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慎聽得秦嶷之言,不由得眉頭一沉,道:“可是,我們守城死戰,抵抗大隋,豈不同樣在幫你。”
秦嶷道:“這倒無妨。我們目的一致,就算是互相利用又何妨?大家志同道合,倒不如做個朋友。”
“誰要與你這種小人做朋友?”陳叔慎一臉鄙夷的看著秦嶷,原本對他的十分欽佩頓時變成了鄙視。
秦嶷卻又嘆了口氣,緩緩搖頭,雙眼看著陳叔慎,臉上帶著苦澀的笑意,似乎含著七分尷尬,三分委屈。
不知他在想什么。
這時,從秦嶷的身后,一對拳頭毫無征兆的向秦嶷的后腦擊去。剛猛的威勢之下掛著風聲。
秦嶷聽風辨位,神情一凜,卻是頭也不回,只將雙掌往脖頸后一推,變掌為抓,一抓一扣,已經將那一雙拳頭牢牢的抓在手里。那人急忙往后一拉拳頭,卻是如同蜻蜓撼石柱一般,不動絲毫。秦嶷的臉上還是那絲苦笑,輕輕的搖了搖頭,隨即一縮脖子,將頭一側,左右手一起放在右肩上,左手前拉下壓,右掌上推,一記肩摔,將身后的那人從肩頭直接摔了過去。
陳叔慎與那人俱是一愣。那人正是遂興侯陳正理。他在南陳是一流的大將,武藝只在蕭摩柯等人之下,自不是虛妄的。孰知今日一擊不得,反而連自己也跌倒了。
陳正理一骨碌爬起來,盯著秦嶷道:“一時大意,算得什么?你敢算計我們,必是饒你不得!再來!”說罷縱起身子,一記飛踢向秦嶷前胸踢去。秦嶷臉色一變,接著左手一抄,右掌前推。一抄已經將陳正理的右腿抄到一邊,而右掌已按到陳正理的前胸。秦嶷不愿傷他,于是不用殺手,掌力一吐,將陳正理整個推了出去。
陳正理猶是不服,虎吼一聲,又復來攻。飛身撲上,卻瞬息之間又飛了回來。然后再撲上來,再飛回去……
看著秦嶷后發而制人,但卻招招留情,陳叔慎突然覺得秦嶷似乎并不是來害他們的。這時他突然想起秦嶷曾說過的話:“我是北齊人氏。家住山東齊州……我祖父秦老太公秦子晟將軍死在晉陽,是死在楊素手下。而我父親秦旭,則是楊堅害死的……”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正理將軍,快停手,我知道秦兄到底是誰了。”陳叔慎突然一聲大喊。
陳正理卻是一聲冷哼,道:“我管他是誰!”轉身做欲撲狀。
“秦仲敬!‘一人堪當百萬兵’的秦仲敬!”陳叔慎見他要再撲上去,連忙喊道。
陳正理猛然將步子一頓,口中喃喃自語:“兩锏一槍震山東,彎弓長箭逐落日。江北齊州秦仲敬,一人堪當百萬兵!”隨即看了一眼秦嶷,定了定神,道:“你真的是秦大俠?”
陳叔慎也看著秦嶷,但不似陳正理那般震驚。秦嶷點了點頭,道:“我姓秦名嶷,草字仲敬,素來以字行世的。江湖兄弟抬愛,給了這么個謬贊。”
陳正理聽他說了此話,不怒反笑道:“既然是秦大俠到了,方才我這一敗倒也是不虧了。”
秦嶷欠身一揖,道:“多有得罪。還請見諒。”隨即對陳叔慎說道:“方才只是試探一下千歲,果見千歲是個錚錚鐵骨的好男兒,大丈夫。如此一來,倒不枉我江南一行了。”
“哦!”陳叔慎急忙回答道:“秦大俠,你此話可是說要助我一臂之力嗎?”
秦嶷“嗯”了一聲,卻面顯惋惜的說道:“只可惜,除了湘州,已經是無可救藥了。”
聽了此言,陳叔慎不禁黯然而神傷,道:“我王兄無道,喪此等江山。我等兄弟,萬死亦不能贖此罪過了。”說罷,面顯痛色的輕聲吟道:“桃葉復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轉眼看了秦嶷下,道:“王獻之的《桃葉歌》重現,但寓意卻是大不相同。我自知已經是大勢去矣。”
秦嶷不置可否的拍了拍陳叔慎的肩膀,道:“無妨,依我看來,千歲你還支得起一片天。”
陳叔慎目中涌出一絲希望,道:“此話當真?”
秦嶷輕輕一笑,道:“千歲*果敢,少年英才,十四歲掌湘、衡、貴、武四州督都,為湘州刺史。立威信,眾所周知;愛百姓,不負眾望。這湘州一帶的民心已經被你抓住。千歲,我秦嶷此番下江南,便直奔你這湘州城,原因就在這里。只可惜你有民心卻無兵力,須知‘覆巢之下,必無完卵’,隋軍大攻之下,必然城破而身死,國亡而家喪。所以,秦某便是想借自己的能力,幫千歲挫一搓他隋軍的銳氣。”
陳叔慎如釋重負的點了點頭,問道:“秦大哥,你有多少人馬?”
秦嶷道:“我一介布衣,有什么人馬,不過是一匹馬,一張弓,一桿長槍,兩支銅锏。我小侄秦安不日便會將兵刃帶到。”
陳叔慎嘆道:“不過是兩個人罷了,有何作用?”
秦嶷聽了此話,當即哼道:“千歲豈不聞兵法有云‘兵不在眾而在精,將不在勇而在謀’者?難道秦某這‘一人堪當百萬兵’的稱號是白叫的嗎?”
陳叔慎道:“‘千軍易得,良將難求’的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
秦嶷道:“千歲,湘州城可是還有六千人馬?”
陳叔慎疑道:“你確是如何知道的?”
秦嶷道:“我來此三日,見了你們練兵的場地,以及將士們用餐應用的爐灶,所以猜了個大概。果真是六千?”
陳叔慎道:“不錯,騎兵兩千四百七十騎,步兵三千七百人。共計六千一百七十人。另外,湘州外的湘江上尚有水師兩千人。”
秦嶷聽罷,點了點頭,嘆道:“我便是孫武在世,太公復生,也難以以八千人馬與天下抗衡啊!”
陳叔慎亦是嘆道:“我固知此事極難,所以一開始并未與你言明。”
秦嶷道:“倒是仍有一絲希望。”
陳叔慎“哦”道:“秦大俠計將安出?”
秦嶷道:“千歲可知幽州羅藝?”
陳叔慎點了點頭,道:“羅藝羅子延,我自然是知道的。可他是隋朝冊封的王爺啊。怎么了?”
秦嶷道:“他是我姐夫。”看著陳叔慎驚愕的眼神,秦嶷續道:“他雖然是受楊堅的冊封,但是那是楊堅為了穩定后方而施的緩兵之計。我想,如果他能分得出兵力攻打大隋后方,那么隋軍無法集全國兵力攻打湘州,則我們突圍出去,號召江南義士,定能恢復陳國江山。”
他說到這里,突然又是一愣,嘆道:“哎呀,不好!可惜了!”
陳叔慎問道:“可惜什么?”
秦嶷道:“可惜我姐夫他雖有十萬幽州雄兵,卻身兼迎拒突厥,保衛我中華之重擔,只怕他是沒辦法分出兵力來的。說起他來,不過是想那隋軍為了后方,定不會傾巢而來。安心的,只有這點……此外,還有我那師兄,若是我師兄……”說到這里,不知怎的,卻又不說了。
陳叔慎沒有多想,只是原本激動的面孔又落寞了起來,他緩緩說道:“我自知大陳復國是無望了。”頓了一頓,續道:“左右是個敗亡,倒不如降了,還少動些刀兵。”
秦嶷擲地有聲的答道:“千歲萬萬不可!若是此刻降了,只怕隋軍就要屠城了!”
陳叔慎問道:“卻又是為何?”
秦嶷答道:“千歲你已經殺了隋軍五千人馬,另外還有一個別將龐暉,而那西路元帥正是楊素,此人素來寡恩。豈有不殺降泄憤以振軍心之理?千歲若是降了,自己定然無法保全,但這一城的百姓也要跟著遭殃了!”秦嶷稍稍一頓,道:“這一場大戰只怕是在所難免,就算是你要請降,只怕楊素也不會答應的。既然此戰在所難免,為何我們不主動一些?如今我們與楊素的軍隊勝負之數可謂三七。”
陳叔慎苦笑道:“他以全國之力,來攻我一座孤城,一成勝算也無,何談三七?”
秦嶷卻搖了搖頭,道:“方才說錯了,當是七三才是。我為守城,彼為攻堅,此為地利;我為保家,彼為略地,此為人和。天時雖未可知,卻有逆轉之相,故我與楊素,其勝算在于七三。《孫子十三篇》: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乎!我秦嶷有把握憑借這六千守軍,殺的他楊素人仰馬翻!”
聽著秦嶷這一陣如數家珍般的大談兵法,又如此清晰的將敵我陣勢說的明白,陳叔慎心中涌出一絲信心。于是便咬牙說道:“好!便依你所言!”
秦嶷搖了搖頭,道:“千歲,不是我逼你,你若是降了,那千載之后,史書該如何說你?只會將你與你兄長一起列為喪國罪人,說你們不知民生,唯圖性命,是拋棄了陳武帝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的不肖子弟。而與隋軍抗爭到底,那萬古之后,人們依舊會稱你一個‘好‘字。你,才是南陳的骨氣!”
聽了此話,陳叔慎眼睛一亮,道:“前番貪圖性命,不察青史萬古之事。若非秦大俠一言,我實不悟!”說罷轉頭往北看了一眼,道:“楊素,你來吧,這湘州城,我守定了!”言談之中,萬分堅定!
卻不知隋軍如何用兵,后文自有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