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轉星移,時間轉瞬即逝,快的讓郁輕璃幾乎有種不真實的錯覺,這小半年的時間整個宮中平靜無比。
過年之后,太子妃誕下麟兒,是個七斤多的小子,慕容石棱一下子升級做了皇爺爺,心情自然是不錯,甚至親自賜名,而這個皇長孫的誕生也讓宮中各種勢力暫時消停了一些,其中最為氣憤的就是李皇后,她甚至特意將郁輕璃喊到宮中好好鞭策了一頓,無非是她肚子如何不爭氣之類。
當然同為側妃的郁珍珍也一同被喊了過去,為此,郁輕璃倒是覺得自己該好好感激一下這個郁珍珍,至少皇后的目光不會只盯著她一個人,倒是讓她的時間相對自由很多。
而在這幾個月中,倒是也發生了不少讓郁輕璃覺得舒心的事,比如,從皇宮之中搬出來了。
皇長孫出生之后,朝中有大臣提出大皇子和太子均已經成年,并且已經成婚,也應該有自己的府邸,加上選秀的日子又到了,等到新的一批秀女入宮,這大皇子和太子等人依然住在宮中總是不妥。
大約慕容石棱是真的心情不錯,在有人提出這件事之后,就直接下旨分別給慕容城和慕容風賞賜了府邸,就連慕容燕回都被特赦回到王府居住。
這對于郁輕璃來說絕對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至少今后,她想要出去做些什么也方便自由的多了。
不過相對而來的也有了些許麻煩,這些時日,慕容風倒是修身養性,不過到底是不是真的安分可就不得而知了,至少郁輕璃覺得沒有那么簡單。
凌晨時分,下了一夜的雨終于漸漸停了,只是天色依舊晦暗,遠處鉛云微垂,淅淅瀝瀝的積水順著溝檐落下來,近處院子里青磚地上,新長的苔蘚頂著一頭的水珠子,在微露的晨曦下顯得異常可愛,一切顯得那么安然愜意,在這樣的安然愜意里,郁輕璃卻再也沒有了一絲睡意,披了件衫子緩緩走到了窗邊。
風,帶著令人微醺的草木清香縈繞鼻端,郁輕璃輕輕推開半掩的窗子,眼前驟然一片晶亮,她想都沒想就側身避開,一串水珠子嘩啦啦碎落在地,濺濕了她的裙襪。
再抬頭,慕容燕回捧了葉碩大的芭蕉葉子,唇角帶著惡作劇得逞的笑意站在他的窗戶邊。
郁輕璃一陣頭痛,她都已經嫁入慕容風府這些日子了,慕容燕回卻依舊如此,也不分時間場合,總是要給她來一點兒“驚喜”,雖然多半是驚多喜少。
只不過,這慕容燕回的性子郁輕璃是再清楚不過,他今天既然來了,趕是趕不走了,郁輕璃便也坦然坐回床邊,低頭擺弄著被打濕的裙襪,懶懶說道:“小皇叔當真好興致,這一次又是翻的那座院墻進來的啊?”
慕容燕回“嘿嘿”一笑,右手一杵窗欞身子就燕子般飛進房間,一屁股坐到了郁輕璃的床邊。
“璃璃,你可真傷我的心,我這不是怕你‘微雨夜來過,不知春草生’,特地采了春草給你瞧瞧嗎?”
郁輕璃斜睨了慕容燕回一眼,心想,芭蕉葉是春草?昨夜那場大雨,又算得上是微雨嗎?
郁輕璃心里那么想著,嘴巴上卻道:“我卻覺得這雨有些‘無邊絲雨細如愁’的味道。”
慕容燕回表情微微一怔,隨即又眉眼舒展開來,“璃璃,當真什么都逃不過你的法眼。”
郁輕璃擺弄著打濕的襪子,猶豫著要不要當著慕容燕回的面換,嘴巴上淡淡問道:“說吧,是不是科舉的事今天要上朝了?”
慕容燕回眼神灼灼,唇角一勾,“璃璃既然猜到,不如就再猜猜如何?”
郁輕璃聞言歪頭看向慕容燕回,屋內明滅的燈火下,他的輪廓越發雕刻般分明,一雙眼灼灼若星子,只一眼就仿佛看到了她的心底。
心,驟然一驚,郁輕璃急忙別開眼神,“科舉之事乃朝廷之本,陛下最為重視,雖說是每年都例行的一件事,卻向來是由吏部尚書主要負責,而太子主事。”
郁輕璃說到這里,早已調整好了自己的心緒,她再度抬頭迎向慕容燕回的目光,見他唇角的笑意漸漸冷冽起來,郁輕璃眉角微微一挑,“難道,此番卻不是太子主事不成?”
看著再度勇敢迎向自己目光的郁輕璃,慕容燕回心中百味陳雜,不知她不經意間流露的焦急是為了慕容城,還是慕容風。想到此,慕容燕回忽然就性味索然起來,再也沒有心情和郁輕璃兜圈子玩,直接進入了正題。
“科舉不僅是大事,更是一年一度文武百官揣摩帝心的一個風向標。何況,科舉主事還是一個肥差,有各地士子,朝中大臣家的子弟納捐不說,也是拉攏自己勢力的一個好機會。”慕容燕回坐起身,“不過,我昨夜得了消息,今年慕容風可是想弄這個主事當當。”
“他?”郁輕璃訝異,難怪這陣子慕容風都對她避而不見,原來是在偷偷策劃這件事嗎?
從天牢中出來之后,慕容風就一直閉門不出,修身養性,她還當他是之前受了打擊,一時有些低迷,如此看來,倒是自己太天真了,慕容風野心勃勃,如何有低迷的時候?
只是,上一世沒有這些事情,這一世她倒要好好想一想該怎么處理才好。
慕容城是個好人,何況還有柳采邑那層關系,她怎么也不能眼睜睜瞧著慕容城就這樣被慕容風算計了去,最主要是,若慕容風如此容易就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又如何知道自己的重要呢?
慕容燕回凝視著眼前這個低頭沉思的女子,看著她好看的眉心一點點的皺起來,心中忽然就像堵了塊石頭,他不自覺伸手撫上郁輕璃的額頭,拇指在她的眉心間用力按了按,“怎么?你夫君若是得了這個差事,必定又會有一批人重新靠向他,你還這么不樂意?”
郁輕璃想躲,可是慕容燕回溫暖的指溫更讓她覺得安心,她有些貪戀,最終也只是象征性的縮了縮脖子,然后才發現,慕容燕回那有些賭氣的話,又覺得好笑。
“樂意不樂意的可不是我說了算,這事還得看陛下怎么定奪才是。”郁輕璃斜睨了慕容燕回一眼,這才發覺他的雙肩有些潮,絲絲細雨浸透了上好的藍色布料,留下點點痕跡。
郁輕璃心知他這一大早就跑來不光是真的為了賞雨聽雨,心中忽然又有些感激起來,“一會兒早朝,可還得靠小皇叔了。”
“別,全蒼和都知道,燕王我最靠不住。”慕容燕回嘴巴上說著,心里卻跟吃了蜜一樣甜,能夠為郁輕璃出力,他總是樂意的。
剛目送著慕容燕回出院子,門外又微微有了一聲咳嗽。
郁輕璃這才脫下打濕的襪子,低頭問道:“他站了多久了?你也不通傳一聲。”
雖說被郁輕璃拆穿也不是一次兩次,可夕落還是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也沒多久,就半個時辰左右吧,去了來,來了去,也不知道王爺要和小姐說什么悄悄話,夕落可不敢多事。”
夕落說罷,故意大大嘆了口氣,“說起來,王爺也是個出身戎馬之人,偏就對小姐的事總是這般優柔,倒真不知道他這是上輩子欠了小姐什么了。”
上輩子嗎?
郁輕璃聞言苦澀一笑,上輩子虧欠她的人,可不是多了去了嗎?只不過,這些人中,可還真就沒有慕容燕回,也不知道這個原本該和自己形同陌路的男人,如何能這般的占據自己的心扉?
倒像是她欠了他的!
……
巍峨雄偉的大殿映照在晨曦之中,經過雨洗的青石板上,熙熙攘攘的擠滿了人。
早朝的鐘聲剛響,那些聚在一起聊天的人群便緩緩散開,分列兩行有序的進了殿中。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太監浮塵一掃,尖利的聲音一如既往響徹殿中。
慕容石棱今日似心情極好,一掃連日來的頹靡之色,端坐龍椅上掃視著自己的臣子們,見無人開頭,便當先說道:“一年一度的科舉之期將至,眾位愛卿有何想法且不妨提來。”
慕容燕回滿是玩味的站在一旁,只見眾臣子們低眉垂目間迅速交流了一下意見,其中一個身形矮胖的人站出來一鞠,“啟奏陛下,人才乃國之本,科舉乃為國選拔人才之大事,微臣以為,此事重大理應選拔任命能力超群,又能代表天威之人主事,方能體現出陛下對此事的重視。”
慕容石棱眉角微微一動,“哦”了一聲,那長長的尾音拖得意味極深,眾臣子不禁又琢磨起來。
“那愛卿認為哪一位才算得賞能力超群又代表天威呢?”慕容石棱目光如炬,掃視了一圈眾人,目光最終停在了慕容風的身上。
“臣以為,大皇子殿下最為實至名歸……”
“父皇!”
矮胖的大臣還未說完,慕容風一聲斷喝打斷了他,聲未落,人已經雙膝跪倒地,重重磕了一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