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俊達聽程咬金這句話說的如此有理,不禁訝然一驚,將手上的魚竿一放,道:“賢弟,愚兄倒是料不到你有這番心思,有這番見地!”
程咬金“嗯?”了一聲,道:“大哥,你說什么?什么見地?”一臉茫然無知,似乎方才那句話都不是自己說的一樣。
尤俊達見他又是一副天然呆的表情,不禁搖頭道:“沒什么,沒什么。”
程咬金卻是一個激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連忙問尤俊達道:“大哥,你前日下午說什么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卻是不知,最近可是有什么大生意么?”
尤俊達表情一滯,略微思量一番,才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瞞賢弟了。我暫且先問賢弟一言,你覺得如今百姓過的如何?”雖是說不瞞,卻有些要轉彎的意思。
程咬金雖是粗人,但心細非凡,這個意思怎會不知?卻只推當不知道,反而“嘿嘿”一笑,道:“這還用問?天下的平頭百姓,有幾個不是過苦日子的?那些什么好東西,什么錢糧,不都是在那些達官貴人,皇帝老兒手里么?”
尤俊達道:“不錯。愚兄也是如此看的。我再問你一言,兄弟可知道何為綠林么?”
程咬金早知尤俊達是綠林人物,此刻便又裝傻,道:“什么‘露林’、‘水林’的?哥哥說就是了,小弟不明白。”
尤俊達笑道:“你這大智如愚的家伙,就知道調笑于我!你就算是不知道綠林到底是干什么的,也不會不知道綠林這名字吧。”
程咬金點了點頭,道:“大哥既然知道我不知道綠林是干什么的,那又何必問我?”鼻翼一扇一扇的,似乎毫不在意。
他此話一說,登時把尤俊達噎住了。過了半天,尤俊達才笑道:“好好好,是愚兄錯了,不該和你繞彎的。我這就把綠林道真正的用意跟你說一遭。”
程咬金連連點頭,道:“哥哥說吧,小弟聽著呢。”說著將手中魚食一放,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
尤俊達見他這副神情,不禁暗笑,道:“咱綠林,官府之人素來是稱一聲‘黑道’,卻稱自己是‘白道’,只可惜的是黑道不黑,白道不白。而到世人耳朵里,一提起綠林,只怕世人就要想起那些什么打家劫舍的毛賊響馬,卻是不知他們是大錯特錯了。”
程咬金“哦?”了一聲,道:“大哥,你這話我就不懂了。難道那些打家劫舍的響馬,不是綠林的朋友么?”
尤俊達搖了搖頭,道:“賢弟莫急,且聽為兄把話說完,”他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在綠林中,也有規矩。若是劫富濟貧,但不傷及人命的,那不為過,但那些甚么打家劫舍、草菅人命的匪徒,非但不會被認可,反而會引起公憤,在綠林中下達必殺令,人人得而誅之。就好像三年前江淮一帶的一伙鹽梟。這我們本是不羈的,可就是因為他們非但販私鹽,而且竟膽大到四處虐害百姓,故而被我們五路綠林聯手剿滅了……”
程咬金點了點頭,卻又問道:“什么事五路綠林?”
尤俊達道:“五路綠林乃是統管中原地界綠林的。自從南北亂世而建,到如今已是百余年了。分別為東、西、南、北、中五路。而你大哥我,正是這如今東路綠林的瓢把子,也就是帶頭大哥了。”
程咬金只知道尤俊達是綠林中人,但卻不知他這個大身份。一聽之下,不由得大驚,大嘴一張,堪堪能塞進去一只大碗。
尤俊達見他這副表情,不禁又笑了一笑,道:“往常來說,都是以中路綠林為尊,那中路綠林的瓢把子,也就是中原五路綠林總瓢把子了。對了兄弟,潞州府的二賢莊單雄信你可知道么?”
程咬金搖了搖頭,道:“我平日就是混在街頭的混混,哪里知道你們綠林的事?”他這是真的不知道。
尤俊達道:“嗯,也是。單雄信單二哥就是以前的中原五路綠林總瓢把子了。不過,說來也怪。今年我們在潞州商定,他卻斷然將這綠林總瓢把子一職廢了,反而立了一個雖有名氣卻不在綠林行走的人做什么綠林盟主。不過后來,大家一想,也各自心服口服了。”言語中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程咬金將一雙大眼一睜,道:“大哥,你這是說的何人?竟然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讓天下綠林好漢心服口服?”
尤俊達道:“兄弟你不在綠林,卻也應當知道他的名氣。他是左近的齊郡人,一員山東好漢,如今雖然只不過二十歲,卻是已經被人稱為‘小專褚,賽孟嘗,神拳太保,雙锏大將’的秦瓊秦叔寶了。他……”
“秦叔寶?”程咬金聽他這么說起秦瓊,不禁啞然失笑。暗想道:“真想不到,那個年幼時老是咳嗽,還被秦安逼著練功的小鼻涕蟲,如今卻成了一代大俠了。”
尤俊達見程咬金這個笑臉,不禁“哦?”了一聲,道:“賢弟笑什么?”
程咬金連連搖頭,道:“沒什么,沒什么。只是覺得此人年紀輕輕,卻有如此大本事,怕是虛的。”
尤俊達點了點頭,道:“我也曾懷疑過。但不久卻也明白了。賢弟或許知道他的名字,但卻不知他的淵源。他祖上就是武學大豪,家傳的一套‘七十二路絕命锏’锏法,雖說名為‘五大絕技’之一,卻可稱天下無對。而且他的叔父秦仲敬大俠,更是天縱英才,生時天下各路人馬無不敬仰,所謂愛屋及烏,對著秦家,天下綠林道也是敬畏的很。而秦盟主雖年紀不大,一身造詣卻也非凡,再憑借祖上的威名,當這個綠林盟主也是實至名歸。”
這段典故,程咬金是從小和秦瓊一起長大的,聽秦安、秦季養說的多了,自然比尤俊達清楚的多,當下聽了,只是“嘿嘿”而笑,卻不答話。
尤俊達說得興起,也看不到程咬金的神情,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關于他秦家,我雖知道一二,卻是不詳,也不必多言了。再說我這東路綠林瓢把子,我是繼承了我父親的位子,雖然那西路的謝應登,南路的王伯當兩位兄弟都是如此,而且都是未滿二十歲的人,但各自都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少年英豪,自然沒有人說些什么。而我,卻只能說是武藝粗淺,再加上年紀又輕,故而不能服眾。所以,便想做一番大事,好教他們得知,我尤俊達也不是沒有本事的。”
說著,眼角看了看程咬金,見他沒什么大反應,這才說道,“所以,愚兄這才把兄弟請了過來。”
程咬金似乎是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道:“大哥,你就說什么事吧。小弟這條命是你的,就只看你怎么差遣了。”
尤俊達笑道:“好兄弟,果然直爽。那愚兄可就說了。不過,你可要聽好,可別被嚇住了。”他這句話,半開玩笑半認真,語氣也有些重。
程咬金“哈哈”大笑,道:“大哥但說無妨。小弟是個渾人,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尤俊達點了點頭,道:“那就好!”說著,眉頭突然皺了皺,道:“上個月,聽登州東萊郡方面來的消息,說是靠山王楊林出剿海寇,得銀錢無數,其中更是有奇珍異寶。老王爺喜歡侄子,便把那些東西滿滿裝了十車,要去京城獻禮。當然,那海寇殺人越貨,橫行海上,無惡不作,定不是咱綠林中人了。但我想,那雖是海寇的贓物,卻海寇劫掠的民脂民膏,官府奪回,不分給百姓卻要上京獻禮,豈不是可惡的很?所以,愚兄便想半道把這些東西劫了,分批拿出去,救賑各地災情,也算是積些陰德。只不過……”
程咬金見他欲言又止,忙問道:“又怎么了,有個難處么?”
尤俊達點了點頭,道:“正是。那靠山王楊林雖然上了年紀,但威風依舊。而且手下更是不乏精兵悍將,以我這三百家丁,再加上直接能調動的人馬,就想劫了他的路,卻只怕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啊。”
程咬金也點了點頭,沉思了一會,突然開口道:“大哥不用著急,此事好辦。”
尤俊達“哦?”了一聲,道:“賢弟可有何見地?”
程咬金笑了一笑,道:“想那楊林也是員名將,自然知道規矩。若是用上那千百人的儀仗隊伍押運,豈不是明擺著聲稱他那里有東西,讓人搶么?就算是他手下精兵強將無數,可老虎也有個打盹的時候,萬一一個閃失,那豈不是嗚呼了個哀哉?”
尤俊達眼前一亮,大喜道:“哈呀,賢弟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我只想著那這東西多貴重,他定然是重兵保護,卻忘了咱綠林漢子的性子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見了他這兵將押運,卻是要偏偏上去搶一番的。那楊林定然也知道我綠林的脾氣,他到時候只需要裝成小商小販,從咱眼皮底下晃過去的。”
卻不知那楊林果真如同尤俊達所言,后文自有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