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廊裡頓時再沒有了聲音,慕容風站在慕容石棱身後,看著這個低頭跪拜在自己腳下的慕容城,心頭只覺得順暢至極,他心中卻在想,或許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讓慕容城這般心甘情願的跪在自己的腳下。
不對!心甘情願哪裡還有半分刺激?慕容風詭異的笑了起來,他就是要讓慕容城不心甘情願的跪,這樣他纔會覺得屈辱,這樣才能讓他感受到自己這些年來的卑微、屈辱。
“行了,你便在此跪足十二個時辰反省反省你最近的所作所爲。”慕容石棱起身道:“與其在背後議論,不若好好的向你皇兄學習學習。”
“是。兒臣遵旨。”慕容城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額頭觸碰到地的時候,他只覺得那青石的地磚滾燙如火,一顆心頓時便覺得被誰揪了起來,灼痛難當。
“父皇,太子殿下身子精貴,這夏日炎炎,這裡又每個遮擋,若是中暑了可怎麼好?”慕容風開口勸道:“太子殿下也是擔憂父皇,又或許是耳根子軟,聽了些關於兒臣的流言蜚語,故而纔不信任兒臣,說到底,太子殿下也是一心一意的爲父皇著想啊。”
慕容石棱聞言,看了一眼慕容城道:“身子精貴,能貴得過朕?不過是罰他跪一日,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慕容石棱說罷,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喊道:“福子,你給朕留在這裡瞧著,不跪足十二個時辰不許走!”
福公公立馬跪地接旨,慕容石棱道:“任何人來也不許近前,只許喝水,不許吃飯,你可要替朕看好了。”
福公公哪裡還忤逆,只忙不迭的應聲。
慕容風急忙道:“父皇不要生氣了,還是去樂坊教習她們舞蹈吧。”
慕容石棱聞言笑了起來,轉頭面嚮慕容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道:“風兒,還是你能替爲父解憂啊。”
慕容石棱滿意的走了,慕容風回頭看了一眼慕容城,緩步走到了慕容城跟前,慕容城看著眼前的足尖,只覺得異常的屈辱。
曾幾何時,父皇還怒斥過慕容燕迴流連煙花之地的荒唐之舉,可如今他又與曾經的小皇叔有什麼兩樣呢?
不,父皇比當時的小皇叔更爲荒唐,小皇叔雖然桀驁不馴,風流多情,卻從未如此下作,讓人無端厭惡。
慕容風尋來的女子,他也有所耳聞,都是些教習畫舫裡的女子,出身卑賤,自小就被老鴇子收養,有的甚至是罪臣之後,淪落到了青樓。這些女子身份不同,背、景複雜,若是她們對慕容石棱起了歹心,牀底之間慕容石棱又該怎麼防範?
慕容城心底著急,卻在慕容石棱面前說不出這樣的話,他知道,如今慕容石棱對慕容風是寵愛相信有加,自己說什麼都是錯。
慕容風蹲在了慕容城跟前,笑道:“我的太子好兄弟,你便在這裡好好跪著,好好反省反省吧,還有,下一次要說人壞話時,可得看清望準那人在不在你身邊,否則,便如此番一般,落了個慘淡下場。”
慕容風說罷,擡頭哈哈大笑的離開了此地,慕容城低垂著頭,拳頭緊緊握在袖籠之下,指甲都摳破了掌心。
而此時此刻,迴廊的另一頭,一個富貴的女子站在哪裡,她身後的宮女瞧了瞧,小聲問道:“皇后娘娘,我們,還上去嗎?”
李白吟冷哼一聲道:“你沒見慕容城的下場嗎?適才本宮都沒有上前,難道現在再去踩慕容城一腳不成?”
那宮女立刻不語。
李白吟看了看慕容城又看了看慕容風的背影,想起那如妖似狐的一衆女子,心底不是不復雜的。
天下間沒有哪一個女人可以忍受和衆多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哪怕她不愛自己的丈夫也不能忍受。然而,此時此刻,卻是自己的兒子進獻了那麼多的美女給自己的丈夫,而顯然,兒子這一招很奏效,起碼現在慕容城就被慕容石棱訓斥了,還罰跪了。處罰雖然不重,可在這個草木皆兵的宮中,僅僅是這一點就已經足夠掀起大浪。
那些素來左右搖擺油滑如泥鰍的大臣們便會開始動搖,無論怎麼看,這些美女都起到了極大的作用,終於讓慕容風打了一個翻身仗。
李白吟雙手不住的絞著手中的錦帕,金絲鏤空嵌寶石的甲套都被絞了進去而不自覺,忽然間“啪”的一聲,那甲套受不住重壓,從中間斷開。
李白吟低頭看著自己的甲套,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置之死地而後生,自己反正已經失了慕容石棱的寵,便讓自己的兒子去重獲慕容石棱的寵愛吧,哪怕是藉由那些身份低賤的女人。
李白吟強壓下心頭的不爽,心裡卻算計著,她只要放任慕容風去討好慕容石棱,那麼她的後位也就安穩了,而她此時此刻要做的不是出去爭風吃醋,而是監控住那些女子,讓她們真真切切的都聽慕容風的話,替慕容風說話,而不是一朝得寵就尾巴翹上天,過河丟柺棍。
李白吟心中打定主意,轉身道:“我們走,今日之事,不能對任何人提起。”
那小宮女低頭當先帶路,一句話也不敢說。
李白吟纔剛剛離開,一旁的假山後就轉出了兩道人影,慕容燕回站在鬱輕璃身邊道:“沒想到一向火爆脾氣的李白吟,竟然忍得下這口氣。”
鬱輕璃卻看著慕容城道:“可惜了太子今日會出現,否則,今日這場好戲恐怕就開鑼了。”
慕容風也嘆了口氣,“是啊,慕容城這熊孩子,怎麼就好死不死的現在出現了呢?”
鬱輕璃想起慕容風那狡猾的笑意,忽然冷笑了一聲,“看起來,今日被算計的可不僅僅只有李白吟。”
慕容燕迴心思通透,一點就通,聞言笑道:“慕容風倒是真長進了,也學會‘借刀殺人’這一招了。”
鬱輕璃聞言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假山。
慕容城被罰跪的消息,頓時如同長了翅膀一般飛遍了整座京城,所有大小官員都開始心中打起鼓來,那些素來少走動的人,也漸漸開始活絡起來,門庭冷落鞍馬稀的大皇子府,忽然間就比往日熱鬧了幾分。
只這一點點人氣,也已經讓慕容風欣喜若狂,朝臣的靠攏,便說明了帝心的偏向,沒有比向日葵更知道太陽方向的植物,沒有比螞蟻更知道雨水的來臨,而這些下層的小臣子們,便是京畿內的向日葵和螞蟻。
鬱輕璃淡然的看著大皇子府內的變化,卻依舊一如既往的深居簡出,而這一日天氣微涼,鬱輕璃尋了塊乾爽陰涼的地方擺了塌正準備好好休息一下,牆頭卻再度傳來了衣袂帶風的聲音。
鬱輕璃在心底嘆了口氣,這幾夜窒悶難當,好容易老天爺可憐她,天風送爽卻又要不得安生了。
“璃璃,大白天的你睡什麼啊?”慕容燕回的聲音果然如期從對面傳來,鬱輕璃懶洋洋的也不睜眼道:“小皇叔有話快說,周公還等著我呢。”
慕容燕回聞言一笑,見鬱輕璃滿臉疲憊,也是心中一疼,他一直都關注著鬱輕璃,聽聞夕落說她這幾日晚都睡得不怎麼踏實,再看著她憔悴滿臉,不由的也是心中一疼。
“好,好,好,我不打擾你和周公約會,我就告訴你一聲,今日我聽說白大仙又進宮了,聲稱昨夜太白金星託夢,說是陛下頗有道緣,若是陛下願意出資修建‘登仙臺’,今後有可能位列仙班。”
鬱輕璃聞言睜開眼睛道:“陛下信了?”
“這是自然,如今整個蒼和國,陛下最信任的人便是白大仙了。”慕容燕回笑道:“不過此事因爲要動用國庫的資金,故而按照規定是一定要經過朝議,我估計明日早朝又將是一番腥風血雨了。”
鬱輕璃點頭道:“小皇叔明日打算站在哪邊?”
“我站中間。”慕容燕回笑道:“反正用的是他慕容石棱的老底子,跟我有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我樂得瀟灑,看看他們各自得嘴臉。”
鬱輕璃笑道:“小皇叔是打算看看誰忠誰奸吧?”
慕容燕回挑眉,鬱輕璃繼續道:“這什麼‘登仙臺’華而不實,沒有實際作用,可是卻又勞民傷財,若是真心誠意阻止陛下的,那便是一心爲國的忠臣,若是開始阻止後來又見陛下態度堅決便不言不語的便是獨善其身,自保爲上的人,若是開始阻止後來又同意的那便是立場不堅定的牆頭草,而若是一開始便一味逢迎的,那便是本朝裡最大的佞臣。”
慕容燕回被鬱輕璃一語道破,心底卻只覺得歡喜,“璃璃你太看的起我了,我這麼個閒散人物,怎麼可能有這份心思?無非也就是看看官場百態而已,即便看破又如何?上下五千年,哪一朝哪一代沒有這樣的人?”
鬱輕璃點頭道:“也是,無非便是一個忠君還是忠國的問題。忠君之臣只爲陛下一人著想,無論是對還是錯,那些佞臣多半如此,而忠國之臣則多爲天下蒼生著想,希望陛下摒棄一己之私。”
慕容燕回聞言笑道:“璃璃,你看得這般通透,一點兒也不像你這樣年紀的女子看得明白得事,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的想法像一個七老八十的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