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鏡湖,早已是一片曠大的冰面,晶瑩剔透,將這沒有月色的夜都似乎點亮了。
天空飄著細細的雪花,從這亮光中從天而降,又落到冰面上,像是天地間拉了一塊絕美的簾幕。
在這星星點點的簾幕中間,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在冰面上緩緩滑行。
定是教坊冰嬉隊的哪個姑娘,趁著夜色偷偷出來苦練吧。那身影雖然美好,可元恆覺得,自己的聖地好似被人打擾,心中有些遺憾。
正要轉身離去,那身影卻試著在冰面上原地轉了個圈,裙裾飛揚、姿態(tài)優(yōu)美,卻不似冰嬉隊的出手。
那身影像是在試探一般,轉了個圈,信心大增,立刻又轉了一個,這次,姿態(tài)又有所不同,唯有美感卻是一樣的。
慢著,這旋轉好熟悉。
元恆皺了皺眉,心卻不由地狂跳起來。不會的,她是江南的姑娘,怎麼可能會冰嬉?她更不可能半夜到鏡湖來玩冰嬉。
可那個身影牽動著他,他不由向湖邊走去。越走越近。
他震驚了,那不是錦繡,又會是誰?
錦繡此刻,正在鏡湖中央。
她雙足終於以一種懸空卻又輕盈的方式,落在了這久違的冰面上。她回憶著以往那些記憶,將那些爛熟於心的動作,寄託在了這塊冰面。
只是,她還需要時間來適應腳下的“戰(zhàn)靴”,畢竟,這是來自祁國的“戰(zhàn)靴”。
雖然這雙“戰(zhàn)靴”無法程受高難度的動作,可是在緩緩的滑行中,那些久遠而熟悉的感覺,一點一點地回來,悄悄地鑽入她柔弱的身軀,變成堅韌的力量。
漸漸地,她滑得快了些、又快了些。當她感覺到這速度足以支撐她的表達時,不由自主地輕輕哼起當年曾經(jīng)伴隨自己征戰(zhàn)在世界各地的熟悉的樂曲。
在樂曲中,她單足觸冰,俯下身,將另一條腿向後高高擡起,雙臂盡情地張開,在冰面上劃出一道漂亮的“燕式平衡”。
她在漫天的雪花中將自己的下巴高高地擡起,望著周圍的樹林、遠處的青山,皆在自己的滑行中掠向身後。她的臉龐上泛起燦爛的笑顏,身後的裙袂獵獵飄揚,像一個冰面上的精靈,美得不似人間。
驀地,她突然收勢,雙手環(huán)抱於胸,仰望著黑漆漆的夜空,又輕輕地伸出手去,像是要藉著雪花的簾幕,去觸摸蒼穹。
她開始旋轉,緩慢地,看得清她臉上陶醉的表情。漸漸地,由慢到快,然後又漸漸收去,盛開如花朵的裙子,像一位害羞的少女,漸漸地收攏,變得高潔清冷。
湖邊,元恆宵立風中,久久不能自拔。
他從來不知道錦繡能在冰面上做這麼美的舞蹈,他只是隱約找到了錦繡那麼善於旋轉的答案。
錦繡有很多的秘密,她有很多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美好與神秘。
錦繡還有一個極美的身軀。
這是此刻元恆突然感受到的。
這具身軀早已脫離了想像中的孩童模樣,在她昂首滑行的時候,那柔美的姿態(tài)將她美好的身軀暴露無遺。
若只這樣遠遠地望去,她幾乎已經(jīng)是一個成熟的少女。
錦繡竟這樣不知不覺地長大了,而自己卻不在她身邊。她的成熟以後會綻放給誰呢?
該死的,一想到這個問題,他竟十分惱火。
他終於體會到父皇的心情,喜歡上了一個人,必定是想將她奪過來的啊!
錦繡在冰面上滑了很久,貪戀著這回到從前的感覺。當年若不是受傷斷送了職業(yè)生涯,她原本可以做到更好。而她進入大學深造,也是爲了以後能繼續(xù)與這塊冰面結緣,培養(yǎng)更多喜歡滑冰的人。
這冰面註定要改變她的人生,讓她成名,又讓她隱退,還讓她穿越。
不,還有一個,她暫時還不知道。
元恆在這塊冰面上,終於意識到,自己無法將錦繡當作妹妹,她將變成一個成熟的女人,一個誘惑著自己男性意識的女人。
錦繡是在一個優(yōu)美的滑行中,突然發(fā)現(xiàn)了湖邊有人。
一驚,趕緊收勢,到底這祁國的“戰(zhàn)靴”與她從上輩子帶來的本能,還有需要磨合之處。一個踉蹌,錦繡狼狽地摔在了冰面上。
“錦繡!”
湖邊的人一見她摔倒,不顧一切地奔上冰面。
“殿下,不要過來!”
饒是錦繡大聲呼喊,還是沒能阻止元恆的衝動。他跑得太急,沒幾步就摔在冰面上,而且——姿勢也不太好看。
錦繡笑了,哪有這樣救人的。當即從冰面上爬起,滑到元恆身邊,伸手將他拉起。
“看吧,最終還是我來救你。”錦繡笑吟吟地說。
元恆有些懊惱。本來很深情的畫面,他都想好了,等錦繡一舞終了,緩緩停下,發(fā)現(xiàn)湖邊有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然後對視……
啊,這是多麼美好的想象!
可惜,現(xiàn)在真的成了想象!
二人走到湖邊,誰都沒注意在這番相扶中,已悄然牽手。
錦繡的繡花鞋卻是脫在了湖邊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要給自己壯膽,讓場面顯得不那麼曖昧,故意啐道:“快轉過身去,我要換鞋。”
元恆輕哼:“又不是沒見過……”哼歸哼,還是乖乖地轉了過去。
錦繡想起在世子府,二人共處一夜卻是在帳中,自然是見過自己不穿鞋的樣子了,元恆指的正是這個。
那時候是權宜之計,與眼下這情況當然有不同。錦繡覺得自己的堅持一點沒錯,人家雖然思想解放,可不代表作風豪放。
換了“戰(zhàn)靴”,錦繡頓覺自己矮了一截,看來,冰靴不僅能提升自信,還能提升高度。
“你,怎麼能滑得那麼好看?”元恆還回味在剛纔美麗的冰上舞蹈中,人有點渾渾的,無法清醒的樣子。
“我學過冰嬉啊。”錦繡回答。
元恆雖有點三迷五道,智商還有些殘留,問道:“可你從小在南方長大,哪來這樣的冰面給你學習和練習?”
這個的確是硬傷。不要說元恆疑惑,以後若再旁人知道,旁人也會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