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輕璃深深吸了一口氣,“勝者為王敗者寇的確是千古不變的道理,然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卻也是為君的真理。你助紂為虐,使得自己的丈夫慘死,自己的兒子關進天牢,你又以何面目面對他們?”
李白吟頹然坐倒在地,一動也動不了。
“你一直鼓動慕容風奪取皇位,不惜使盡各種手段對付慕容城,最后又親自協助慕容風逼宮。你這樣的母后,實在是,實在是……”
郁輕璃響了半晌,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只得說道:“皇后娘娘若無事,恕我先行告退。”
夕落急忙上前扶住郁輕璃,主仆二人緩緩離開。
李白吟垂頭在地,她已經求了太多的人,然而,沒有了慕容石棱,又多了慕容風這樣的兒子,那些往日里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大臣們,一個個龜縮在府中不肯出頭。
李白吟只覺得欲求無門,天地間頓時沒有她母子可以容身之地。
一個小宮女忽然從外間跑了進來,“娘娘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她踉蹌著撲倒在李白吟面前,“剛才宮中傳來消息,三司已經遞交了折子,太子殿下已被判了秋后問斬!”
宛若一個驚雷劈在李白吟的身上,她身子搖了搖,驟然昏倒了過去。
待李白吟醒來,已經是午夜時分,月色黯然昏黃,像是一汪血月。
“什么時辰了?”李白吟開口問,聲音異常沙啞。
“啟稟娘娘,已經快子時了,您這一昏就昏了足足五個時辰,可嚇死奴婢們了。”伺候在跟前的小宮女說得殷切,李白吟抬眼看了一眼,宮中的女官、太監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樹倒猢猻散,如今自己自身難保,又有誰會死心塌地的跟在近前?
李白吟伸手從鳳塌之前取出一個匣子遞過去,“你對本宮,倒是真心。”
“當年若非娘娘救下奴婢,奴婢早已被杖斃了。”小宮女嫣然一笑,“奴婢的性命是娘娘救下的,那就是娘娘的了。”
李白吟含笑看了一眼小宮女,“打開來看看。”
小宮女打匣子,只見里頭盡是明晃晃的珠玉首飾,“這些都是本宮這些年存下來的,都是陛下賞賜的。”
小宮女不明就里,抬眼看向李白吟,“你對本宮忠心,這些都是你應得的。”
李白吟說著,從盒子里挑出一串珠翠,“這一支還是陛下娶我進門后賞賜的第一件東西,當時他與本宮說,他對一心一意的待我。”
李白吟說著,眼淚嘩嘩的落了下來,夫妻本應同心同德,可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與慕容石棱竟漸漸形同陌路。
愛情,當真是經不得考量的東西,而皇家的愛情,親情更是薄如紙的一件事。
“娘娘切勿灰心,這些東西價值連城,我們可以在找找那些大人……”
“沒用了。”李白吟打斷小宮女的話,“現在是燕王的天下,那些人以前跟隨慕容城,跟隨風兒,對燕王殿下素來是能打壓就打壓的,如今他們自身難保,又有誰敢出頭再為風兒說一句話?”
李白吟坐起身來,“風兒弒父殺弟,罪有應得,技不如人,也活該如此。本宮也想通了,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坎。”
小宮女聞言一喜,急忙點頭道:“娘娘想開了便好。”
“本宮有些餓了。”
“奴婢這就讓他們下去準備。”
“來,替本宮好好梳洗梳洗。”
小宮女心中高興,認認真真的替李白吟梳洗妥當,又伺候她吃了些東西,這才滿心歡喜的扶李白吟上了床。
“這塊金玉,是風兒出世時,陛下賞賜的,你能否想個辦法送進天牢里去?”李白吟看著小宮女,“本宮只想風兒走的時候不那么孤單。”
小宮女急忙點頭,“奴婢這就去試試。”
小宮女有個同鄉做了天牢的侍衛,那侍衛素來對小宮女有些情誼,聽聞她那么說了,又仔細檢查了那金玉,個頭不大,想必戴著也是無礙的。
侍衛思來想去,扭不過小宮女殷切哀求的眼神,最終答應了她的要求。
小宮女心滿意足的跑回宮時,宮里黑燈瞎火,只遠遠看見殿內一燈如燈。
小宮女一把推開殿門,驚不住“啊”了一聲,只見梁頭上白幔翻飛,李白吟的尸體隨著白幔微微搖晃,臉色鐵青卻依然死去多時了。
慕容燕回得到消息時,只是眉頭緊皺,李白吟的死的確在他意料之外,這個女人素來陰毒,卻不想到了最后還有些骨氣。
慕容燕回嘆了口氣,吩咐道:“人死萬事消,看在她對先帝還有一絲真感情的份兒上,依舊讓她以皇后之禮下葬吧,就與皇兄合葬在一處,他們是少年夫妻,就算是黃泉路上,也好有人做個伴。”
福公公點了點頭,養心殿再度歸于沉寂。
而此時此刻,天牢里慕容風拿到那金玉卻宛若寶貝,那是李白吟親手打造的寶貝,里頭可以藏東西,素來都是傳遞消息的好東西。
慕容風趁著四下無人,偷偷將金玉打開,里頭頓時跌落出一張紙,打開紙張露出一顆丹紅的藥丸,而紙上俊秀的小字卻正是李白吟親筆。
“必死無疑,何必丟人?母后在那邊等你。”
慕容風“啊”的一生,手腕一抖,藥丸跌落在地。
他蜷縮在一旁,看著地上那顆藥丸,鮮紅的顏色彰顯著它的毒性,慕容風不明白,為什么一向最疼愛自己的母親竟然殺自己!
中午才傳來的旨意,他秋后問斬,原本以為李白吟現下傳遞進來的該是營救自己的計劃,可誰知道,她竟然要讓自己去死!?
為什么,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要自己死?
郁輕璃如此,李白吟也是如此,天底下還有誰是真心對待自己的?
“啊!”慕容風壓抑的情緒,終于在絕望中爆發,他跳起來,一腳一腳的痛踩地上的藥丸,直到將它踩成了泥土融入塵埃。
“死?本宮是不會死的!本宮是蒼和的皇帝,蒼和的皇帝。本宮要讓你們都知道本宮的厲害,本宮要把你們都踩在腳下!”慕容風瘋狂的吼叫發泄著自己的情緒。
守門的侍衛們早已死囚死前的瘋狂,均沒有理他。
就在這個時候,一股黑色的霧氣從門外飄然而入,隨機一個人形在虛空中成型,輕巧的落在了慕容風的牢門之外。
“我就說吧,他不會那么甘心死的。”嫵媚的聲音隨機響起,牢門外的人影一閃,一道妖嬈的身影映入了慕容風的眼簾。
“舒意?”慕容風驟然起身,“你是來救我的嗎?”
舒意“咕咕”一笑,捂著嘴看著慕容風,“不來救你,難道還是來送你最后一程的?”
慕容風想起郁輕璃,頓時開始懷疑舒意,他退了一步,這才看清舒意身旁的人,可不就是自己在養心殿殺了的那個侍衛嗎?那個自稱是奉了舒意的命令來殺人滅口的那個侍衛。
“你沒死?!”慕容風瞳孔驟然一縮,他如今還沒有忘記鮮血噴濺在他手上的感覺,他怎么會沒死?
“我已經死過一次,閻王都不肯收我,你又怎么殺得了我?”幽冥輕蔑一笑,對于慕容風這種貪生怕死的人非常不屑。
他本是郁府暗衛出身,不成功則成仁素來都是他們的宗旨,一個大男人,成王敗寇理應想得清清楚楚,如今輸了也便輸了,學那霸王自刎也好過如此貪生怕死。
最主要,適才舒意與他打賭,看慕容風會不會吞毒,結果慕容風害他輸了。
慕容風看著舒意,看著幽冥,只覺得一股詭異的氣氛在心頭縈繞不滅,想起舒意曾經和自己說過那不可思議的事,他的心跳驟然加快了。
或許,他還有機會!
“太子殿下,你既不想死,那么我也給你一個機會。”舒意走到牢門口,“我和幽冥可以帶你出去,并且讓你擁有無上的法力,屆時,什么慕容燕回,什么蒼和都不過是囊中之物,你可以成為天下的王。”
慕容風一言不發,人始終都是動物,而動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此時此刻,舒意和幽冥身上散發出的黑暗氣息,讓他覺得害怕。
“你看,我死過一次又活了,幽冥也是。你還有什么好猶豫的?跟我們走,還是留在這里,毫無尊嚴的等待著秋后問斬,都在您一念之間的選擇。”
舒意淳淳善誘,“皇后娘娘剛才已經自盡在宮中,如今您最后可以依靠的人,也只有我了。”
“你忍受得了曾經被自己踩在腳下的那些賤民們圍觀您被斬首嗎?看著那些你想要痛踩在腳下的人,卻最終可以活得比任何人都好嗎?您忍受得了慕容燕回和郁輕璃雙雙出席,看著您就這樣慘淡的畫下生命的句號嗎?”
慕容風依舊一動不動。
幽冥不耐煩的道:“這種膿包,還和他說什么?他愿意那么死,那便讓他那么死。說起來,我倒是有些敬佩皇后了,最起碼還有一個做貴族的骨氣。”
舒意看著慕容風,忽然間也覺得這個男人怎么如此窩囊,然而主上的命令不能違背,她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和一顆藥丸遞到慕容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