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輕璃低垂了眉眼,“既然陛下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輕璃遵命就是,只是臣女還有一事有些擔(dān)心,此番前去東唐之事大皇子知道了么?”
慕容石棱定定的看了郁輕璃一眼,隨即大笑道:“輕璃,這個你盡管放心,事實上,你是最后知道這件事的人了,朕早已經(jīng)與風(fēng)兒和皇后商量妥當(dāng)了,他們都十分同意。”
郁輕璃抽抽嘴角,十分同意么?這算不算是先斬后奏,就算是自己有意見又如何?左右還不是要遵從皇帝的意見么?
“陛下若是沒有其他的吩咐,輕璃先行告退了。”
郁輕璃不想繼續(xù)與慕容石棱待在一處,否則,她會忍不住質(zhì)問皇帝,是否除了他自己,旁人的生死和幸福都與他無關(guān)?是否在他們皇族眼中,其他人都如同螻蟻。
慕容石棱得到了滿意的答復(fù),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來,“也好,風(fēng)兒這幾日都在居安殿中,你且去吧。”
“臣女告退!”
郁輕璃沿著宮中蜿蜒的回廊慢慢走著,她不想去居安殿,只想著在宴席開始之前,在御花園散散心。
烈日灼灼,御花園中的花朵都有些懨懨的,無精打采的垂著頭,一些罕見的花草早就已經(jīng)被搬到了回廊里,整個御花園看上去竟然有幾分蕭索。
郁輕璃慢慢的走著,突然間就看到了那御花園的涼亭里一抹嬌艷的身影,正是此次和親的主角林芝。
看到郁輕璃的那一刻,林芝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遠(yuǎn)遠(yuǎn)的沖著郁輕璃點了點頭。
郁輕璃下意識的走了過去,林芝坐在涼亭中,如同一個老朋友般的開口道:“你來了,喝杯茶如何?”
郁輕璃點頭,在林芝對面坐下來,一些時日不見,對面的女子好像是清瘦了不少,眉宇間的颯爽英姿也早已經(jīng)被沉穩(wěn)和深沉代替。
林芝手中的茶盞翻飛,優(yōu)雅靈動,一雙比尋常女子要大一些的手掌恰好將那茶杯握在手中,收放自如。
清冽的茶香從杯中溢出,而林芝手中的動作更加讓人賞心悅目,郁輕璃贊嘆道:“沒想到林小姐竟然如此精通茶藝。”
“郁小姐過獎了。”林芝說完,兀自放了一杯茶在自己的面前,用手輕輕撫摸著茶盞的邊沿,卻遲遲沒有放到唇邊。
“小時候我十分的淘氣,加上平日里父親又將我當(dāng)做男兒撫養(yǎng),與人打架斗狠都是常事,十歲那一年,我與父親到宮中玩耍,然后就遇到了燕王,彼時他還是個清雅少年,卻早已經(jīng)有了一身清貴之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優(yōu)雅高貴的男子,只是看人一眼,就讓人覺得自己如同塵埃般卑微。”
林芝喝了口茶,繼續(xù)道:“那時候我并不知曉王爺?shù)纳矸荩皇侵浪菍m中的人,會寫一手好字,熟讀四書五經(jīng),即便是站在那里也自成一道風(fēng)景,也是從那時候起嗎,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個女子,與那些五大三粗的男兒不同。”
不知為何,郁輕璃聽著只覺得心酸無比,這個女子的卑微與愛情,從十歲那年就懵懂開始了,卻注定要結(jié)束在不久后的一場和親里。
“泡茶的手藝也是那時候為了他而專門學(xué)的,我向來粗鄙慣了,加上父親的關(guān)系,繡花女工之類我是一竅不通,也對這些不感興趣,可是我依然想要成為一個能讓他看的上的人,于是特意學(xué)習(xí)了茶道,想著或許能讓他高看一眼。”
林芝的聲音很輕,娓娓道來像是在談?wù)撘环晷愕乃嫞且蛔忠痪洌澘淘谟糨p璃的心中,泛起陣陣漣漪,讓她涌出許多不該擁有的情緒。
“林小姐,你若是不愿意和親,或許我可以……”
“郁小姐,請聽我說完如何?”
林芝打斷了郁輕璃的話,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眼神卻漸漸空洞而遙遠(yuǎn)起來,像是陷入了久遠(yuǎn)的回憶中,又像是對未來的無限迷茫。
“我總以為只要一直付出就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感,卻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感情從來都不是物品,無法等價交易,其實在知道王爺心有所屬的那一刻我還是很高興的,尤其知道他喜歡的人是你,我也就沒有什么遺憾了。”
林芝笑了笑道:“此番和親是我自己要求的,我從小和父親在邊疆生活,沒有人比我們更加了解邊境的情況,那些百姓無時無刻的不在盼望著能夠安生生活,戰(zhàn)爭里,最受苦的永遠(yuǎn)是百姓和那些將士,所以,當(dāng)陛下對我說有機會可以避免與東唐交戰(zhàn)的時候,我就主動提出要去和親了。”
郁輕璃想要開口說些什么,所有的語言卻又被梗在心頭,這一刻,她十分敬佩眼前這個女子,她是真正的巾幗英雄,比起自己的那一點恩仇來,這個女子此時堅韌的讓她心驚,也讓她敬佩。
“林芝……”
郁輕璃低聲呢喃,抬頭卻見到林芝一臉笑意,“有沒有被感動?”
“額……”
“其實你不必為我覺得委屈,我在邊疆的時間太長,所以如果真的讓我一直像個尋常人家的大家閨秀在家相夫教子我恐怕做不到,好在聽說東唐民風(fēng)開放,女子也可以封侯拜將,對于我來說,這或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郁輕璃不知道該如何搭話,只能靜坐著聽林芝說話,她像是要將這么多年的話都說出來,她說的越多,郁輕璃則越發(fā)沉默,看著這個女子眼底的落寞和強顏歡笑,郁輕璃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郁輕璃伸手握住了林芝的手,卻發(fā)現(xiàn)她的手指在不停的顫抖,顯然,她并沒有自己所說的那般灑脫。
林芝一愣,就聽郁輕璃開口道:“林芝,我最后再問你一次,你且說實話,你真的想去東唐么?背井離鄉(xiāng)的去一個陌生的地方,與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人甚至一絲好感都沒有的人成親,甚至,不得不像是一個人質(zhì)一般生活在異國他鄉(xiāng),這真的是你想要的?”
林芝臉上的笑意凝結(jié)了,她慢慢的抽回了手,“那又如何?每個人都有自己既定的命運,就像是你,就算是與燕大哥情投意合,卻也不得不嫁給大皇子,相比之下,我倒是要幸運很多,至少,我還沒有那般刻骨銘心的感情,所以與誰成親都無所謂。”
“你真的這般想么?”
林芝低垂了眼眸,許久才抬頭道:“之前從來沒有想過會和你這般平心靜氣的坐下來說話,我比你大一些,可以喊你妹妹么?”
郁輕璃點頭,她倒是十分高興多了這么一個朋友,其實林芝的性情爽朗,是她十分欣賞的。
“芝姐姐,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嫁這么遠(yuǎn)。”郁輕璃沒有說的是,之前她隱約覺得郁笠寒似乎對林芝有種別樣的感情,若是她就這么遠(yuǎn)嫁了,總讓人覺得有些可惜。
“東唐也不算是太遠(yuǎn),好了,輕璃妹妹,我們好好說說話,說起來,自從王爺被罷黜之后,就一直沒有見過他,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你們之間還有聯(lián)絡(luò)嗎?”
林芝有些不放心的看了郁輕璃一眼,“你放心,我只是基于對朋友的關(guān)心,沒有什么其他意思。”
郁輕璃的臉色卻有些蒼白起來,她咬了咬唇,到底沒有說慕容燕回失蹤的事,“他一切都好,你不用擔(dān)心。”
一時間,兩人有些不知道說些什么,正尷尬著,就有太監(jiān)過來傳話,說是宮宴開始了,讓她們盡快過去。
郁輕璃和林芝一前一后的踏入集英殿,雖然算的上是國宴,卻并沒有想象中的熱鬧,除了皇族中人,也就只有幾個身居高位的大臣到了現(xiàn)場。
皇帝和皇后坐在居中的位置,幾個很明顯東唐打扮的人坐在左側(cè)的桌案邊,唐毅已經(jīng)換了一身裝束,銀白色金邊長袍將他襯托的越發(fā)豐神俊朗。
郁輕璃一進(jìn)來,就感覺到唐毅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略一皺眉,就看到慕容風(fēng)已經(jīng)在桌案前等候了,忙朝著他旁邊的位置走了過去。
“怎么這么慢?父皇說你早就已經(jīng)過來了,為何不去居安殿找我?”
未等郁輕璃坐下來,慕容風(fēng)就有些不滿的開口,這幾日他一直想單獨與郁輕璃說說話,卻發(fā)現(xiàn)她似乎總是躲著自己,真是叫人無奈又懊惱,他是她的丈夫,又不是什么洪水猛獸,用的著這么避而不見么?
慕容風(fēng)覺得自己是越發(fā)看不懂這個女人了,起初覺得她只是一朵單純溫順的小花,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她根本就是嬌艷刺人的薔薇。
郁輕璃溫順的行了禮,放柔聲音道:“讓殿下久等了,方才在御花園遇到了林芝姐姐,所以與她多說了一會兒話。”
“你什么時候與林家的人這么熟悉了?”
“殿下不知道么?父皇說你們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了,臣妾還以為是殿下的意思。”
慕容風(fēng)一愣,隨即笑道:“原來是這件事,讓你去送親確實是我們商量好的,但是提及此事的卻是林小姐,而東唐那邊似乎也對此十分滿意,所以……”
“殿下不用說了,輕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