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皇城之中,向來是南邊較為熱鬧,而北邊的人煙相對稀少,可是這份寧靜卻偏偏恰是兩人所追求的。
遠離了那片喧囂,兩個人的步伐也開始緩緩地慢了下來。
“想不到這里雖荒涼些,景色倒是也不差。”梁寒霜不禁感嘆道,她倒是來著唔使國也不曾閑逛的,素來只曉得南邊是屬于鬧市區,還以為這北邊便是荒涼至極的地方呢。
“到底是皇城,怎會荒涼呢。不過,這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景致倒是深得我心。”折扇上下一開一合,一揮動便造就一個翩翩佳公子。
梁寒霜附和著點了點頭,只不過,這小荷才露尖尖角?怕不是這個朝代該有的詩句吧?據她所知,這里大多還停留在楚辭漢賦的時代,應該不會有詩句吧。
“這小荷才露尖尖角,當真是佳句,是你自己作的么?”梁寒霜有些詫異地問道。
“哪里哪里,只是閑時聽師傅說過一兩句,尤其是這吟誦夏日的幾句,雖體裁與平常不同,可卻越吟越是耐人尋味。什么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又再如,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當真是妙極了。”蘇策頗是一副欣賞的姿態,有些興奮地說道。
梁寒霜這才知曉,自己這是糊涂了,青衣郎既和自己同是來自于二十一世紀,自然也是知曉這些東西的。而蘇策是他的徒弟,聽他說過幾句也實屬尋常。
“這體裁倒的確是新穎,青衣郎果真是高人吶。”梁寒霜跟著恭維了兩句,便也不再多說,只抬眼去欣賞那景致。
五月份的季節,荷葉雖小,卻是碧綠的顏色,一片片地墜連在那一望無垠的荷塘中,倒甚至好看。卷曲著小小的骨朵兒,似是嬌羞的少女一般,那一陣清風拂過,便揚起裊娜的身姿,開始翩翩起舞,更是甚妙。
這里倒也不盡是荷塘,一道彎彎曲曲的回廊九折十八彎,恰好通向湖中心,名曰湖心亭。
梁寒霜和蘇策并肩而行,這徐徐吹來的清風和著一股新荷的香味,撲面而來,沁人心脾。
從前看慣了城市的高樓大廈,現在又是看厭了這皇城的喧鬧浮華,難得有這樣一個地方讓自己清心明目,倒真是極好的。
只單看著成群的小荷,梁寒霜的眼前仿佛已經出現了那一簇簇多年不見的別樣紅花。有含著花骨朵兒的,也有完全盛開的,還有那半開半合的,各式各樣,在一整片綠色的天地里亭亭玉立。真是讓人神往至極,也難怪古往今來,那么多文人雅士喜歡對荷吟誦。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一看到眼前之景,梁寒霜不僅想起了這經典的名句,只小聲地吟誦著。
旁邊的蘇策見她嘴唇開合,似乎是在說些什么,可是一時卻又沒聽得清楚,便問道:“阿霜方才說了什么?”
梁寒霜這才反應過來,搖了搖頭,淺笑,道:“我只是說,若是再等上一個月左右,荷花也開始開放了,這里怕是更加好看了。”
“是啊,若是在傍晚時分乘一小舟,只往湖中心去,迎著兩邊的荷香,對花賞月,那光景真是想想都覺得美妙極了。”蘇策順著她的話說道。
梁寒霜點了點頭,這自然之美景還真是大自然饋贈的最寶貴的禮物。可惜,數千年后的人們卻并不懂珍惜,導致多少景色都只成了人工的,哪里有這天然的看著舒心。
想到此處,梁寒霜的心頭不免有些許失落。即便現代再如何,也還是她唯一的家鄉,終究是想回去看一看的,那些懷念的景色,以及牽掛的人兒。可惜,怕是這一輩子老天爺不會給她回去的機會了。
若是哪日知曉自己命數已盡,倒定要尋個如杭州西湖一般的地方,搭個小屋,一個人默默地走完這人生的最后旅程。
“你若是喜歡這里,我們一月以后還來這里,我蘇策一定陪你賞遍荷花。”蘇策見梁寒霜的神色似有些不對勁,便猜測著她的心思說道。
梁寒霜淺笑,笑意卻有些蒼白,心頭卻有些感動。能有這般心細地照顧自己的情緒的人,怕是不多了。即便自己心中所想,無幾人能知,便只要有人是真心牽掛自己的,也算是沒白來著時空一回了。
“嗯,到時可不要爽約呀。”梁寒霜語帶調侃,知曉他雖有心,卻終究是家國大事為重。這才半月,那些大臣已經催的不知有多著急了,若是這君主再有一月不回,怕是整個清容國的臣子都得來這里請這位祖宗回去了。
“嗯,一定會的。”似是看出她語氣中的調侃,這一回蘇策的咬字集中,連帶著表情也認真了起來。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這湖心亭里,隨意地坐在旁邊的石凳上,感受著一陣陣清涼的和風,倒也樂得自在。
“你何時回去?”梁寒霜手中把玩著自己手上的一個紅色瑪瑙手鐲,不經意地問道。
“阿霜想什么時候回去都行,我閑人一個,一定奉陪。”蘇策搖了搖折扇,風確實拂過梁寒霜略微有些紅潤的臉龐,添了幾許清涼。
這五月的天氣雖還不算熱,可是走了這許久了,卻有些發熱。
梁寒霜并未言語,只看了他一眼。這人也著實是太會裝傻了,都問到這個份上了,你裝傻還有什么意思?
蘇策見她神情不似玩笑,便也正經了起來,“我也不清楚,也許明天,也許還可以待一段時間吧。”
這清容國他甩手已有半月有余了,當初本說好是七八天便回的,來探一探這唔使國的虛實。即便是朝中群臣反對,但他還是半命令地讓他們答應了下來。現下,再不回去,怕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梁寒霜點了點頭,“早些回去也好,我也抽空想去清容國一趟,到時你回去安排好了,可要記得好好接待我。”
清容國,段芊芊的故鄉,對梁寒霜來說卻只是一個夢中故地了。那骨血相連的雙親,處處幫助自己的朋友,雖在心中一直告誡自己不過是段芊芊的過去而已。可終究是夢中無法割舍的部分,難免要回去一趟。
等到她交代好了胭脂坊的事情,也該是時候到處游歷游歷了。生命無常,這事兒誰又說得清楚呢。
“若是你要去清容國,我必定全天奉陪,哪里都行。”蘇策只看梁寒霜眼里流露出的認真,便知曉她這話的確是真的,心中難免高興。
梁寒霜勸自己回去,也的的確確是為了自己考慮的。只是,在回去之前,他還有一件事,始終埋在心底。
“只是,在我走之前,還有一事想要告訴你。”蘇策收了平素那魅惑眾生的笑意,眼神里的誠懇卻是少見。
梁寒霜心里一驚,只覺盯著他那雙眼睛,心跳便漏了一拍,總覺得是有什么事要發生。
“阿霜,若是有一日你愿意長住清容國,哪怕我同你一世相伴,蘇策都樂此不彼。”這話雖說得隱晦至極,可在梁寒霜的心頭卻是炸開了鍋。
這其中的意思,自然是能聽得明白的,但是,她又該如何回答?蘇策啊蘇策,你還真是給我出了一個難題。
“我生來便是漂泊的人,哪里會有長住之理。”世間最怕深情錯付,而我卻終究不是你的良配。生來薄命,已經失去了所有愛的權利。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藏在心中,哪怕是默默感激短短一輩子,卻再無力回應。
或許是本就不定的一生已經承載了不能承受之重,再也無法容納另一個人。這愛情的空隙,當真是狹窄至極。
“不,你先不必回答我,只需答應我,若是你在外面過得不好了,便一定要來清容國尋我。到時候,無論你的答案是如何,我們都還是朋友。”蘇策大約也知曉了梁寒霜的心思,只是這話若是不說出來,怕是以后再難有這樣的機會了。
雖然這一次他表面上是在胭脂坊玩樂多日,可唔使國的虛實,卻也早已打探清楚。他的歸去,必定是要給清容國帶去一番新的氣象,而這個時間,必定不會太短。
梁寒霜只覺眼皮一跳,心中有說不出的預感,但卻還是輕輕點了點頭,起碼在這一刻,這個男子是真心待她的。
“好啦,我都餓了,咱們先去吃飯吧。”也不知道是沉默了多久,兩人都不再說話,微風拂過仿佛帶著彼此的心跳聲,讓梁寒霜實在有些受不了了,方才開了口。
蘇策也趕緊表示自己也餓了,兩人倒是一拍即合,當即去了不遠處的一家小飯館。
這飯館雖小,可甚至環境清雅,只消從外面一看,便覺翠綠的顏色讓人心曠神怡。再往內里去看,卻是自成一格,所有的桌椅板凳全部用竹制成,只是走進一步,便覺口鼻耳間,倒全是這竹子的芬芳了。
“兩位客觀里面請。”小二倒是個有眼力見兒的,一看這兩人便是衣著不凡,趕緊請往了里面靠窗戶的位置,不僅可以欣賞到外面的景色,而且還甚是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