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懸起來的心,啪的一聲,跌回到原地。
我努力想做出個微笑的表情,卻只彎了下嘴角,就再不能繼續下去。
簡成目光一直沒回到我臉上,他眼眸低垂,停了幾秒,才轉身往前走,我看著他的背影,鼻頭酸澀難忍。
那天騙他我要打掉孩子的時候,他也是這樣離去,留給我一個背影。只是那日他竟說我是為段以暉打掉孩子,所以腳步又快又重,帶著怒氣。
今天他走的不快,給人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大概白天醉酒,現在還沒有恢復。
我苦笑,恨自己為何自作多情。以為他大半夜來,定是有話要跟我說。我多期待他說句什么,哪怕只是問問孩子,哪怕解釋一下,說他誤會了我。或者他也恨我,把他害成這樣吧。
明天去跟簡伯伯說清楚,我也就不欠他什么了。
我一夜無眠,幸運的是,第二天爸爸的檢查結果出來,并無大礙,醫生囑咐了一些關于飲食和作息方面的注意事項后,就讓我們去辦理出院手續了。
昨天晚上天氣就云靄沉沉,今天果然個陰雨天。細細密密的雨霧似乎都浮在空中,蒸人的暑氣不再,難得的一絲清涼。空氣也特別的好,樓下的樹葉上凝著水珠,看上去十分干凈。
出了住院部大門,媽媽攙著爸爸胳膊,笑的一臉喜慶,跟我爸爸憧憬未來:“等你好了以后呀,我們就多出去走走。”
我跟后面磨磨蹭蹭,我媽不耐煩的扭過頭催我,我不知怎么開口,還要留下來,幸好我爸看出我的心事,趁著媽媽去叫出租車,問了問我。
我簡略的說,要去見一見簡老爺子。
爸爸道:“你心里有結解開也好,不過簡家可能不會輕易讓你走,畢竟誰想自己孫子流落在外?”
我嘴硬道:“什么叫流落在外,孩子是我辛苦懷胎生下來,又不用他們簡家出半分力,我要自己帶,他們管的著嗎!”
爸爸搖搖頭:“你這個法盲。”
我正要繼續,媽媽已經過來來,揮手招呼我們走過去。
爸爸緩緩說:“看你沒心思回去,孩子這么大月份,也不能一個人待這邊,我騙你媽還要等檢查報告出來,再開個酒店住一晚。你先進去,免得你媽啰嗦你。”
我感動的恨不得抱我爸一下,但表現太明顯我媽肯定看出來我們合伙哄騙她,所以只認真道:“爸爸,謝謝你。”
爸爸揉了揉我頭發,道:“傻孩子。”
我從后門繞出去,打電話給段以暉,他的車很快出現在我面前。
他車上很干凈,沒有多余的東西。只有個車頭掛著個十字繡的小掛件,看來有些眼熟。
段以暉瞥我一眼,笑了下:“還記得這個?”
他這一提,我倒是記起來了。前幾年流行十字繡,這個東西還是我當時追風繡了給他的,不過那會他還沒有買車,這小東西是給他掛在鑰匙上的,一個小小的雙面愛心,有透明塑膠框起來,不過一個雞蛋大小。
自肚子大起來以后,我慢慢養成習慣,不時撫下肚皮,內心也不是沒有波動和遺憾,但在這個孩子面前,一切都可以成為過去。我手撫在肚皮上,輕輕說:“以后不要掛了。”
段以暉看著前方,沒什么表情,半晌才說:“已經習慣有這個東西了,也沒往別處想,等換了車,就不要了。”
我開始有些后悔求他幫忙了,或許現在對段以暉來說,我是自私的。
車內氣氛沉悶,我換了個話題:“你是約了簡伯伯,還是我們去恰好碰見?”
“約好了吃午飯。”他簡短道。
說到這里,正好拐彎,段以暉回過頭看了一眼路況,我也順著他目光在瞄了一眼,心里突然一驚。
后面只有一輛白色的小轎車,雖然跟的遠,連車牌都看不清,卻很像方流云的車。我轉過頭在后視鏡里看了好一會,越看心里越不確定,干脆拿出手機,想給方流云打個電話,卻發現手機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關機了,我開機了幾次,都顯示低電量無法開機。
段以暉在抽屜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以前路露落在車上的一根數據線,等在車上充上電,我們都已經到約定地方了。
我還在車里磨蹭,段以暉催促我快到約定時間了,簡老爺子時間觀念很強,最好別遲到。
我想就懶得充電了。再回頭看了看,方流云那輛車不知被段以暉甩哪里去了。
或許那不是方流云,只是一輛型號一樣的車罷了。
和段以暉走進酒店里,我問他:“你用什么借口約的他?會不會有很多人在場?”
“不會,他今天赴約,不是因為我家和簡家有生意來往,”段以暉胸有成竹,“而是因為,你昨天跟我說之后,晚上我發了個郵件給他,里面有dna檢驗報告。”
我差點跳起來:“誰的?”
段以暉沒說話,只帶笑看我一眼,其實也不用問,肯定是簡文鐸和路露兒子小洛的,我是條件反射才嚷嚷那么一句。
我因為緊張,呼吸急促了一點:“你不是跟簡文鐸簽了合同、為什么這么做?”
我們已經走到門口,段以暉指了指門:“進去就知道了,我不會害你。”
我還沒推門,就聽到里頭有簡老爺子的聲音:“空穴不來風,你沒做人家能捏造出一份親子鑒定出來!”
“爸,你聽我解釋,這件事——”這是……簡文鐸的聲音?
我看段以暉一眼,他鼓勵似的朝我點點頭,我抬手推門,簡文鐸的聲音也戛然而止。這個店是私家廚,所以包廂也布置的十分居家,簡老爺子面無表情的坐在靠窗那邊的沙發上,簡文鐸站在一側,聽到聲音,兩人都一齊回過頭來。
簡文鐸看到段以暉,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松了口氣,也許這會我是不是存在,他已經不在乎了。他做夢也想不到,告他狀的人竟然是段以暉吧。
我心里忽然有一種報復的快感,唇角帶著微笑,簡老爺子濃密的眉毛拎成一團,指著我:“左丫頭?你……”
我搶先開口:“簡伯伯,對不起,我騙了您,孩子我沒有打掉。”
我自認我語氣十分誠懇,簡老爺子發現他孫子好好的在我肚子里,就算責怪我胡鬧,心里也應該驚喜才對。但我在他臉上焦慮和怒意卻隱隱多過驚喜。
果然,我話剛落音,他就指著段以暉:“是你約我來的?”
段以暉點點頭。
簡老爺子陡然變色,提高聲音喝到:“左霏,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我看段以暉一眼,原來簡老爺子并不知道約他的人是段以暉。心想估計那份dna檢驗報告他也并不相信,所以害我跟來的也連帶之罪了,連忙解釋:“我聽說您不肯見阿成和大嫂,所以我才想這個辦法約您出來解釋一下。簡成沒有逼我打掉孩子,我那天誤導您,欺騙您,是我自己的問題。”
簡老爺子臉色絲毫沒有緩解,眼睛瞪的如銅鈴一般,緊緊盯著段以暉。
段以暉不緊不慢的從隨身的手提包里,掏出一張紙來,展開遞到簡老爺子面前:“這是原件。”
簡老葉子只瞥了一眼,就冷笑著將那紙啪的一聲,拍在他右手側的茶幾上,指著對簡文鐸道:“你給我解釋一下!”
簡文鐸閉上眼,臉頰肌肉在顫動,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他們父子倆大眼瞪小眼不說話,段以暉就撿著空擋道:“這孩子母親叫路露,是我妻子。我手里有她出軌的證據,作為過錯方,又沒有經濟來源,孩子會判給我,但是您看到了,這個孩子,是簡文鐸的親生骨肉。”段以暉說,“如果您想要回這個孫子,在法律上,簡文鐸必須承認,他和我妻子茍合,是這個孩子的生父。”
段以暉在說出茍合這個詞的時候,也沒有一絲停頓。我真不能不對他刮目相看。而他話音剛落,簡文鐸一個箭步沖過來,一拳朝段以暉臉上打去,還好段以暉躲的快,但畢竟他是被動方,剛直起身就被簡文鐸揪住了衣襟,狠狠道:“你知道你在胡說什么!”
簡老爺子站起來喝了一聲,包廂門卻突然又被推開,簡成和方流云幾乎是沖進來的,我倒也沒驚訝,只是段以暉皺眉瞅著我,似乎責怪我沒有守承諾,把他們引了過來。
雖然他們進來,局面會更亂,但人都湊齊,該說的話倒可以打開來說了。
簡成進來先看我一眼,很有些我不該出現在這里的意味。
方流云想喊了一句:“爸爸!”
簡老爺子一看簡成方流云進來,心里大概明白了幾分,但臉色更難看了,聲如擂鼓吼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們給我說清楚!!”
段以暉一把推開簡文鐸,理了理衣襟,后退一步,嘴角有得意的微笑。
而簡老爺子指了指方流云:“你說!”
方流云眼睛紅了一圈:“爸爸,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孩子的事,我只以為文鐸在外面有人,怕您責怪,一直不敢說。”
簡文鐸聞言,陡然抬起頭來,瞪著方流云,他眼中那仇恨的目光,我只作為個旁觀者,心里都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