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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上,皇帝狹長的眼眸,閃爍著寒光。
就如同此時此刻桎梏著凌燁辰的鐐銬一般。
“沒想到我們終究還是有再見面的一日?!绷栊邗久?,語氣裡透著意外。“沒想到你居然還能活到這時候。當(dāng)真是叫朕刮目相看?!?
“呸!”凌燁辰向他投去清冷鄙夷的目光?!澳阋才渥苑Q’朕’?你只不過是個賊!一個會殘害手足,一個會謀朝篡位,一個只懂得用下三濫的手段做盡壞事,爲(wèi)人不齒的賊!”
“哼?!被实劾浜吡艘宦暎瑲⑿钠?。
“自古以來,勝者爲(wèi)王敗者爲(wèi)寇,想必這樣的道理你還是明白的?!绷璞爆f凝眸看著面前的凌燁辰,幽幽道:“你父皇守不住自己的江山,就因爲(wèi)偏寵你的母妃,想要立年幼的你爲(wèi)太子,纔會得罪你那些成年的皇兄。他們手足相殘,也與你父皇爭鬥,到最後,誰都沒能逃出閻羅王的掌心,這是自作孽,與人無尤。父子、兄弟之間尚且可以如此,我們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又有何不可?”
凌燁辰與他對視一眼,冷傲笑道:“是啊。在你們眼裡,手足相殘是最稀鬆平常的事情了。只要能得到皇位,還有什麼情分可講。怪不得皇長子殿下您早早的就準(zhǔn)備好了龍袍,看樣子是巴不得你父皇駕崩,趕緊繼承皇位吧!”
“胡言亂語!”凌北琭臉色一沉:“這就想挑撥我與父皇的父子之情嗎?你也未免太幼稚可笑了。凌燁辰,我以爲(wèi)這麼多年,你多少也能學(xué)得聰明一點(diǎn),可還是如此蠢鈍,讓人失望?!?
“不要再和他廢話了。”凌玄宗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dú)⒘肆锜畛?。多說什麼都是沒用的。“把他帶下去?!?
“帶下去”三個字意味深長,凌北琭一聽就明白了。
“且慢。”凌燁辰卻執(zhí)意不肯走:“我要見我娘?!?
“放心吧,會讓你們母子相見的?!绷璞爆f邪魅而笑:“畢竟是一場親戚,我也不想看著你們到死還要母子分離?!?
凌燁辰?jīng)]有說話,由著侍衛(wèi)把他押送出了正殿。
“父皇,什麼時候處決……”
“啪!”凌玄宗起身從龍椅上走下來,揚(yáng)手就是一記耳光,這動作一氣呵成,當(dāng)即打斷了凌北琭的話。
“父皇……”凌北琭頓時有些生氣,卻強(qiáng)忍著憤怒茫然的看著皇帝?!澳@是做什麼?”
“你居然敢忤逆朕,真的以爲(wèi)朕快要死了麼!”凌玄宗惱火不已,憤怒與焦灼讓他雙眼通紅。
“父皇,您怎麼能相信他的話呢!”凌北琭只覺得不可思議?!安贿^是他一句挑撥之言罷了,兒臣何時私制了龍袍?您若是不信,儘可以到兒臣的府中搜查。凌燁辰此人一向城府頗深,他之所以這麼說,目的就是要挑撥……”
皇帝的眼神看上去不像只是聽了一句挑撥之言。凌北琭心裡有些發(fā)毛,到嘴邊的話忽然就說不出來了。他看著皇帝,好半天才道:“父皇,兒臣絕不敢忤逆您的天威。這麼多年,您一直都是兒子心目中的榜樣,是兒子最敬重的人?!?
“是麼!”皇帝的臉色仍然不好:“那麼你揹著朕私下結(jié)交大臣,又背地裡私自徵地練兵,擴(kuò)充兵營,在你管轄的地區(qū)減免稅負(fù),卻用國庫撥給災(zāi)民的銀子拉平軍用,你到底安得什麼心?”
凌北琭的眼神一分一分的沉下去,沒想到父皇居然會把這些事情都查清楚。並且他不知道父皇手裡掌握了多少證據(jù),就算是否認(rèn),又有幾分可信!
“父皇,這一定是有人在背後重傷兒臣。這些年,兒臣追隨父皇兢兢業(yè)業(yè)的爲(wèi)國事操勞,卻從未敢有半分不臣之心。父皇若是當(dāng)真不信任兒臣,兒臣也無話可說,只是懇請父皇念在兒臣多年侍奉在側(cè)的份上,切莫聽小人的片面之詞而怪咎兒臣。所羅列的事情,還望父皇能明察秋毫,還兒臣一個公道?!?
皇帝看著他清冷的臉色,不由得想起先帝他的皇兄在的時候,他的兒子也是這般相像,只覺得後脊樑發(fā)冷。若非當(dāng)年有這樣一段情節(jié),他謀奪帝位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父皇?!绷璞爆f雙膝跪地,恭敬的看著皇帝:“兒臣願意做任何事情證明兒臣的清白。若父皇實在擔(dān)憂,兒臣願意交出手中的封地和兵權(quán),暫且回府閉門,等待父皇查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還兒臣一個公道。堵住那些背後挑唆之人的嘴!”
皇帝看著他誠懇又恭敬的樣子,微微凝眸?!斑@未嘗不是個辦法。”
凌北琭的心緊張的不行,生怕父皇真的答應(yīng)了。交出手中的權(quán)勢,不過是以退爲(wèi)進(jìn),可若是真的把實權(quán)交出去,往後再想要拿回來就太難了。
“皇上……”
外頭是內(nèi)侍監(jiān)急匆匆的聲音:“奴才有要緊事奏報。”
內(nèi)侍監(jiān)恭敬的端著玉牌,身子幾乎折的玉地面平行,玉牌被他長長的伸向前方。
“準(zhǔn)?!被实畚⑽⑹栈啬抗猓瑢蛑牧璞爆f道:“你先起來?!?
“多謝父皇?!绷璞爆f的心依然懸在半空,十分不安。
“何事?”皇帝望著那內(nèi)侍監(jiān),皺眉問。
“回皇上的話,方纔傳來消息,開樂國君以及幾位皇子,在與盛世周旋的過程中先後被殺。盛世裕王、英倫將軍之子英勳,之女英喬已經(jīng)佔(zhàn)領(lǐng)了開樂皇城。預(yù)計這三五日之內(nèi),便會將城中的降兵打散,分配到盛世各地充軍。朝上的重臣一律發(fā)配遠(yuǎn)疆,尋常臣子貶斥爲(wèi)庶人,連同親眷族人,永不錄用。開樂,顛覆?!?
“還真是滅的徹底?!绷璞爆f心中凜然:“原以爲(wèi)先前的消息有些誇大其詞了。沒想到盛世的手腕也真是乾淨(jìng)利落?!?
凌玄宗也是點(diǎn)頭:“能在大戰(zhàn)之前設(shè)法除掉焸公主與大司馬,盛世的皇帝也真是出盡手段。這一兩日,開樂的事情解決之後,他們恐怕就要衝著咱們過來了?!?
“父皇的意思是?”凌北琭不免皺眉:“盛世連我們都不想放過?這怎麼可能!就算他有十萬鐵騎,可是經(jīng)過這一場仗,也總是要休養(yǎng)生息?!?
“那也未必?!被实畚⑽C眸,道:“你抓緊時間,趕緊把凌燁辰母子給徹底解決乾淨(jìng)。不要留下後患?!?
“父皇的意思是……”凌北琭不贊成此舉,只能硬著頭皮道:“兒臣只怕如果這時候處決了凌夫人,反而會把盛世的皇帝逼瘋。當(dāng)年凌夫人帶著才滿八歲的凌燁辰躲避回盛世,連母家都不敢收留,卻是他將人暗中藏在宮中,一藏就是七八年。只憑這一份情,萬一……”
“哪裡有那麼多萬一?!被实畚⑽宽骸澳憧刹灰耍呐畠哼€在咱們手裡?!?
“可是,父皇,兒臣總覺得心裡不踏實?!绷璞爆f先前收到風(fēng)聲,說盛世的皇帝之所以御駕親征討伐開樂,就因爲(wèi)開樂的大司馬包圍了英府,還帶走了凌夫人。卻和那位三公主沒多大的干係。如果傳言是真的,真的殺了凌夫人,無意是捅在那位國君的心窩了,必然會造成鄰國的劫難。
凌玄宗已經(jīng)沒有耐心再和他說下去:“朕讓你去,你就趕緊去,別再浪費(fèi)功夫。這世上的人,唯獨(dú)死人最可靠?!?
後面的一句話,一下子就讓凌北琭的心涼了半截。他父皇就是心狠。這麼多年,他做了那麼多事,盡心盡力,可也只是頂著皇長子的名聲,連太子的位置都可望而不可即?!笆??!?
凝重的點(diǎn)了下頭,凌北琭恭敬的行禮告退。
父皇雖然沒有奪走他的兵權(quán),卻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了他。
倘若盛世那一位癡情君王,知道他纔是殺死凌夫人的兇手,還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大殿下?!彬v芽站在遠(yuǎn)處的宮道上,看見凌北琭急急而來,連忙就奔上前將他攔住。“你們把凌燁辰關(guān)在哪裡了?我要見他!”
凌北琭看見薛翀跟在她身後,不免蹙眉:“好馬不配雙鞍,一女不侍二夫。身後跟著一個你就知足吧。別再去想那些沒有用的?!?
“聽見了吧!”薛翀得意的揚(yáng)起了眉:“旁人也是這麼覺得。所以你就不要再去管別人的事了?!?
騰芽被他倆一唱一和說的心煩。“我自己要關(guān)心誰,要去管誰的事,由我自己拿主意。你告訴便告訴,不告訴就拉倒,少在這裡說風(fēng)涼話。”
“嗬!”凌北琭本來就一肚子氣,聽她這麼鋒利的話更覺得刺耳。“爲(wèi)你好,你還這般不領(lǐng)情,那我也無話可說?!?
他旋即要走,卻被騰芽再一次攔住?!按蟮钕拢捳f錯了,大不了咬了舌頭??墒虑橐亲鲥e了,恐怕就不是生氣能平息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凌北琭眸子裡閃過一絲涼意。
“看你這行色匆匆的,眉頭又鎖的這麼緊。且一路走來,拳頭都不由自主的捏著,想必是要去做一件你覺得不妥當(dāng)?shù)氖虑?。而之所以要做,恐怕是來自你父皇的旨意。能讓你?wèi)難,又不得不做的事,眼下恐怕就只有一件……你要?dú)⒘藷畛胶土璺蛉藢Σ粚???
“閉嘴?!绷璞爆f被她驚的險些咬了舌頭。“你怎麼敢胡言亂語?!?
嘴上這麼說,可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掂量了眼前這個丫頭,不得不說,她還是有些小聰明的。
“那就是我猜對了?!彬v芽沉悶的嘆了口氣,臉色相當(dāng)不好。“大殿下,能不能帶我去見一見凌夫人?”
“你要見凌夫人做什麼?”凌北琭覺得她想見的,應(yīng)該是凌燁辰纔對。
“我有些話要替我父皇告訴她?!彬v芽微微嘆氣:“畢竟也只有我說,她纔會相信?!?
凌北琭在心裡琢磨了一下她的話,最終還是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有事情要做,恕不奉陪。你們且在這裡逛逛就是。到了午時,自然會有奴才奉上精緻可口的午膳。權(quán)當(dāng)是欣賞一下我鄰國御花園的美景?!?
這哪裡是欣賞什麼美景。騰芽最清楚不過了。
不過是怕薛翀和兩位兄長勾搭上,鬧出些事情讓鄰國吃不消。又怕父皇帶和兵硬闖大皇子府將她救走。纔會把他們兩個外人安頓在宮裡。畢竟眼皮子底下,好事容易看管得多。
騰芽皺眉想要跟上凌北琭的腳步,卻被御前的兵士攔住。
“三殿下、三公主請恕罪?;噬戏愿滥恢荒茉趦?nèi)宮御花園附近行走。若要去別處,恐怕不便。還請您二位不要爲(wèi)難屬下?!?
“好。”騰芽也知道不可能在人家的底盤上來去自如,眼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真的那麼想見他們嗎?”薛翀看她滿臉沮喪,有些不落忍?!耙灰覛⒊鲆粭l血路,讓你能如願?”
他的話,把御前兵士嚇了的身子一顫,警惕的瞪著他身上的佩劍。
“別胡言亂語了?!彬v芽白了他一眼:“客隨主便,既然人家不喜歡我們?nèi)ィ蔷筒蝗ァ!?
騰芽多少還是瞭解凌燁辰的。他不相信凌燁辰會讓自己沒有後路。
既然入宮了,就一定有保全他自己的辦法。只是儘管如此,她仍然擔(dān)心的不行。
若是有一點(diǎn)辦法,誰也不會希望自己心愛人的遭罪。
“三公主。”內(nèi)侍監(jiān)恭敬的朝騰芽行了個禮?!罢埬S奴才去正殿,皇上想要見您?!?
“好?!彬v芽微微頷首?!皠跓??!?
“三殿下請留步?!眱?nèi)侍監(jiān)愧笑道:“皇上吩咐了,只見三公主一人。不如您……”
“我就在殿外候著,你放心,我肯定不進(jìn)去?!毖α堃膊幌腚x騰芽太遠(yuǎn),如果鄰國的國君有什麼不良企圖,最起碼他能第一時間衝過去,帶騰芽走。
走上了殿,騰芽望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似乎所有的皇帝都差不多,喜歡把宮殿建造的恢弘大氣,富麗堂皇。尤其是對龍椅的看中,都是幾步玉階之上,赫然一把金燦燦的龍椅。那是皇家尊嚴(yán)與身份的象徵。是最至高無上皇權(quán)的彰顯。
“盛世三公主騰芽,拜見皇上?!?
凌玄宗的目光審慎的劃過這個小姑娘的臉,她生的俊俏,聲音也好聽。尤其是一雙清澈的眼睛,如同一片寧靜的湖水,一眼就能望見水底。那是一種讓人十分嚮往的寧靜。
“你不會怨朕將你當(dāng)做人質(zhì),換取鄰國的太平吧?”凌玄宗直接了當(dāng)?shù)膯柫诉@麼一句。
“騰芽自然不會介意。”
“哦?”凌玄宗並未從她臉上瞧出別的情愫來,倒有幾分相信她的話?!盃?wèi)何呢?說與朕聽聽?!?
“若非我還有這麼點(diǎn)用處,恐怕也活不到現(xiàn)在?!彬v芽饒是勾脣,溫婉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凌玄宗禁不住點(diǎn)頭:“你倒是很聰明?!?
“多謝皇上謬讚?!彬v芽不疾不徐的說:“皇上傳召騰芽覲見,想必不光是爲(wèi)了說這些吧?”
“你父皇可有奪取我鄰國之意?”凌玄宗觀察著她的眼睛,不想錯過細(xì)微的變化。
“這樣的事情,我便是不知道了?!彬v芽微微一笑:“但我若爲(wèi)人質(zhì),便要做到人質(zhì)該做的。只是,可否讓我見一見凌夫人。我還有話要對她說。”
“有這個必要麼?”凌玄宗自然是拒絕。
“有。”騰芽點(diǎn)頭:“她救過我,於公於私,我也只是想見見她。”
“可是她未必能見到你?!绷栊谝膊幌胝谘?,眼底的殺意慢慢的蔓延出來。
“也罷?!彬v芽溫和的說:“我見不見她不是最要緊的。只是我父皇說了,如果我沒有見到凌夫人,放出煙哨,那他就知道凌夫人一定出事了。這煙哨也就沒有用處了?!?
說話的同時,她從腰間摸出了一枚煙哨,“啪嗒”一聲丟在了地上。
“你父皇還預(yù)先有這樣的準(zhǔn)備?”凌玄宗不禁有些緊張。
“自然了?!彬v芽凝眸:“這世上的事情瞬息萬變,唯有聯(lián)絡(luò)才能及時的通知對方。算算時辰,也就是午膳前後吧。我之前病著,昏迷了幾日。今日是最後的期限了。”
凌玄宗有些不信她的話,說不定她就是爲(wèi)了讓自己中計,纔會這麼說。
“可若是煙哨沒有放出去,你父皇打算如何?”
“當(dāng)然是帶著人闖宮了?!彬v芽不假思索道:“父皇似乎也是這麼攻進(jìn)開樂的。原本就是爲(wèi)了救我和凌夫人。沒想到順便就殲滅了開樂。想來,好似也沒有費(fèi)什麼力氣?!?
“你這丫頭,還真是挺精明的?!绷栊诿嫔謇涞目粗骸澳阋誀?wèi)這樣就能欺瞞朕?”
“我懂了?!彬v芽用力的點(diǎn)了下頭:“皇上多半是誤會我要用這煙哨像父皇求助,纔會想出這麼個主意,讓您替我放出去對嗎?但其實大殿下並沒有綁著我的手啊,我若是想撒出煙哨去,我自己完全就可以啊。何必要假手於人呢!還是你覺得凌夫人的事情只是我小題大做?罷了,大人的事情我不懂,我也懶得解釋。”
騰芽走上前一步,將那煙哨碾碎:“這樣子不就一了百了了。皇上若是沒有別的話,那騰芽就先告退了?!?
她輕輕施禮,慢慢的從殿裡走出去。
凌玄宗隨即叫人撿起了那被碾碎不成樣子的煙哨。
內(nèi)侍監(jiān)把碎片放在托盤裡,小心翼翼的端過去給皇上過目。
“的確是盛世所用的東西,一看就能分辨。只是那丫頭的話……”
“皇上,請恕奴才多嘴?!眱?nèi)侍監(jiān)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其實凌夫人和凌燁辰都已經(jīng)被擒獲,要?dú)⑺麄內(nèi)缤胨酪浑b螞蟻??裳巯率⑹阑实蹃硪獠幻?,咱們何必在這個時候給他機(jī)會……”
凌玄宗稍微一想,便道:“趕緊去阻止北琭。順道帶三公主去見那位凌夫人?!?
“諾?!眱?nèi)侍監(jiān)小跑著出了正殿,生怕來不及阻止大殿下。
而騰芽也被順利的帶往天牢。
當(dāng)少不了薛翀死皮賴臉的非要跟著她一塊去。
“你就在這裡等我吧!”騰芽對他做了個揖。
薛翀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
騰芽饒是一笑,跟著內(nèi)侍監(jiān)進(jìn)了天牢。這裡的天牢也不見得有多好,陰冷潮溼,在這樣寒冬的時間,還能聞到一股黴味,薰得人頭疼。
一路往裡走,幾乎是盡頭纔看見凌夫人的身影。
騰芽少不得嘆氣,看見凌夫人安然自如的坐在稻草蓆子上,心裡別提有多無奈了?!胺蛉擞X得可還好嗎?”
“我說凌北琭怎麼忽然改變主意了,原來是你啊?!庇㈦?yún)微微揚(yáng)眉:“可是你爲(wèi)何現(xiàn)在纔出現(xiàn)?我讓你轉(zhuǎn)告你父皇的事情,你沒有說明嗎?”
“我從馬車上跌下去,就昏迷了一整晚。是薛翀救了我?!彬v芽聽得出她的語氣裡還是有些責(zé)備的。“我並沒有見到父皇?!?
”原來如此?!坝㈦?yún)冷笑了一聲:“那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可是我不明白,爲(wèi)什麼凌燁辰會入宮!”騰芽皺眉看著凌夫人:“他這樣冒險,難道你們有什麼計策?”
“凌燁辰也被他們抓住了?”英雲(yún)舒了口氣,頓時就明白了?!肮植坏媚枪坊实鄣炔患跋胍业拿?。騰芽,人都說欲速則不達(dá),看來這話不錯。我以爲(wèi)滅了開樂就能順道滅了鄰國,可終究不是我想就能成事的?!?
“我懂?!彬v芽倒吸了一口涼氣,幽幽道:“夫人是想要我父皇一舉擊破鄰國,順勢將凌燁辰送回這裡登基。我父皇看在你的面子上,是絕對不會爲(wèi)難他,於是這次出征,等於是幫你達(dá)成了你多年的心願?!?
“對不住你了,騰芽?!庇㈦?yún)愧疚道:“我當(dāng)時以爲(wèi)離成功就只有一步的距離,卻沒想到還是失算了。我知道你心裡其實並不願意做這些事,若不是我勉強(qiáng)你,你也不會被迫成爲(wèi)人質(zhì)。”
“不!”騰芽搖頭:“成爲(wèi)人質(zhì)這件事是我的主意?,F(xiàn)在不說這些了。”
她蹲下身子,用手指頭在鋪滿黃土的地面上寫了個字。
凌夫人看了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慌措?!安缓茫 ?
“相信我?!彬v芽溫眸道:“你想幫的那個人,我也想幫。且我相信,他也是用瞭如出一轍的法子?!?
“可是對你來說,太過冒險了?!绷璺蛉吮魂P(guān)進(jìn)天牢的這幾日,已經(jīng)完全清醒了??嗫嗟却税四甓紱]有實現(xiàn)的心願,怎麼可能會忽然眷顧她。
“相信我。”騰芽又說了一遍。
“那好?!绷璺蛉霜q豫之後,還是皺眉答應(yīng):“那你小心?!?
騰芽出了天牢,就嚷嚷著要見凌北琭。
而這個時候,卻意外有消息傳進(jìn)宮來,說英勳將軍求見鄰國皇帝。
騰芽和薛翀不知道英勳怎麼會忽然過來,都很好奇。
“這樣吧,我去看看?!毖α埿南?,憑自己的功夫,要打探消息不是難事??扇羰且獛еv芽,就不容易了?!斑@樣吧,你去御花園,找個比較隱蔽的地方等我。省的人家看見你了卻沒看見我要壞事。另外,你自己也要當(dāng)心一點(diǎn),切莫亂走,這宮裡人生地不熟的,萬一有個什麼閃失沒人能幫你?!?
“好。”騰芽連連點(diǎn)頭:“那你自己也當(dāng)心點(diǎn)?!?
方纔還是嚴(yán)肅臉,聽她說了這麼一句話,薛翀臉上頓時洋溢滿了幸福的笑容?!澳闶窃陉P(guān)心我呀!原來你是這麼關(guān)心我的!”
“好了!”騰芽已經(jīng)沒有力氣和他逗著玩了?!皠e鬧了?!?
“好?!毖α堻c(diǎn)頭:“只要我知道你心裡有我,我就滿足了。你放心,我去去就回?!?
薛翀給了她一個無比溫暖的微笑。
他這一走,騰芽就聽話的來到了御花園。本來冬日裡的御花園就比較乏味,不是梅花就是梅花,沒有什麼特別好看的精緻。加之鄰國的國君似乎比較喜歡大氣的東西,御花園裡都是一對一對比較相似的松柏。看上去叫人覺得很不舒服。
正索然無味的時候,忽然一隻手從一棵樹後面伸出來,食指還在他面前勾了勾。
騰芽好奇的走過去,看見個年齡和自己相仿的小宮女藏在這裡。
”三公主,你快把衣服脫下來,我和你換。“小宮女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圍,確定沒有人才道:“你記住我說的話。千萬別記錯了。”
“什麼?”騰芽莫名其妙的看著她,她居然在解自己的衣裳了?!斑@裡……”
“哎呀,你害什麼羞??!”那宮婢見她不肯,沒法子只能看了一眼遠(yuǎn)處的偏廂?!斑@樣吧,去裡面換。那是路過的妃嬪們歇腳的地方。冬日裡人少,幾乎沒有人過去。”
“好?!彬v芽跟著她走了進(jìn)去,麻利的換了衣裳和飾物。
“三公主,你記住,就是你方纔去過的天牢,斜對面有一條小路。路邊有一排竹子。走到盡頭,和這邊的天牢是對應(yīng)的,你去了那,會有人接應(yīng)你?!毙m婢皺眉:“你記住,一路低著頭,謹(jǐn)慎些,別讓人看見你的臉。接應(yīng)你的人會帶你去見皇子殿下。”
“皇子殿下?”騰芽不禁皺眉:“見大殿下而已,用得著這麼鬼祟?”
“不是大殿下,是廢皇子?!毙」鞑桓抑焙羝涿?,只好說了他們對凌燁辰的稱呼。
“你是說去見……”
“對?!毙m婢連忙點(diǎn)頭:“你去了就知道了。”
這不是很奇怪麼?凌燁辰是被他們抓來的重犯。怎麼可能還有機(jī)會安排人領(lǐng)著她去見面。且就在鄰國的皇宮裡,在他仇人的眼皮子底下。騰芽想不通,但一聽說是要見他,心裡還是抑制不住的激動起來。
“三公主,咱們走吧,我掩護(hù)你。“小丫頭微微皺眉:“我就假裝是你,在沒有人地方逛一下。讓遠(yuǎn)處的侍衛(wèi)看見你的身影,也總算安心些?!?
“好?!彬v芽連連點(diǎn)頭。
”出來以後還來這裡,把衣裳換回來。“小宮婢小聲的說。
”好的,多謝你了。“騰芽跟著她一併走了出去。她不敢靠的太近怕引人注意,卻也不敢就這麼離開,只能小心的留意身邊的動靜。
一路上還算是比較順利,只是剛走到御花園往天牢去的那條路,就遇上了巡查的侍衛(wèi)。
“站住?!蹦鞘绦l(wèi)從身後叫住了騰芽。
騰芽的心不由得一抽,卻還是馬上停下來腳步。
“那邊是往天牢去的,你是哪一宮伺候的?”侍衛(wèi)不禁揚(yáng)了揚(yáng)眉。
騰芽沒有動彈,仍然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
“問你話呢,你倒是轉(zhuǎn)過來啊?!蹦鞘绦l(wèi)將手裡的刀握緊了一些。
騰芽看見地上的影子裡有個醒目的動作,看樣子再不轉(zhuǎn)身,他怕是要拔刀了。好可惜,差一點(diǎn)就能看見凌燁辰。她心裡不免失落。
“還不趕緊轉(zhuǎn)過身來!”那侍衛(wèi)惱火,聲音大了許多。
騰芽怕驚動人連累剛纔的侍婢,嘆了口氣,慢慢的轉(zhuǎn)身。
就在她馬上要轉(zhuǎn)過臉的最後一刻。不遠(yuǎn)處忽然有女子一聲驚叫。
那叫聲特別尖利刺耳,震得人心都跟著顫了。
“糟了,出事了,趕緊過去看看?!毖膊榈氖绦l(wèi)麻利的往別處奔去。
騰芽趕緊趁機(jī)穿過小路,按照竹子的指引,找到了那個對稱建的天牢。
“快隨我來?!碧炖胃浇坏戎鴤€人,來人也不多說什麼,看見她就抓住她的手腕從一個不起眼的門走了進(jìn)去。
騰芽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不是害怕自己被人騙,而是怕她不能見到凌燁辰。方纔薛翀故意激怒他,他又不知道真相,想必心裡一定很難過吧。也不知道爲(wèi)什麼,只要知道他會難過,騰芽心裡就特別的難受。
“公主快進(jìn)去吧。等下時候差不多了,奴才會來領(lǐng)公主回去。”
“多謝你?!彬v芽收拾了情緒,快步走了進(jìn)去。
這一進(jìn)去,他果然見到了凌燁辰。
“燁辰……”騰芽想過怎麼和他解釋,可看見他的第一眼,他就抑制不住的撲進(jìn)了他的懷裡。
凌燁辰?jīng)]有拒絕,用力的把她往自己懷裡揉。她髮絲上那淡淡的花香味,她溫軟的身子,她吹彈可破的肌膚,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臉貼在她冰涼的臉頰,他忽然轉(zhuǎn)過頭用力的吻了下去。
騰芽記得上次那一吻,他說過會養(yǎng)著她的。
可是就忽然冒出了宛心公主,所有的事情剎那間就不一樣了。
“我和薛翀並不是你看見的那個樣子……”她一開口,就哽咽了。
“我知道。”凌燁辰輕輕的捏了捏她的臉頰,那個位置,是薛翀落吻的位置。“我以後不會再讓別人吻你?!?
“你爲(wèi)什麼要入宮?”騰芽憂心忡忡的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你。”
“我知道?!绷锜畛窖鄣椎臏厝?,如春日裡的陽光,將騰芽一整顆心的照亮了。
“我是想知道你在宮裡是不是安全。同時,我也必須要走這一個過程?!绷锜畛接H吻她耳垂的時候,小聲道:“鄰國不比開樂那麼容易對付。我只有進(jìn)來,才能險中求勝。芽兒,不要爲(wèi)了救我而自亂陣腳。我不會有事的。”
“嗯?!彬v芽用力的點(diǎn)頭:“你說的話我都記得。我會按你說的去做。”
“好?!绷锜畛侥罅四笏∏傻谋羌猓骸拔已績菏翘煜伦羁蓯鄣呐??!?
騰芽沒有覺得很高興,只是鼻子發(fā)酸。“只是以後別再這麼冒險,我真的很害怕你出事……”
“爲(wèi)了你,我也不會讓自己出事?!绷锜畛接挠囊恍Γ骸澳阍诨蕦m裡爲(wèi)人質(zhì)的日子想必一定不好過。自己要當(dāng)心?!?
“嗯?!彬v芽點(diǎn)頭:“我會當(dāng)心的?!?
“離他遠(yuǎn)點(diǎn)?!绷锜畛胶懿环判哪莻€薛翀,語氣難免帶著酸味:“他慣會見縫插針,趁火打劫?!?
“嗯?!彬v芽笑了下:“我知道?!?
“你還笑?!绷锜畛降刮艘豢跊鰵猓骸拔覐膩頉]試過心口那麼疼??匆娔愫退艺嫦霌渖先グ阉核椤!?
“原來你會吃醋的啊。”騰芽撇嘴:“那你知不知道,上一回你和宛心……”
凌燁辰用食指貼在她的脣瓣上:“對宛心,我只有愧疚,再無其他。這回她雙親的事,開樂的事,我都有責(zé)任。可我心裡就只有你一個而已。我願意做任何事補(bǔ)償她,但我不會愛她。”
“那如果她要你娶她作爲(wèi)補(bǔ)償呢?”騰芽故意這麼問。
“不會的?!绷锜畛介L嘆了一聲:“她恨我都來不及?!?
“好了,不說這個了。”騰芽皺眉:“夫人險些遭毒手,虧得我搬出父皇纔算是暫且化險爲(wèi)夷。你有沒有什麼好計策,讓我能救夫人脫身?”
“除非你父皇攻入皇城,以我母妃作爲(wèi)籌碼和鄰國那個狗賊做交易?!绷锜畛铰晕⒁幌?,又道:“這次的事情,是母妃太過激進(jìn)了。原不該這般草率,還累了你?!?
“我不怕?!彬v芽微微勾脣,目光清澈溫暖:“我不是爲(wèi)凌夫人,我是爲(wèi)你?!?
“傻丫頭,我知道?!绷锜畛接行尾坏梅砰_她:“等我出去了,一定好好補(bǔ)償你。”
“嗯?!彬v芽低下頭,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英勳來宮裡了。說是要見皇帝,不知道是爲(wèi)什麼事情?!?
“可能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绷锜畛揭幻嫖罩v芽的手腕,一面低頭卻貼她的臉頰:“你父皇興許會用開樂一半的城池,交換我母妃?!?
“會嗎?”騰芽有點(diǎn)不敢想?!案富首羁粗氐木褪情_疆?dāng)U土的能力,以及手握重兵的權(quán)勢。他會爲(wèi)了凌夫人,捨棄纔到手的城池?”
“你不信?”凌燁辰擰眉:“可我覺得會。”
“那如果我父皇當(dāng)真如此,你會願意讓凌夫人成爲(wèi)……”
“不願意?!绷锜畛胶敛华q豫的說:“我母妃只能是我父皇的凌夫人?!?
每次說到這件事,他都顯得特別的專橫霸道,毫不講理。這感覺就跟凌北琭那位皇子妃一樣,把女人看的一錢不值,毫無地位可言。難得見一次面,騰芽也不想爲(wèi)這件事和他爭辯??倸w他們母子之間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三公主,時候差不多了?!胺嚼u的內(nèi)侍監(jiān)有些著急的說:”奴才領(lǐng)您回去吧!再遲,怕會被人覺察?!?
”好?!膀v芽不捨的抱緊凌燁辰:”最快,你什麼時候能平安無事?“
”多則十日,快則三五日?!傲锜畛叫n她微微一笑:“你安心等我就是。”
“嗯?!彬v芽鬆開了手,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出了牢房。她沒敢回頭,就怕自己回頭看他一眼,會捨不得走。
牢房的門被重新鎖好,凌北琭才從某個陰暗的角落裡走出來。他連連拍手,眸子裡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罢媸遣豢床恢溃瓉砦覀兊牧锜畛绞侨绱说亩嗲榘 D莻€丫頭,究竟有什麼好,你居然對她這麼上心?”
”我和她的事情與你無關(guān)?!傲锜畛铰曇羝届o,卻透著威嚴(yán):”你只要按我說的去做,我保證你平安無事?!?
”我沒聽錯吧!“凌北琭疑惑的看著他:“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牢房裡的人似乎是你而不是我。可你這架勢卻像是操控了一切。你以爲(wèi)我真的非得靠你不可嗎?還是你意識不到,你的命在我手裡握著?”
“和你自幼就是對頭?!绷锜畛接浀煤芮宄?,他小的時候,是怎麼被凌北琭欺負(fù)的。畢竟凌北琭比他大七八歲?!翱蓹?quán)勢爭鬥,哪裡有永遠(yuǎn)的敵人。你父皇殺害了我父皇,奪走原本屬於我的帝位??赡怯秩绾危恳膊淮砟憔湍軇偃?。我給你父皇你的罪證,也給你看了他算計。你們父子之間,也不外乎是利用和被利用的關(guān)係。一旦你讓他覺得你已經(jīng)有了篡奪皇位的心思,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剷除你。你父皇也不過才四十多,他還想當(dāng)個長命的皇帝呢!”
“你夠卑鄙。真是和小時候完全沒變?!绷璞爆f不解的是,他明知道自己對他不懷好意,爲(wèi)何還要故意讓他看見他和騰芽的親暱?難道他就不怕自己用這位三公主來要挾他?
“多謝誇獎。”凌燁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眸:“我的目的是復(fù)仇,你的目的是登基。我可以不做鄰國的皇帝,頂多和現(xiàn)在沒什麼區(qū)別。可你若是當(dāng)不了皇帝,那就是思路一條。所以,論及卑鄙,我們不相伯仲。”
“好哇,那就看看你到底還有多少本事?!绷璞爆f轉(zhuǎn)過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