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彥謙點了點頭,隨即開口道:“老莊,我還是那句話,宇文將軍、羅成,這兩個都可以說是一世俊杰,你心里,偏向哪個多點?”
莊棟心里盤算了一番,卻是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面露難色,道:“這不是偏向哪個的問題,關鍵是,這……”
薛道衡卻搖了搖手,道:“老莊,你這就錯了。若是你心向羅成,自然不會如此說,你現在的愁,就是在于你同你女兒一樣,喜歡那個宇文承都,卻又礙于當年與燕王指腹為婚的情面,所以兩難,我說的對不對?”
莊棟心里何嘗不是如此?他怎會不知,無論是在身份、武藝、才能還是性格,宇文承都都比那個雖掛著燕王世子、靖北小侯爺的虛名但實為皇帝楊廣眼釘肉刺的羅成好上數成。而且與宇文家聯姻,就如同在朝廷里抱了一棵參天大樹等等的利益。但是,女兒是十七年前就與人家指腹為婚的,而且朝中清濁分辨,自己與宇文家族恰恰是兩個派系,正分庭抗禮,如何能下賤的行此等事?心中著實是利益與信義交戰不止。
薛道衡也不由得搖了搖頭,道:“賢弟啊,此事是孩子們的事,讓孩子們自己處理也就是了,何必如此費心?你和燕王都是明白事理之人,料想,也不至于為這事傷和氣。”
莊棟只是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不再多言。
薛道衡卻是一嗟長嘆,道:“你們啊,也別和我走的太近了。我當年是鐵定的太子黨,又是高熲的好友,皇帝早就對我不忿,早有要殺我的心思,他素來無容人之量,只怕他想起當年你勸他莫要開通濟渠之事,又見你與我走的近,連你也要……唉,你們都明白的。”
莊棟“哈哈”一笑,道:“薛大哥,你這就見外了。要是避諱這兒,避諱那兒,這人活著還有甚么意思?”
房彥謙也是點頭道:“不錯。皇上要猜忌也由他去。我們兄弟,管他做甚!”
三個老頭子各自相視,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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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棟一臉落寞的回到府中。
院子里,又是聽到了莊容那碎玉泄銀一般妙不可言的琴音從涼亭中發了出來。
卻是一段《忘憂》,琴音如細水長流,情意綿綿;又似好友相逢,促膝而談;更像空谷深山,見之忘煩。
莊棟心中正亂,聽了這曲子,陡然一片清凈。接著,往那涼亭快步走去。
“爹爹。”隨著莊棟掀簾而入,莊容抬頭一看,喚了一聲,然后手指輕觸,將琴音慢慢收了起來。
莊棟看著這個年紀漸大,生得更是明麗非凡的女兒,想了一路的話突然噎住了。
因為妻子早逝,所以從小到大,莊容是他自己一手照料大的。公務之外,莊棟將全身心都放在了莊容身上,對她的愛,深沉的無以復加。可就是愛的太深,所以不愿讓她受一點委屈。
莊容冰雪聰明,知道父親掀簾而入,必定是有話要說的。所以便將琴聲停了,可現在卻看見父親不言不語,不由得有些發問。只得說道:“爹爹,你可是有事要與我說么?”
莊棟啞了半晌,這才點了點頭,道:“容兒,我就是想問問你,你的婚姻大事,究竟是聽爹爹的,還是要自己做主?”他自知女兒向來膽大,是個文采斐然、敢愛敢恨的奇女子,所以說話單刀直入,毫不避諱。
莊容秀眉一蹙,道:“爹爹,能不說這件事么?”
莊棟心頭一動,險些順從了莊容的意思,卻又咬緊牙根,道:“不可以,我只想聽聽你的意思。”
莊容頭一低,過了一會,齒咬下唇,道:“爹爹,我想好了,我想嫁給宇文將軍。”
莊棟苦笑一聲,雙眼一合一睜,道:“那宇文承都給你灌迷魂湯了?讓你竟然如此傾心于他!早知道,那日我就不該帶他來府上!”
莊容卻是反問道:“爹爹,你不喜歡宇文將軍么?”
莊棟微微搖了搖頭,道:“不是不喜歡。我特別賞識他!年輕人里,他的的確確是翹楚。可是……”
莊容突然反問:“那你為什么不同意?是因為,當年那個婚約么?”
莊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容兒,當年羅成在咱家住了三年,難道你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么?”
莊容眉頭微微一皺,仔細思量了一會,才道:“爹爹,我只當他是成哥哥。別的,當真是沒有多想。”
莊棟長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那也罷了!不過,女兒啊,爹爹今天,還要告訴你的是,喜歡不喜歡是一碼事,合適不合適更是一碼事,而能不能在一起又是一碼事,你懂么?”
莊容慢慢的搖了搖頭,吐字清晰之極:“不懂。”
莊棟長嘆一聲,道:“算了,也不與你多講,你遲早會懂得!不過,爹爹今日跟你說的話,你要好好斟酌一番!”說罷,轉身掀簾而去。
見莊棟走出,莊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低低的自言自語道:“成哥哥,你說要帶我去看塞北的長空、塞北的雄鷹、塞北的牛羊,卻怎生一去便渺無音訊?我好不容易把你忘掉,卻又怎生讓我如此糾葛?”眼中,竟是漸漸滲出淚珠。
莊容鼻息一止,連忙從袖中取出錦帕拮擦淚痕,卻又發現錦帕上自己親手繡上的桃花,更是不由一愣,口中輕輕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宇文將軍,你彈琴的時候,如此忘我,這般神態,如何是假的?說要娶我,卻又為何不見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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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瓊、羅成、杜文忠、張公瑾等一行九人,各馳駿馬,以長風令開道,一路暢通無阻,直叩大興城門。
說來也巧。今日在城門盤查過往行人的,卻又是那個馬班頭。
馬班頭一見一行九人,飛騎揚塵而來,連忙令手下去攔截。手下應了一聲,離了城門,飛奔而去。
秦瓊等人卻是毫無要停的樣子,眾人見了,只怕被那小碗大的馬蹄踩個骨斷筋折,忙不迭的閃到一邊。而其中更有一人,閃的夸張,撲地倒了,宛如一個滾地葫蘆,像是被馬撞翻了一樣。
馬班頭一時大驚,連忙從身旁取下一張弓,喝道:“來人快快住馬,否則我可要放箭了!”見眾人毫不停歇,便是一箭朝著為首的秦瓊射去。
秦瓊依舊絲毫不停,待那羽箭飛至,看的緊切,猛然一個塌腰,然后右手一揮,將羽箭抓在手里。然后擲在地上。
他雙锏上的功夫頗是吃緊,但拳腳卻是一等一的好手。一抓一擲,輕松的很。
馬班頭正在錯愕,正要下令令人將這一眾亂箭射下馬,卻赫然發現,九騎已經齊齊來到了自己面前。為首那人更是將那一勒,座下黃膘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
待黃膘馬前蹄落地,秦瓊便掏出懷中的長風令,伸手一舉,看著馬班頭,笑道:“想不到咱又見面了。”
馬班頭卻是一愣,還是身旁手下眼尖,忙扯了扯馬班頭衣服,道:“老馬,是天子門生,秦叔寶秦校尉!”然后展著笑臉,道:“秦大人,又進京有公干?”
秦瓊臉色一板,道:“這事也是你打聽的么?本想與你上封說一聲,讓他為你加官進爵,想不到不識時務,罷了,罷了。這官,不升也罷。”
那馬快連連點頭告罪。
秦瓊“哼”了一聲,道:“罷了,快些讓我等兄弟進去。誤了事,你擔當得起?”
那馬快顯是副手,連忙點了點頭,道:“弟兄們,是秦大人,有長風令在手,無需盤查!放他們進去!”
秦瓊長笑一聲,道:“兄臺,多謝了。加官進爵,少不了你的!”說著,一聲呼嘯,同八人一同進城去了。
馬班頭似乎被嚇傻了,口中喃喃道:“秦校尉?哪個秦校尉?”茫然的眼神看著身旁的副手,片刻之后一個激靈,道:“什么,是秦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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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過城門,走了幾道街,羅成突然縱聲長笑,道:“表哥,你方才的官威,耍的可真威風啊!”
杜文忠也是笑道:“不錯。我也沒想到叔寶竟然能扮的如此之像。這作威作福的姿態,連我都想巴結呢。”
眾人都是一陣哄堂大笑。
羅成見秦瓊一直沒有說什么話,忙問道:“表哥,你想什么呢?”
秦瓊看了他一眼,道:“我在想,去什么地方落腳為好。”
羅成“啊?”了一聲,道:“這有什么好想的?大家都不是嬌貴的人,隨便找個客店住下就是了。”
秦瓊卻是搖了搖頭,道:“不,我要領你們去一個地方,帶你們去見一個蓋世無雙的英雄豪杰!”
羅成眼光一亮。這次他去秦家拜壽,碰到的,可都是三山五岳的豪杰。可是能聽秦瓊如此服服貼貼的稱贊一聲“蓋世無雙”,卻是不知倒要英雄到何種地步了。隨即便笑道:“那還等什么,走,跟你去拜見那蓋世無雙的英雄豪杰。我倒是不知,他能英雄到何種地步,讓表哥你都如此欽佩!”
秦瓊微微一笑,為首揚鞭策馬,連轉棋盤巷,馬不停蹄的走了小半個時辰,然后在一處雖不甚大,卻是一股無比莊正的府邸處落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