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三日的白千河躺在一片不知名的草地上,腦海中師父與母親的臉重複著,飄零著,滅族之仇,殺師之仇,不斷地撕裂著她的心臟,呼吸困難,渾身無力。
“譁!”突然間一潑冰水迎面而來,渾身痛苦難耐的白千河睜開了雙眼,這雙眼,沒有了曾經的靈動,只裝著滿眼的恨意與悲情,小妖看了看不由得一愣,想想這是自家的境界又踢了踢她的肩膀喝道:“喂!小怪物,你是哪來的?”
和她同行的另一隻小妖不滿的咂咂嘴: “爲什麼叫她小怪物,她明明是小仙女!”
“一半爲魔,一半爲仙,可不就是小怪物嗎?嘿嘿嘿。”那名小妖湊近白千河的臉看了看道:“怎麼還蒙了面紗?來來來,摘下來看看。”說罷就要動手扯下她的面紗,這是師父留給她唯一的遺物了,白千河用著僅存的力氣急忙坐起身,護住自己的臉低聲道:“別碰我。”
“嘿!你都半死不活了,還護著這面紗做什麼?”小妖一臉不高興的哼了哼。
白千河看著眼前的兩隻小妖,一隻形態忽明忽淡,一隻滿臉霜痕,心中明白剛纔冰水是怎麼回事了。她這是到了妖界的地盤,一隻水妖,一隻霜花妖。
白千河腦子裡嗡嗡的回想著昏迷之前發生的事,片段有些零零散散,怎麼拼湊都拼湊不起來,更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到了這裡,起身想要離開這裡,眼前一黑又昏了過去。
再次睜眼,臉上的冰涼之意沒有了,白千河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站了起來,拉住面前的水妖惡狠狠的喝道:“還給我!”水妖嚇壞了,“哇!”的一聲,嚎啕大哭,白千河愣了一瞬,霜花妖趕緊將水妖手中的面紗還給她,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她就是貪玩罷了,小仙女不要生氣。”
白千河將面紗重新系好,水妖還站在那哭天嚎地,白千河聽的頭疼:“別哭了!”
水妖立即閉嘴,瞪著水汪汪的眼睛看向白千河,那委屈的模樣,白千河苦笑了下,正欲離開,卻終究體力不支又倒了下去。
夢中一片鳥語花香,師父依舊健在,對自己溫柔的笑著,還有那個未曾有記憶的父親,那個眼眸似水的母親,沒有滿身血污,沒有滿面仇恨,白千河歡喜的在他們身邊蹭來蹭去,享受著世間最美好的溫存,只是一瞬,天旋地轉,屠善的那張令人憎惡的臉慢慢擴大,張開了血盆大口將師父,父親母親一併吞了去,白千河痛苦的嘶喊著,一臉求救的看向落修,落修只是擺擺手,毫不理會,絕望的白千河拼了命的撲向屠善。
又一轉瞬,白千河到了白琉仙府,衆師兄妹圍著師父師尊談天說地,歡聲笑語。她剛一走進,師父就不見了,轉面而來的謾罵聲席捲她的耳朵,你就是個禍害,是你害死了師父,是你害死了我爹爹,是你害死了所有對你好的人!白千河痛苦中至極,蜷縮著小小的身體,捂住雙耳蹲在地上,卻捂不住那些扎心的畫面一遍一遍的在耳畔重複著。
“醒醒,醒醒。”一聲聲忽高忽低的聲音充斥著白千河的神經。
被搖醒的白千河滿身是汗,浸溼了薄薄的衣衫,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擡了擡眼皮看了看,是那兩隻小妖,正在擔憂的看著自己。
“你辟穀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霜花妖把懷裡捧著的果子,枝葉一股腦全倒進了白千河的懷中,水妖站在一旁,偷瞄著白千河的臉色,默不吭聲。
白千河頭痛欲裂還是點點頭道了謝,抓起水果狼狽不堪的吃了些,吃過之後感覺身體有了些體力,盤腿打坐片刻,果然,自己身體裡魔族的血液正在重塑,而仙靈的修爲與魔氣正在無休止的抗爭著,身體雖有了力氣,可畢竟兩種修爲在體內亂竄,總是不好受的,調息片刻之後,稍稍舒服了些,便擡頭問道:“你們可知我是如何到這裡的嗎?”
兩隻小妖對眼一看,都搖了搖頭表示不知,她們也是閒來無事到處瞎溜達,然後就看見一身血污的白千河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水妖轉了轉眼珠突然驚喜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是魔又是仙?”若不是她這張臉一臉歡喜,這話聽起來倒是像罵人的,白千河低了頭嘆了口,道:“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了。”
水妖還想說些是什麼,霜花妖看到白千河落寞的表情急忙拉住了她。
“你們不去幫忙,在這裡做什麼?”一聲凌厲的女聲響起,屋內走進一隻妖嬈的女子,身後的五條狐尾一搖一擺,雪白柔軟的的毛髮惹的人想上去摸兩把。這是一隻修爲一般的妖狐,還未能幻化爲九尾,不過只是五尾狐就已經不常見了。
“阿生姐姐。”兩隻小妖幻化的本體圍繞在狐妖身邊忽隱忽現,頓時屋內水光淋淋,白千河不舒服的坐起了身,看著這名女子,甚是眼熟,此時的阿生也看向了白千河疑惑道:“是你?”
“我們認識?”白千河細細回想,好像是有些記憶浮現出來。
有一次比試掉入琉璃池後,師父師尊第一次允許她出山。
白千河剛剛睡醒,伸了個懶腰,覺得周身精力充沛,甚是舒爽,好似耳目都清晰起來,回想起昨日和許世楊切磋自己掉下了琉璃池就渾然不知了,但是好像感覺自己的身體不一樣了。
盤腿深吸打坐,精氣神樣樣飆升,心道:“這琉璃池果真不一般,自己才入水一次,就如此神清氣爽。可是師父不是告誡自己身體有異不得靠近琉璃池嗎?”想罷,跳起身來,直奔清心殿。
“師父!師父!”無人應答。
“師父!我是千河呀!您開下門!”白千河納悶,平日裡這個時間師父都會先在書房靜心的呀,怎麼沒有人呢。正思考著,聽聞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靠近。
“白千河,你大清早的又要幹什麼,大喊大叫成何體統!”一張嚴肅拘謹的臉瞪著白千河。
“師,師尊。我,我是來找師父的。”白千河從小就害怕師尊,只要見到易天竹沉著臉即便沒錯,也會變得支支吾吾,結結巴巴。
“你師父閉關了,短時間內不要來叨擾。”易天竹一看見白千河就頭疼,雖說十幾年過去相安無事,但這心裡總覺得不妥,白千河行完禮正要逃走。
“你且慢,近日你跟著師兄們出山修行,準備準備吧。”易天竹面色緩和了些:“你師父給你的。”
白千河接過冰絲般輕巧的一片紗巾,仔細看上面還秀了一枚開的正好的芍藥花,栩栩如生,她帶在臉上試了試,這面紗好似和臉部重合一般,風吹不落,天蠶絲,輕如薄翼,卻能輕而易舉遮住她的半臉面容。
“謝師尊,謝師父,師父允許我出山了?”白千河疑問中帶著驚喜。
易天竹點點頭。
“啊!師父真好!哈哈哈哈!”白千河一時高興忘了形,全然忽視了易天竹黑了又黑的臉。
“白千河!!!”易天竹的火還沒燃起來,白千河一溜煙跑了。
三日後,四人出山,因爲白楚風閉關,而白琉府事也較多,軒轅綽便留下了。
聽聞幻靈族和人間交界處有精怪作祟,四人便一起步行前往。因爲出山修行大家都是換了常服,並且無危急關頭是不可使用仙法的,這樣不會讓別人知道身份,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煩。
走了半月終於抵達,眼前只見一片蔥鬱樹林,依山傍水,陽光甚好,並未覺得有何蹊蹺之處,許世楊道:“也許是傳聞罷了。”
“還是小心些,精怪作祟可不一定會挑陰暗之處。”沈紫菱低聲道。
正說著,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呼救。
“救命啊!救命啊!”
白斷笙帶頭向那邊跑去,只瞧見一纖細女子被捕獸網掛在了樹上,狼狽不堪。
“公子救救我。”女子一臉可憐之意。
白斷笙正要思考救或不救,許世楊已經抽出佩劍瞬間將網子劃破,女子掉下,許世楊接住,來了一出英雄救美。
“小女阿生謝公子相救,我家就在前面,各位一同去喝個茶,歇歇腳吧?”站穩的女子撫了撫散亂的頭髮,面容姣好,衣著鮮豔並且款式精緻,她欠一欠身向許世楊鞠了一禮,許世楊回禮道:“姑娘,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諸位請這邊走。”阿生連忙帶路指引前行。
走在最後面的白斷笙面上有異,白千河瞧見了,慢了幾步跟師兄並排前行低聲道 :“師哥,你不舒服嗎?”白斷笙搖了搖頭,走了一陣進到了山林之中,此處山林竟還有著灰白色的淡霧圍繞,再近了幾步,一間蠻大的別院出現在眼前,更像是一座宅子,院子裡還養了幾隻兔子。
“阿爹,阿孃,女兒帶了客人來。”阿生回頭衝我們笑笑然後推開了屋子的大門。
進了屋子,房廳內的擺件竟然如此精緻,各個都是上上品,衆人都是白琉仙府出來的,自然是見過不少好東西,可是牆上的名畫,桌上的硯臺還有滿目玲瓏的玉器,不由得讓人眼前一亮。
沈紫菱沒忍住驚訝道:“阿生,你家是何來頭?竟然有墨千秋的晚秋鳳凰圖和鯉魚躍龍門!”他爹當初可是花了重金也沒有尋到真跡啊,這可讓沈紫菱吃驚壞了。墨千秋可是曾經傳說級別的人物,現世間基本沒有人再見過他,聽說已經活了一百多歲,依舊一張年紀及輕的臉,他常年各處雲遊,雖有一身好本事,但卻更喜歡吟詩作畫,他的真跡向來都是比真物還要真物。
更有傳聞說,墨千秋曾經畫過的一副畫,竟成了精,陪著他一起雲遊,彈琴跳舞樣樣出彩。
一聽是他的真跡另外兩人都朝著牆面觀摩起來,唯有白斷笙依舊萬分警惕看向四周有何變化。
“這些都是我家公子賞的,他曾經外出雲遊,突遇劫匪,是小女父親將他救了下來,公子就收我父親爲私兵,自然就少不了這些好東西。”阿生說起公子時臉上還透出了得意之色。“各位請坐,阿爹阿孃可能出門了,稍後應該就會回來,先喝茶解解渴。”
許世楊坐下喝茶,沈紫菱還在出神的望著牆上的兩幅畫,白千河卻跑到院內玩起了兔子。
白斷笙跟了出來站在她身邊,她蹲下抱起了一隻白色的摸著兔子的毛,心道:“這兔子還挺重的,飯量真好,若是能帶回去烤了給師父吃,嗯?”想到這裡白千河搖了搖頭,想什麼呢,這是人家的兔子。
過了一陣,白斷笙確定是自己想多了,便進屋內說道:“阿生姑娘,我們已經太過叨擾,就此告別了,多謝姑娘款待。”衆人剛要離去,身後的阿生突然哭了起來。許世楊急忙回頭道:“姑娘怎的哭了?可是我們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