極品內功內力不俗，但對這趕馬的巧勁卻半點不通。他性子倔強，就算不會也不愿告訴別人，路上遇見同樣駕馬車的車夫，便細細觀察別人的動作。手掌被韁繩勒緊了磨破了，也不吭一聲，晚上偷偷拿藥膏抹一下便了事。郭靖雖然關心這小弟，但一來他騎著小紅馬既要注意方向又要壓著兩匹駑馬防止跑岔了道兒，二來他也不是心思細膩之輩，根本就沒往顧子熙不會趕車上想。李式微也疏忽了這一點，把心思放在教導曲寧兒身上。

所以在客棧里郭靖看見顧子熙手掌上一道道紅腫破皮的傷口頓時冒火了。他一氣自己沒照顧好幼弟，二氣顧子熙受了傷也不開口提。

“我倆換一換，你騎小紅馬我來趕車。”郭靖難得黑著臉，他舍不得給汗血寶馬套馬鞍，騎馬久坐大腿上的嫩肉必定遭殃。郭靖跟薛國老東奔西跑采摘草藥，這馬背上的功夫自然沒有落下，大腿內側早就被磨出了厚皮。他想著趕車是坐在馬車上，怎么的也比叉開雙腿在馬背上一顛一簸來得舒服。

顧子熙皺著眉頭，不管郭靖怎么說就是不答應。他趕了馬車才知道原來看似常見的事做起來竟然這么困難，想起以前小時候郭靖學騎馬剛開始十幾天都是撒開兩條腿走路，他還不懂事跟娘一起笑話郭靖是羅圈腿。不過顧子熙不知道的是，李式微當面輕輕松松笑話郭靖，背后馬上就找薛國老配傷藥，一邊罵著“皮猴子就不能安生點”一邊按倒兒子輕柔地抹大腿。

顧子熙覺得郭靖吃苦能扛住他也能，再說了當年靖哥學騎馬已經大腿受過一回了，如今學趕車也該輪到自己的手，更何況他的手掌也快結痂起繭，與其讓郭靖重新嘗一遍痛不如他自己再挨一挨。

顧子熙的想法很合理，就是不太合人情。

李式微下馬車就注意到顧子熙一直虛握著拳頭，在門口聽見兩個兒子的爭吵，搖了搖頭，托小二買了一副羊皮手套。

“行了行了，寧兒餓得肚子咕咕叫了，你們兩兄弟還拖拖拉拉的做什么。靖兒你還是騎你的小紅馬，那馬的性子比子熙還難伺候，上回有人想摸摸立刻就被咬了一口。子熙你也別趕車，教寧兒讀書吧，也好叫我換換腦子，得點空閑看看風景。”李式微揚揚手套，說：“馬車我來趕，你們倆都閉嘴。”

李式微也覺得好笑，別人闖蕩江湖不是遇見土匪就是遇見惡霸，一路上謝天謝地相安無事，他們倒好居然因為趕車把手給弄傷了。難道他們就這么適合平頭老百姓的路線，受傷都受得這么生活化？

郭顧兩人一個高大一個精明，但在李式微面前還是孩子，被娘親這么一念叨頓時覺得面上赧然。

“還是我來趕車吧，戴著手套。”顧子熙還是很孝順，雖然娘現在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但是別忘李式微已經年屆四十高齡了。話剛出口，被李式微一瞪，立刻消音了。

處理完顧子熙的小傷，四人坐在大堂里等上菜。

“寧兒要吃包子，好多好多包子。”經過李式微的耐心糾正，曲寧兒終于記住了自己不是叫傻姑。

“你對面不是就好大一顆。”顧子熙左邊坐的是曲寧兒，右邊坐的是郭靖。郭靖看了看眼前又轉頭看了看，說：“哪有。”

李式微扶著額頭，靖兒這些年越長越像包子了。

“撲哧”一聲有人笑了出來。一個小乞丐正一手抓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望著他們笑。

“哦，原來小顧說的是那位小兄弟手里的包子。”郭靖恍然大悟。

這下連顧子熙也撫上了額頭。

“走走走，哪里來得小乞丐，別礙著我們做生意。”店小二很敬業地開始趕人。

“那個臭小子居然偷我的包子！”包子鋪的老板也很敬業地為了兩個包子來抓人。

“誰稀罕你的臭包子，還給你。”小乞丐把包子扔過去，砸在老板的臉上。“你的包子又小又難吃，還買三文錢一個，誰買誰有病！”

包子鋪老板一聽更火大，不好吃你干嘛來偷，偷吃了還嫌我手藝不好，你個小叫花子不教訓教訓你，你就不知道包子餡兒是怎么剁成的！

包子鋪老板和小乞丐追打起來。一個嬌小靈活，一個肥胖笨重，說來也奇怪每當胖老板要抓住小乞丐都被小乞丐閃身躲過，兩人距離極近，偏偏卻連衣角都碰不到。

“那小叫花子在耍人玩兒呢！憑的他的身手，就是站那兒不動那老板也打不著他。”顧子熙看了一眼，該不會是丐幫的吧，現在連要飯的都這么囂張。

李式微聽顧子熙這么一說也注意上了，的確是個練家子，回憶了一下當初看的電視小說，這場景怎么這么熟悉。

郭靖看了半天熱鬧，終于坐不住了。他攔下老板，給了倆錢把人打發走了，又轉身對小乞丐說偷東西不好，給人買了倆包子。偏那小乞丐不領情，轉身便把包子喂了狗，說狗才吃這包子呢！

顧子熙一看就知道郭靖爛好人病發作了，要是不讓他幫對方他這靖哥幾天都會不舒服，于是招呼道：“小兄弟，你也來吃，好嗎？”反正這也不是頭一回了。以往兩人出門，李式微都把錢給他管著，除了買回該買的東西，剩下的錢就計劃好給郭靖做善事。臨安城破廟里的乞丐們他們隔三差五就接濟一回，家里有人生病的貧戶他們也會請大夫買藥。郭靖是看別人露出可憐相就不忍心，顧子熙只能兇巴巴地去審核這人到底該不該幫。他們不止一次遇到打秋風的人。郭靖不介意，顧子熙眼里卻揉不得沙子，幫人可不是在養懶漢。

小乞丐眼珠轉了轉，說：“好，我一個人悶得無聊，正想找伴兒。”說的卻是一口江南口音。四人皆從臨安而來，在這金國的土地上乍一聽見鄉音，頓覺親近不少。

小乞丐坐上桌也不客氣，張嘴就點了四干果、四鮮果、兩咸酸、四蜜餞，花炊鵪子、炒鴨掌、雞舌羹、鹿肚釀江瑤、鴛鴦煎牛筋、菊花兔絲、爆獐腿、姜醋金銀蹄子八個酒菜。哪里像個小叫花子，反倒是個老饕。

李式微一聽小乞丐點菜，記憶立刻清晰了，我的姑奶奶呀，這不就是黃蓉和郭靖初見的場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