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成依舊看著我:“昨天你發(fā)給我的照片,誰給你的?”
他知道我昨天在家里,自然不會是我自己拍的。我對他的質(zhì)疑有些反感:“你信就信,不信就刪了,反正決定權(quán)在你。”
“你不敢說?”他說著往后走幾步,背靠在辦公桌旁看著我,“那我替你說,段以暉是吧?”
我心中訝異,盡量以平靜的語調(diào)說:“他只是想提醒我,大哥和苑家有問題。”
“他為什么幫你?段以暉不久前起訴離婚,剛起訴完就去見了你,那天我去接你正好看到。是不是?”
他說的那天,就是段以暉帶著他兒子給我送花那天,我當時本不想去簡成那,是為了躲段以暉才上了他的車。我保持沉默。
我當然不會天真到認為簡成去查段以暉是因為我,簡成不是傻子,我不是還聽到過他打電話叫人看著他大哥一點嗎?
果然,他接著說:““巧就巧在,路露剛好是我大哥的情婦。我聽苑明薇說,當時是羅蔓勸她把戶外活動機會讓給你,羅蔓不僅是你的好朋友,又恰好是韋鈺的女人。左霏,這些事跟你有沒有關(guān)系?”
聽到最后一句,我心一跳,喉頭有些發(fā)緊:“你什么意思?”
“你給我解釋一下。”簡成黑沉沉的眸子注視著我,“讓我相信,你不是為了報復段以暉為路露拋棄你,才設(shè)計纏上我。你不是故意在我跟苑明薇準備訂婚的時候出現(xiàn),讓我不能和苑家聯(lián)姻。”
他面上波瀾不驚,語聲誠懇又認真,讓人真的有一種感覺,他是在等我解釋。
我說:“有人給韋鈺錢,羅蔓也是在幫韋鈺辦事,我一點都不知情。”
“你早知道,也明明知道這件事我無從查起,所以干脆不告訴我。”
事實上,無論我說不說,他都會立即聯(lián)系到我身上來。不過是早一點晚一點的關(guān)系。我想笑又想哭,一字重過一字:“你又懷疑我?”
簡成挑了挑眉說:“你一直都忘不掉他不是嗎?你等今天他回頭找你等了很久吧?在我面前都不止一次錯叫他的名字?”
我怕他誤會,急切的截斷他的話,鄭重道:“我沒有!我喜歡你的是你,從第一次見面我就喜歡你。”這里面或許有苑明薇少年時代跟我分享的照片有關(guān),但我喜歡他是真實的。
簡成只是看我,并不出聲。
我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我真是要報復段以暉,我也是要去找簡文鐸,我何必來花那么多心思設(shè)計你?”
他的目光到我肚子上,目光深沉又刺眼,他動了動嘴唇,似乎話都已經(jīng)到嘴邊,卻咽下去。
可他這目光一落到我眼里,我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一震,將他想說卻沒有說的話說了出來:“你難道在懷疑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他皺一皺眉,目光重新回到我臉上,看到他目光的那一剎那,我忽然就想起了三年前段以暉跟路露的婚禮上,段以暉看我的那一眼。
雖然簡成眼里并沒有纏綿,卻讓我莫名的覺出一點痛楚,他目光很深,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卻都洶涌在眼眸深處。
他看我一眼,有些不忍繼續(xù)對視似的挪開目光,看著旁邊窗臺下的一棵樹:“除非你能說出不讓我懷疑的解釋。”
我行動快過腦子,在怒氣上涌之前,我已經(jīng)一極快的速度到他跟前,利落的甩了他一巴掌,狠狠道:“我才要懷疑,那晚我他媽是不是被狗咬了!”
我這巴掌看似響亮,其實下手并不重,至少我手指只有的痛感很微弱,我手甩下去之后,還在顫抖的厲害,我止都止不住。
簡成被我這一巴掌打楞了。
我甩他的時候甩的很爽,恨不能將他給我的冤屈一股腦發(fā)泄出去。甩完卻有些后悔。因為我知道,這一巴掌打掉的不僅僅是我的怨氣怒氣和委屈,還有我和簡成的緣分,都將在這一巴掌斷掉。
那種心情讓我悲傷,也讓巴掌聲響起后的那個瞬間,因為我的這種悲傷和不斷轉(zhuǎn)換的心情而無限延伸。在以后那漫長的歲月里,一次次浮現(xiàn)出來。
后來我曾經(jīng)后悔,如果在那個時刻,我還能像之前一樣委曲求全的好好跟他解釋,請求他的信任,結(jié)果會不會不一樣。
人的自尊盡管是這樣無用的東西,我卻不得不在這個關(guān)頭拾起來。
孩子是一直以來支持我的支柱。沒有哪個女孩子愿意跟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的結(jié)婚,我滿懷希望的等他愛上我,最不濟也要信任我,他在今天終于將這支柱徹底粉碎。
他連孩子都懷疑,我還有什么理由站在這里繼續(xù)承受著侮辱?
我恨恨的瞅了他最后一眼,轉(zhuǎn)身就走。他被我打的臉偏到一邊,還保持著那個姿勢不知在想什么。
很多很多的情緒和念頭涌上來,初初相遇在油菜花地里,他帶我去看噴泉的,那一幕幕都在腦中浮起。
但也不過轉(zhuǎn)瞬的事,我離開了辦公室,走到街上去,回到醫(yī)院里。我甚至記得給媽媽打包了一點東西,病房里和我離開的時候一樣,沒有任何分別。
媽媽坐在病床前打盹,爸爸安靜的躺著,這個時間段住院部很安靜,能聽得到爸爸沉重地一聲又一聲的呼吸。我把打包盒在床頭柜放下,輕輕的一聲響,媽媽醒過來,睜大眼看著我,說:“霏霏,你回來了。”
媽媽在一夜之間,變得憔悴蒼老。
我點點頭。讓媽媽去吃東西,我在爸爸身邊坐下來,拿過他的手小心的揉捏著,爸爸干燥溫暖的大手如今已經(jīng)沒有力氣,皮膚干枯。
媽媽吃了點東西,扭過頭問我:“阿成怎么沒來?”
我深吸了口氣:“媽,爸被撤職了是吧?”見媽媽承認,我接著把爸爸是被苑家害的,以及他們怎么威脅簡成放棄項目的事,包括段以暉和簡成不信任孩子的事都簡單的說了一遍。
最后,我輕輕的說:“這婚我不想訂了,媽媽你不要勸我,我已經(jīng)決定了。”
媽媽并不懂什么項目的事,一開始似懂非懂的看著我,我說完她忽然走到我椅子旁,伸手將我攬著在她腹部,我心里又苦又澀,一低頭,就落下幾行淚來。我悄悄的伸手抹掉不想被媽媽看見,忽的又有幾滴水落在我背上,我一抬頭,媽媽下巴抵著我的頭,正無聲的哭著。
我心中疼痛,我本以為媽媽會要大鬧一場,甚至可能要沖到簡家去,可是爸爸突如其來的病讓她連大聲哭都不敢了。
我抬頭拍了拍媽媽的手,安慰道:“沒事的。”
媽媽眼里銜著淚水,都是疑慮心疼:“那孩子呢?現(xiàn)在可都快五個月了。”
我勉強笑笑:“等爸爸做完手術(shù)再說吧。”
媽媽重新將我摟進懷中,揉著我的頭發(fā),語聲微顫:“苦了你了,我的孩子啊。”
她說話,胸腹起伏,我貼著她的腹部,能感受到那起伏,心中又是一動,我的孩子……我是媽媽的孩子,它是我的孩子。
我心里酸楚,癡癡的看著窗外,聽著風刮著窗外的樹掃在玻璃上的聲音,還有媽媽輕微的啜泣聲。
我輕聲說:“媽,別哭了。”
她抽噎著道:“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你爸一直說你進了簡家門日子會不好過,我還不信他。真是難為你了。”
我起身安慰著她,若不是我,也不會將家里鬧的雞犬不寧,把爸媽陷入這樣尷尬的境地,爸媽為我承受的一切都是不值得的,可他們的第一反應(yīng)仍然我會為難,我會受苦。
這就是父母,是跟愛人不一樣的存在。
過了一會,爸爸醒來。媽媽連忙背過身去擦擦眼淚,勉強笑了笑。我和媽媽很有默契的緘口不談簡成。爸看見我們母女倆眼睛紅腫,還以為我們擔心他的傷,笑了笑,遲緩又吃力的安慰我們:“我、沒沒、沒事的,你們、別擔……心……”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心里更疼。
如果不是我非要纏著簡成,爸爸根本不會這樣,我的家就還是圓圓滿滿,媽媽還可以整天念念叨叨的給我安排相親。
鼻頭酸的厲害,我借口上廁所,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在走廊里,意外的碰見了羅蔓,一見她,我臉色就僵的跟墻似的。
羅蔓傷可能還沒完全好,穿著住院的病服,她停下腳步一直看著我,等我走到身邊才遲疑著問:“聽說你爸爸病了,沒什么大事吧?”
我冷冷道:“謝謝關(guān)心。”
我說完跟她擦身而過,卻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頓住,轉(zhuǎn)身叫住她,說:“孩子我不想要了,現(xiàn)在就想拿掉,我不想排隊做檢查,你能不能幫我找上次那個醫(yī)生?”
羅蔓驚訝道:“不要了?”
我指了指病房,示意她小聲點。
“為什么?”
我說:“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她不明所以的看著我,但最終還是點點頭:“你放心,那個醫(yī)生經(jīng)驗很足,不會有問題的。”
我點點頭,連謝謝都沒有說。想不到羅蔓一語成讖,到最后真真是簡成逼的我丟棄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