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手段卑劣。
即使她不愿意。
祁墨深黑的瞳仁內,是蘇陌瞬間冰寒的眼眸,那雙眼眸里已是深深的防備。
或許,她此時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想到了如何應對。
但是!
這是他不可更改的決定。
“若墨王再無他事,民女要進府休息了。”蘇陌仍舊是福身一禮,冷漠轉身進了蘇家。
祁墨并未攔住她,而是看著她鎮定的走了進去,因做了決定,似乎多日來的陰霾終于褪去,心情竟重遇了陽光,眼中現出了一抹笑容。
在蘇家的大門關上時,蘇陌停下了腳步。
她寒冷的臉容回頭看向那緊緊關上的大門,耳邊回響起祁墨的話。他竟還未放手!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也許會付之東流。
雖對他不十分了解,但對他的手段卻能預測一二,他前來見她說的那一番話是通知。通知她,他絕對不會放手。
她輕輕的蹙起眉頭,心想著,究竟是哪里做錯了?竟是被祁墨盯上了?
如此一來,她必須盡快解決蘇家的事情,然后進張家。唯有進了張家,才能解決一切。
既然有了決定,蘇陌便不再此事上多想,先回到自己的院落。
小萱見到蘇陌回來后,立即迎上來詢問:“小姐,是否現在安排晚膳?”
“不需要,我在外面已經用過晚膳了。”蘇陌回道。
“是。”
蘇陌掃了一眼遠處客房的位置,今日一大早便出去,不知嚴柳有何動靜。她沉聲問道:“嚴小姐今日都做了什么?”
“回小姐的話,今日嚴小姐的父母來了,只不過因為府內沒有主子允許,所以嚴小姐的父母并未請進來,而是嚴小姐出去見了她的父母。至于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府中的人都沒聽見。還有,小姐,今日下午的時候,嚴小姐來了,她說她有事找你,要不要現在請她前來?”小萱詢問道。
“恩,請來吧。先讓在偏廳等著。前去之前命令人準備熱水,我先沐浴。”蘇陌沉聲命令道。
“是。”
偏廳內。
嚴柳已經在房中等待了許久,可等了將近半個時辰的時間,仍舊不見蘇陌。
雖有幾分不耐,但這點兒時間她還是能夠等得起的。
在漫長的等待中,嚴柳想起了今日前來蘇家見她的父母二人,想到他們,她心中一陣憤慨,他們一點兒都不了解她的苦衷,認為她現在在蘇家已經享了福,根本就沒有想過她現在在蘇家所遭遇的困難有多少!當真以為她只要能夠在蘇家住下,就能真的在蘇家能夠長久待下去!她現在剛剛走出第一步,今日想要去見見蘇弈,沒想到蘇弈不見她,此刻,她坐在這里耐著性子等待蘇陌出現,她不知道蘇陌出現后,會對她說什么。
但是,她可以預見的是,未來之路必定坎坷,絕非是現在這般容易。
有時候,她會后悔。如若五年前她沒有選擇另嫁他人,而是在盛京安心等待著蘇弈歸來,那么今日她便不會如此舉步艱難,失去曾經本該擁有的。
蘇陌來時,瞧見的便是因為等待時間長而若有所思的嚴柳。
其實,嚴柳雖然姿色中等,但勝在會利用自己的優點,令自己的容色可以提高一些,又能更加體現出她的溫柔有禮。更重要的是嚴柳是個聰明的女子。
也正因為聰明,所以此刻能夠身在蘇家,能夠在她的面前耍弄心機。
此時,張氏他們應該有了動作。
嚴柳因為太過專注于想著如何擺平父母,以至于沒有發現門前的蘇陌。她一直想著,爹娘是個貪心的,更因為這幾年家中的聲音日落千丈,大多是因為她之前的夫君不聽勸,結果連累了她的娘家,再者因為五年前她與蘇弈的事情,許多人趁此機會欺辱他們。現如今她能夠重新來到蘇家,爹娘認為她一定能夠嫁給已經殘廢的蘇弈,從此享受榮華富貴。可是,爹娘太過著急,沒有一點兒耐心,如若經常來找她,便一定會壞了她的事。
剛才她說事情還沒解決完,蘇弈現在疏遠她,她需要時間來讓蘇弈接受她。可爹娘竟然說,她當年可以讓蘇弈對她如癡如狂,那么現在又怎會如此難?以為她是在搪塞他們。對于爹娘,她總是有些無力。現在已經時過境遷,她還嫁過人,且現在容色比不上當初鼎盛時期,蘇弈經歷了那么多,又怎會如當年一樣不管不顧的血氣方剛。現在的蘇弈敏感,且處處遠離她,是顧念著幾年前的舊情對她出手相助,她必須比五年前更加用心思才能讓蘇弈重新喜歡她。
還有,蘇陌的存在!她原本不以為意,但是張氏說,蘇陌是個手段強硬的,看似云淡風輕的對你笑著,下一刻或許就會要了你的命!蘇玥兒就是死在了蘇陌的手中!
難道,當真要幫助張氏除去蘇陌?
讓如今得勢的張氏都如此懼怕,她是否能夠擺平?蘇陌,到底在對于她出現在蘇家有什么想法?若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她不想與蘇陌為敵,畢竟蘇陌是蘇弈的三妹,而她是了解蘇弈的,蘇弈最在乎他的這幾個弟妹,若是傷了蘇陌,蘇弈知道后必定不會原諒她。
那么,接下來該如何呢?
蘇陌一直站在門前,觀望著嚴柳。
而嚴柳終于從思緒中收回神來,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了門前的蘇陌,忽然渾身戰栗了一下,蘇陌是什么時候來的?站在門前已有多久?都怪她剛才想事情想的太過入神,竟是沒有發現蘇陌!也不知道她剛才在深思的時候有沒有泄露她內心的想法。
蘇陌唇角勾起,眼眸彎起,笑道:“嚴小姐在想什么?竟是想的如此入神。”
嚴柳收起驚慌,溫婉的笑著回道:“等的時間有些久,便愣了一會兒神。”此話不假,當一個人獨處時,總是容易胡思亂想,特別是身在蘇陌的地方,等待一個人的時候。所以,她剛才不是害怕蘇陌,而是害怕被蘇陌發現了她內心所想。
是在怨她來得晚了?蘇陌淡笑道:“不知今日嚴小姐要見我所為何事?”
“我不想陌兒你對我有誤會,有些事情我覺得還是要說的清楚,否則令你誤會我心內難安。”嚴柳盯著蘇陌的神色,有些小心的說道。
蘇陌眉梢微挑,“哦?”
嚴柳見蘇陌神色并未有異樣,便又接著說道:“當年我對蘇弈是真心,當年我是有難言之隱才會取消了婚約后另嫁他人。當時父母逼迫,我身為子女是無力反抗的。五年來的多少個日夜里,我都在想著同樣的問題,那就是我為何不能改變一切,如若能夠改變一切,那么今時今日必定不同。我也知知道是老天在懲罰我,否則不會讓我這幾年過的生不如死。如今只能低著頭顱,扔掉驕傲和自尊的出現在了蘇弈的面前。我清楚蘇弈是顧念著曾經的情分,所以才會相助我。而你和晴兒也是因為對我有些情分,所以并未將我趕出去。你們的恩情我都謹記在心。我只是想要你們對我不要心存芥蒂。”
“聽說你父母今日來見你了?”蘇陌忽然低著眼眸,聲音有些寒的問道。
突然被打斷的嚴柳,聲情并茂的一番話還未結束,一時之間竟是還沒反應過來,她在短暫的時間里回想著剛才的話,應該不會有差錯,往日其他人聽了她的這些話一定會憐憫她,跟著她預想的防線過去走,可是眼前的蘇陌似乎并未聽進去她的話。
她緊緊抿著唇,沉思片刻后,回道:“我爹娘他們……”
提到爹娘二字,嚴柳的眼睛已經紅了,淚眼婆娑,仿佛受盡了天下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折磨,無論是誰在她的面前,見到如此委屈的嚴柳一定會憐憫。她伺機看了蘇陌一眼,而蘇陌正低首看著而手中的茶杯。她咬了咬牙,接著又道:“他們一直想要通過我獲得榮華富貴的生活,這幾年來因為我夫家的連累,爹娘的生意日落千丈,想要豐衣足食的生活簡直是不可能。當初我被夫家休棄,他們沒有讓我回娘家,反而是讓我自生自滅。可如今見到我被蘇家收留了,便又想通過我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我尚且是茍延殘喘,更是寄宿他人屋檐之下,又怎能滿足他們。雖說生養之恩大于天,可如今的我卻是無能為力。陌兒,我不期望你能理解我,我只希望你不要誤會我。”
解釋的真好,蘇陌眼里現了笑意,輕輕的點了頭,“原來嚴姐姐經歷了這么多。”
“其實都已經過去了,陌兒,我沒事兒的。”眼里心頭劃過喜意,聽到蘇陌的回應,以為蘇陌是聽進了她的話,便擦了擦臉上剛才流落的淚水,十分堅強的回應道。
蘇陌眼底的暗光越發冷暗。今日嚴柳的話對他人去述說,必定會換來憐憫,認為嚴柳是因為攤上了貪心不足的父母所以今日才會落得這般下場。只是,這點兒經歷與蘇家眾人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嚴柳,做的一手好戲!
“嚴姐姐,我有個問題想要問問你。”蘇陌溫聲問道。
嚴柳立即點頭,“陌兒有什么問題盡管問,我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好,一切都按著她預想的方向走了,太好了!是張氏夸大了蘇陌,其實蘇陌的天性就是純真,在監牢的幾年天天受欺負,又怎能與她相比,她最會的就是謀算,且還是謀算人心。現在蘇陌喚她嚴姐姐,就說明對她沒有了防備之心,更證明她剛才的話起了作用。
蘇陌低著眼眸,嚴柳看到的是蘇陌輕輕勾起的唇角,并未看到蘇陌的神色。
“嚴姐姐,你這幾年內是夫家禁了你的足是嗎?”蘇陌輕聲問道。
“禁足?”嚴柳楞了一下,不解蘇陌為何忽然提及她的夫家,其實她現在最反感他人提及她的夫家,因為她無時無刻的不是在后悔著,如若她能夠挺過五年的時間,那么現在她一定就是蘇弈的正妻,蘇弈知道她在等他,自然就不會拋棄她,她算錯了,當年她認為蘇家再無翻身的可能。“雖然婆家苛待我,但是沒有禁過我的足。”
聞言,蘇陌點了點頭,抬眸,看向嚴柳,臉容上的笑容明媚極了,如那盛開的薔薇,“原來嚴姐姐在夫家過的不好,但是仍舊可以隨意走動。”
“是,這一點我不能否認,他們沒有禁足。”嚴柳點頭。現在想起來,她的夫家也沒什么不好,只不過就是越來越落敗,就是買一件上等的布料也要尋思很久,甚至還要緊衣縮食,這令她曾經的朋友甚是嘲諷。如若蘇家沒有平反,她會就此認命了。可沒想到,老天給了她一個機會,讓她逃離如此平庸的生活。其實,是她用了法子讓夫家休了她。
蘇陌忽然斂起唇邊的笑容,神色冷厲的反問道:“那為何嚴小姐竟是在五年內都未曾去看看身在監牢中的我們姐妹幾人?在這幾年內,連曾經受過我家恩惠的貧民都用了心思去探望我們。而嚴小姐,口口聲聲的說著你對我們情深意重,不想讓我們對你心存芥蒂。可嚴小姐似乎所行的事情令人不得不深思。嚴小姐,謊話總有一天會被揭穿,你的謊話說的實在是不高級。”
蘇陌的神色太過不屑,如身處高位之人用著蔑視和不恥的目光低眸冷視著伏在她腳下被揭穿一切的平民,令那平民無所遁形。此時的嚴柳正是恍若被雷擊,面色陡然間慘白。哪里想到被她所認為純真無心機的蘇陌會突然變了臉色!又或者說剛才蘇陌壓根就沒有相信過她。所以只是設了陷阱讓她跳下去,她這五年了來的確是有機會去監牢探望她們的,可是,她向來不會做明知無用的事情,因為那時候她認定了蘇家絕對不會重新崛起。當得知蘇家平反了的那日,她整整一夜未眠,幾乎吐血!她竟是算錯了。本以為蘇陌不會抓住此事,可沒想到蘇陌會如此直接粗暴的點名了此事!
“讓我來猜猜嚴小姐的心思吧。當知道曾經在你眼中永遠都不可能翻身的蘇家竟然平反了,你當時一定是錯愕的,難以置信的,甚至是后悔的。因為這幾年你夫家的生活越來越不堪,你的娘家也因為夫家的連累而落敗。你不甘平庸,選擇了離開夫家,更挑準了時機出現在了我大哥的面前。嚴小姐,你不該來蘇家。”蘇陌輕聲說,森冷的眸光令嚴柳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
嚴柳渾身一顫,她此刻突然意識到了眼前的蘇陌絕對不再是五年前的蘇陌!眼前的蘇陌是陌生的,是令人心生恐懼的。能夠用風輕云淡的神情來做著殘忍的事情,且直擊要害。蘇陌的當真如張氏所言可怕!她無比后悔,不該不聽張氏的話輕視了蘇陌。
“嚴小姐,我在等你的回復。”蘇陌冷聲道。
嚴柳心下驚慌,她極力維持著冷靜,好半響才能鎮定下來回答,“陌兒,你錯想了我。”無論如何,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蘇家,她既然踏進來了,斷然就不會再輕易離開。五年前她錯算了一切,那么五年后的今天已經容不得她再錯一次。“我……我當年想要去看你們,可我的爹娘和夫家不允許。他們不想我與曾經定下親事的蘇家有任何牽扯。而我也嘗試過去監牢,可是幾次下來都被家人發現了。陌兒,我知道你們都怨恨我忘恩負義,又或者怨恨我不該如此冷心絕情。我的確是逼不得已的,幾年來,我只要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便是在怨恨自己,我不該如此膽小懦弱的。”
“嚴柳,張氏有沒有對你說過,我這個人,其實是手上可以沾血的?”蘇陌冷眸盯著嚴柳,只是這一眼,便是讓嚴柳的謊言永遠無法變成真的。
“你到底想要說什么?陌兒,難道你就真的如此不想原諒我嗎?即使我已經解釋清楚了來龍去脈你仍舊是不想原諒我。為什么?我究竟做錯了什么?”嚴柳心知眼下的情況她不能與蘇陌硬碰硬,所以只能繼續裝可憐。
可惜,百試不厭的一招在蘇陌的面前,只能算得上三角貓的游戲。
忽然,蘇陌把手中仍舊滾燙的茶水潑過去,全數潑在了嚴柳的臉上。
頓時,嚴柳一聲慘叫!“啊!”好燙啊!她一定是毀容了。
“嚴柳,你知道你與我最大的區別是什么嗎?”蘇陌的聲音在那滾燙的熱水后面傳來,雖然是白天可是仍舊令人渾身戰栗,因那聲音太冷了。
嚴柳捂著臉,蹲下身子,哭泣道:“陌兒,你怎能如此待我!如此傷我!你是要毀了我的容貌啊!”她能夠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她剛才的幾聲慘叫竟是沒有引得下人前來,一定是蘇陌吩咐了下人。她此刻卻是斷然不能離開的,臉上被開水不知是否燙傷了。
“回答!”蘇陌厲喝一聲。
嚴柳渾身一顫,竟是想都沒想的回道:“你是蘇家女,生來便可以享受榮華富貴,而我是寒門女,生來就受盡他人白眼。陌兒,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是嗎?你就是想要讓我名字自己的地位是嗎?陌兒,你最想看到的就是我生不如死是嗎?你就如此恨我?”
蘇陌突然笑道:“原來,你還能認清。”
“你!”嚴柳聞言,在蘇陌所說的認清二字下,她似乎心中堅固的墻有裂縫了。正因為她認清了,所以才會不惜被人嘲諷,用盡心思的出現在蘇家,為的就是能夠戰爭的成為貴族中人,真正的令人仰視。
“嚴柳,我若想真正的毀了你,你認為你有逃脫的可能嗎?”蘇陌壓低的聲音,仿佛是地獄而來的聲音。
嚴柳緊抿著唇,明顯不相信蘇陌的話,她忽然冷靜下來,冷聲道:“你大哥對我仍有情。”她能夠感覺到蘇弈對她余情未了,所以才會收留她,也會想著躲避她。蘇陌固然厲害,可若是她與之對上,也不一定會落于下風,她可以利用的人是蘇弈。
蘇陌哧的笑了,“所以,你打算捂著被燙傷的臉去找大哥訴苦告狀?”
被揭穿了想法的嚴柳面色一寒,冷冷的望著蘇陌,“陌兒,何必如此!”
“不如打個賭吧,我給你機會,你去找大哥訴苦,若他因我傷了你而斥責我一句,日后無論你無論做什么,我絕對不會干涉。如何?”蘇陌突然話鋒一轉。
嚴柳心下一喜,但是她又緊接著防備的盯著蘇陌,這會不會是蘇陌要耍的樣?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嚴柳。你利用這次機會向我證明大哥心中有你。”蘇陌又道,她要利用嚴柳來甚是蘇弈,已經過了一日,這一日的時間不短,若蘇弈仍舊未想明白,那么,她的計劃就必須改變,現在時間緊迫,她容不得錯誤。
聞言,嚴柳沉默,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臉上的疼痛,張氏說蘇陌詭詐,現在看來的確如此!
“我不去。”這是蘇陌的詭計,她絕對不能中招!心底內隱隱有一種感覺,那是此刻面對蘇陌的無力!她竟是生了無力之感!
蘇陌起身,居高臨下的望著此刻有些狼狽的嚴柳,她笑著道:“既然不珍惜,那么嚴柳,現在就離開我的院子。”
這么容易就放棄了?嚴柳一愣,按她所想,蘇陌為了讓她去見蘇弈,一定會再出其他招數,可現在竟然沒有,反而是要讓她離開。難道……難道蘇陌是在試探她,怕她現在頂著一張狼狽的臉容去見蘇弈?而蘇弈對她現在還有幾分情,見到她如此被欺辱,就一定會斥責蘇陌,蘇陌是怕被斥責,所以使出了迂回戰術?其實最開始就是不想讓她去見蘇弈!
不讓她見,她偏要見!蘇陌這個態度,愈發的證明蘇弈心中有她!蘇陌是怕蘇弈真的對她還有情!既然如此,為了讓蘇陌后悔今日之舉,她就必須去見蘇弈。她也站起身來,固然狼狽,仍舊是挺直腰背,面無表情的道:“我決定,去見蘇弈。”
“哦?”
“我去。蘇陌,你會后悔的,你不該如此待我。我雖出身寒門,可也容不得你如此侮辱。”嚴柳沉聲道。
蘇陌淡淡一笑,當年蘇弈真的是慣壞了嚴柳,竟是令嚴柳不知世族間的殘忍。
也好,就讓她來看看蘇弈會如何做!當年的蘇弈有資本可以不管不顧的狂妄,而今日的蘇弈若是不握住機會,那么她只能棄蘇弈。當然,她需要逼一逼張氏幾人。
一刻鐘后。
此時的蘇弈剛剛沐浴完畢,且已經被下人抬到了床上,正要入睡了,便聽下人來報,蘇陌與嚴柳二人來見。
蘇弈詫異,怎么這個時辰了她們會同時來見她?
雖心有疑慮,仍舊是命下人將二人請了進來,而他則是在下人的服侍下穿上了衣服,靠在了床上。
近日來的蘇弈相比較半年多前回蘇家時的那般的憔悴無力,現在的蘇弈已經有了五年前意氣風發的樣子,很是俊朗。
蘇陌和嚴柳同時進來。
蘇弈看向二人,在看到嚴柳燙傷紅腫的臉頰時,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你們先坐下吧。”蘇弈對二人道。
二人依言落座。
蘇陌并未先開口,是嚴柳先開了口,嚴柳知道有些事情是要先占了先機,“蘇弈,我……”
欲言又止,似乎在據懼怕某些事情,五年前,她只要如此無措,蘇弈必定會擔憂,且更想要將她捧在手心中疼著。
蘇弈仍舊是面無表情著。
嚴柳愣住了,不過轉念一想,時過五年,他們之間暫時還未能恢復之前的濃情蜜意,一時之間蘇弈沒有如以前一樣對她呵護,是正常的,她安慰了之間后,便接著說道:“我被燙傷了,是陌兒將我燙傷。蘇弈,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為什么做什么都是錯呢?我想要解釋清楚一切,陌兒不相信也罷,冷言冷語也罷,她卻傷了我的臉。”她一路走過來,極為擔心會毀容,剛才近房間時,照了一下鏡子,還好只是有些紅腫,并沒有起水泡,不至于毀容。
本以為蘇弈聽了她的話,就是不如曾經那般對她愛護,可也會關心的問她如何,結果蘇陌卻是問向了蘇陌,“三妹,究竟是怎么回事?”三妹傷嚴柳一定是有理由的。
現在的嚴柳忽略了這幾個月以來蘇陌對于蘇弈而言的意義,在蘇弈的內心深處,蘇陌已經是個奇女子,且是個足智多謀的奇女子,如今他們兄妹幾人能夠在蘇家站穩腳跟,令蘇志東他們忌憚,是因為蘇陌的原因。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一點,他的雙腿能夠有復原的機會是因為蘇陌的果斷診治。如今的蘇陌,絕對不是五年前被大家呵護嬌慣的蘇陌。
最重要的是,蘇弈也不是五年前那個年輕氣盛的蘇弈,為了男女之情可以拋棄的一切。他現在報仇雪恨四個字幾乎占滿了他的心。曾經令他如癡如狂的男女之情,這兩日在他仔細琢磨中,竟發現淡了如水一樣。
“蘇弈,你為何對我如此無情?”嚴柳難以置信的望著蘇弈,身形不穩。
蘇陌眼底卻現出了笑意,她微笑回道:“她有了不該有的想法。”她沒有婦人之仁,對于嚴柳,即使嚴柳現在的心思最是尋常,卻對她而言是后患無窮。因嚴柳會成為張氏他們的刀,而這把刀會在她的婦人之仁下傷害她!
“不!我是想贖罪!蘇弈,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我現在所想的只是補償于你,盡我所能做的一切補償。”嚴柳深刻的意識到事態的嚴峻,現在的情況并非是幾年前,也并非是她前來蘇家時想的那么簡單,她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能任由著蘇陌毀了她步步為營到現在為止所得到的一切。若是她今晚就被驅離蘇家,那么,她真的就是無處可去了!夫家已經在她算計之下與她老死不相往來,爹娘向來勢力,更不可能收留她了。
蘇弈緊皺著眉,望著眼前有些狼狽的嚴柳,回想起當年,他也是因為見到嚴柳的自卑,所以有了保護之心。更重要的是嚴柳知道他心中所想,總是令他愉快。可是,在歷經滄桑后,他已經沒了那份憐憫之心,反而心底深處竟有了一絲厭惡。
“嚴小姐,我已經命下人為你找好了一處院子,你可以暫時住一段時間,然后我會會在往昔的情分上,給你一些銀子,你離開盛京后只要利用得當就會生活無憂。”蘇弈在短暫的沉默后,面無表情的看著嚴柳說道。
意料之外的答案!
正如一道驚雷劈下!
令嚴柳大腦瞬間空白!
難道說,蘇弈對她沒有一點點兒的情意了嗎?
蘇陌牽起唇角,冷望著嚴柳,暗想:蘇弈對嚴柳不是沒有情,而是有些情在時間的洪流里總是會被磨滅一些,更何況,今非昔比,在蘇弈的心中,男女之情與蘇家家主之位相比,已經是微不足道了。不拘泥于過去的人,會有一番成就。蘇弈不負她所望。
“這兩日便搬出去吧,你一女子在蘇家久待會辱了你的名聲。”蘇弈又道。
什么?
這兩日就讓她搬出去!
她淚流滿面,那般絕望的望著蘇弈,“蘇弈,你為何要對我如此殘忍?蘇弈,你明知道我前來蘇家的目的,我心中有你,因為忘不了你,我不惜丟棄驕傲,讓自己卑微如泥的走進了蘇家,出現在了你的面前。我想要贖罪,而你卻連讓我贖罪的機會都不給。”
蘇陌挑眉,嚴柳倒是懂得什么時候該讓態度軟下來,倒是懂得男人心。
蘇弈兩道眉皺的更緊了,他深深的望著無助的嚴柳,然后又看向了不為所動的蘇陌,他嘆息一聲,“你并不欠我什么,都已經過去五年了,你已嫁人,有了你的夫君和婆家。曾經過往的一切,都該如云煙飄散,不該永遠記得。”
聽言,嚴柳原本紅腫的臉卻蒼白如紙,她驚愣的望著蘇弈,“你當真對我無情了嗎?”五年前那般轟轟烈烈的癡戀,如今當真是煙消云散了?她絕對不相信!蘇弈絕對不是如此無情忘情之人。突然,她冷眼掃向蘇陌,這是蘇陌的計謀!有蘇陌在,蘇弈斷然不會再為她癡情。她渾身冰冷,仿佛置身在冰窖之中寒冷,蘇陌,今晚,在一步步的害著她啊!每一步都是陷阱!就算今晚她沒有前來見蘇弈,而等待她的又是蘇陌的另外一番算計!
想不到!
想不到當年的小女孩兒,今日會變得如此心狠手辣!心思縝密!
“無情。”蘇弈冷聲回道。在看著嚴柳的時候,眼眸有片刻的迷離,年少時的那段歲月,在這幾年來偶爾會在夢中出現,他當時也期待著或許嚴柳逃開了,在某一個地方等著他。但是,等到了盛京后,夢醒了。那段情必定進了心,想要徹底忘記,或許一時之間不太可能。
嚴柳絕望的閉著眼半刻,然后再睜開眼時,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無助和絕望,她勉強的扯出一抹笑,“既然如此,我若是再厚著臉皮留在蘇家,豈不是要讓你嘲笑?我后日便會搬離。”
蘇陌冷眸瞥了一眼嚴柳,眸光微動。
嚴柳的話落下后,她便挺直背,決然離開。
望著嚴柳帶著驕傲離去,仿佛當真如她剛才的話一樣不會再留下的決然,蘇陌笑了,笑的有些漫不經心。
“三妹,今非昔比。我知你對我有疑慮,怕我因為她的出現而亂了計劃,所以,三妹,你的心太過冷靜了。”蘇弈望著蘇陌唇邊的若有似無的微笑,沉聲道。
蘇陌微微挑起眉,微笑回道:“有時候,情會害人,會令鮮血頭顱裸的擺在你的面前,到那時,再后悔不該為了情而蒙蔽了雙眼,已經于事無補!”情一字,害她不淺。所以,對于蘇弈,她要讓他明白,在帶有算計的愛下,必定鮮血橫流!
蘇弈震驚的望著蘇陌,明明她在笑,可那笑容之下竟令他聞到了血腥之氣!
她究竟經歷了什么?
“三妹,曾經的錯我不會再犯第二次。日后,由我護著你們。你無需滿身盔甲,更無須變得如此……”無須變得如此令人恐懼!那是自我的保護,也是對任何攔路之人的狠辣無情!蘇弈低下聲來,想要勸說她。
蘇陌冷眸掃向他,望進他漆黑的瞳仁里,“我讓大哥感覺到害怕了?”她輕聲問道。
蘇弈直視著她,幾乎沒有猶豫的反駁,“不!你是我三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兄妹幾人好。你盡你所能做這一切!三妹,或許有一日,你會明白,即使受傷一次,但不代表會受傷第二次。趙臻的確負你,卻不代表沒有男子日后會真心待你。”
原來,他認為她之所以對情字描述成鮮血橫流的慘狀,是因為趙臻。
她笑了笑。
沒有反駁。
無處反駁。
前世種種,與今世的人有何干?
……
第二日。
望月湖。
望月湖就在京城內,距離張府不遠處,只需要出府乘坐馬車一刻鐘左右便到。
因為距離張府近,在十年前被張府買下,平日里不會讓任何人進去觀景。
望月湖并不大,一眼望去,便能看到碧波湖泊的整個輪廓。
偶爾,張府的下人會抬著張辛臣前來望月湖小坐片刻。
湖泊前,在幾年前就搭建了一座望湖亭,亭子內寬敞涼快,若是炎炎夏日,前來此處待上半刻,便會感覺到幾分清涼。
石桌之上,擺放著棋子。
下人按照書中的殘局擺好了棋子。
“大少爺,已經擺好了。”下人向張辛臣稟告道。
張辛臣點頭,“退至一側守著吧。”
“是。”
他低眸望著棋局,手中拿著一枚白子,沉思著,也不知沉思了多久,才慢條斯理的將白子落下。
“有人來了!”下人忽然低呼一聲。
張辛臣掃向闖入之人。
一名女子,容貌并不出色的二十歲左右的女子。
“你是誰?不知道此地的是張府的嗎?盡快出去!”下人攔住女子,阻止道。
女子四下環顧,看到了不遠處亭子內的張辛臣,然后放聲大喊,“張公子,我與蘇陌相識!我有些許多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下人們自然是知道蘇陌的,因為最近府中為了大少爺的婚事籌備著,當家主母很是看重蘇陌,雖然只是納蘇陌為妾,下人看向了亭子內的張辛臣。
張辛臣遼遠而清冷的眼眸深深的看了一眼女子,唇角揚起一抹清雅至極的微笑,“嚴小姐?”
嚴柳愣住了,張公子竟然知道她是誰?她與張公子素未蒙面,張公子怎會認識她?
張辛臣示意下人放嚴柳過來。
嚴柳雖然疑惑張辛臣為何知道她是誰,但此刻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讓她想這些,她立即朝著亭子走去。
站在張辛臣的面前,她意外的發現,傳言其實并不屬實,眼前的張公子溫雅如玉,雖然與蘇弈同樣是雙腿殘疾,可卻姿態全然不同。怪不得蘇陌會選擇嫁給張公子,想必張公子應該是會疼人的。且據說張公子沒有正妻,身邊連個服侍的妾都沒有,蘇陌進了張府,雖然是妾,可也是張公子現在身邊唯一的女人。
想不到,蘇陌竟是有如此好福氣!
既然蘇陌不讓她如意,她又何必讓蘇陌如意!張氏告知她張公子在這里,她立即趕來此處,為的就是對付蘇陌!這一切,都是有因有果,蘇陌害她,她無需對蘇陌心慈手軟了。
“有何事?”張辛臣輕聲問道,他的注意力仍舊是在那殘局之上。
嚴柳深吸一口氣,立于一側,從這里她能夠看到張辛臣的神色變化,她的心不知為何砰砰的跳,或許是第一次見到溫雅如玉的男子。
“是關于蘇陌的事情,相比張公子,我在五年前就認識蘇陌。今日來此,只是想要勸一下張公子,蘇陌與張公子并不合適。她選擇嫁給張公子,只是想要利用張公子,并非是對張公子有情!也是為了報復趙五公子,她心中最在意之人是趙五公子。”嚴柳緩了氣息后,說道。
張辛臣抬眸,看向忐忑不安的嚴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