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搖頭笑道:“你這孩子,同成兒一樣。就是乖巧的讓人心疼。”說著,從丫鬟手裡接過來一個包裹與一封書信,道:“白雲觀的師太,我與她也是頗爲熟稔的。你到那裡之後,將這封信交給她。她定會替我好好照顧你的。至於這包袱……”燕王妃將手中包袱掂了一掂,道:“這是我昨日叫城裡的裁縫加緊裁製的,是幾身男兒裝。你這次出去,雖說有馬車一路送著,但畢竟裝扮個男兒,也是方便的多。”
莊容“嗯”了一聲,伸手接過,說道:“容兒知道了。”
燕王妃微微點頭,隨即又拍了拍莊容的脊背,道:“那好,你早些休息,明日我便教人,套車將你送過去。”
莊容“唉”了一聲,徑直走向自己的牀邊,乖乖的做在牀沿上,又看了燕王妃一眼,咬了咬嘴脣,道:“伯母,成哥哥那邊……”
燕王妃道:“這個你就別擔心了。他那邊,我會幫你瞞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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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著自己的照夜白龍駒,羅成發了瘋一樣的衝出了涿郡。連羅藝都被他嚇了一跳。原本還想問他要去做什麼,誰知道他竟然一溜煙便躥出去老遠,叫都叫不住。
羅成衝出城,吹著那如刀的西北風,這才意識到自己莽撞的狠了。
莊容已經走了十餘日,燕王妃又是當日便譴人探察,都是一無所獲,如今時日已久,再說又是單身一人,又豈能這般輕易地將人找回來?
羅成突然狠狠地搖了搖頭,恨恨的說道:“不管如何,我一定要將她找回來!”
可是,去哪裡找?
羅成靜靜地想了一會,初時覺得莊容莫非是去找宇文承都了。可隨即便打消了念頭。
這誠然是不可能的。若是她要去尋宇文承都,也不用這般不辭而別。
突然,他想起自己當年幼時答應過莊容,要帶她去看塞北的長空、雄鷹、牛羊。近日雖是將她接來涿郡,卻一直沒能帶她去,故而點了點頭,轉馬向北跑去。
他也明白,莊容單人出塞,更幾乎就是不可能的。可是不知爲什麼,他還是毅然決然的衝上了北方。
也許,在那個他曾經與莊容約好的地方,能讓他想起什麼隻言片語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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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羅成騎亮銀白龍駒,隨便尋了處驛站安下腳步,第二日便出關而去,一日長驅七百餘里,直達草原深處。
可是,一路上只是一片茫茫的草原,哪裡有半個漢人的影子,更不用說莊容一個弱女子了。
羅成原本屏足的一股勁,也漸漸地消磨的一乾二淨。
他無數次的想駐足在某一處-仔細遐想一下,可腦子之中因爲過於焦慮而顯得一片空白,絲毫想不出什麼線索,故而也就只得一路長驅。
草原所處之地,位置頗北,此刻又是隆冬,下午方方酉時,暮色便已經將草原籠罩了下來。
聽著草原上不時傳來的野狼此起彼伏而又嗚咽的嚎叫,再合著塞北呼呼而來的窮冬烈風,饒是羅成膽大過人,又有絕技傍身,依舊免不了一陣心悸。
這是突厥人的地盤,雖說此刻突厥也已向大隋臣服,可畢竟自己是貿然出關,不曾有出使的文書,而且,他這個靖北小侯爺——或者說整個羅家黑燕騎——無不是突厥人憤恨不已的對象,更是突厥人眼中急於處之而後快的對象。此刻,羅成不可謂不是深入敵營,若是再繼續北上,那麼一旦遭遇突厥騎兵,那後果,幾乎就是慘不忍睹!
羅成想到這些,隨即又暗罵自己好傻,想那莊容一介弱女子,又怎會跑到這般地方來?想到這裡,急忙調轉了馬頭,要往涿郡等地跑回去。
就在他轉馬的剎那,他突然聽見在他的東方,突然想起了“隆隆”的悶響之聲。聽起來,就在他自己身旁不足三裡地。
羅成究竟是久經沙場之人,當下就聽出了這是大隊騎兵一起發動,而後踏擊地面發出的悶響。聽那聲勢,只怕足足有兩千餘人。而且只怕那先頭部隊,就在自己身旁不足一里之處了。
接著,從南方,竟然也隱隱有馬蹄聲傳來,雖說相去甚遠,但可以辨明的,便是也在一步步的逼近。
羅成心裡頓時“咯噔”了一聲,突厥人的驍勇善戰,他是極其清楚的。兇悍英勇,只怕放眼天下,也唯有黑燕騎與衛龍軍能與之匹敵,如今更是兩千餘人逼近,南邊更是有不知寡衆的隊伍。他便是再強,只怕也難以在這無數騎兵的圍剿之下逃出生天!
羅成深吸一口氣,將心漸漸放平,暗想道:“此刻只怕是逃回去都難了。罷了罷了,既然無法正面離地,那便唯有智取了!”同時將照夜白龍駒停下,豎起耳朵,仔細察覺那一衆騎兵的動向。
這時,天色也已經完全陰暗了下來。天上也是灰灰的,本來應該掛在半空的半輪下弦月,也被壓得低低的烏雲遮住了。幾絲好不容易從雲縫裡透出的月光,總算使天地間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那衆騎兵漸漸的近了,果然是足足有兩千餘人。
羅成一臉穩重的看著已經漸漸逼近的突厥騎兵。突然一聲長嘯。而他座下的照夜白龍駒也是猛然的一聲長嘶。
透過雲層的絲絲月光,羅成一身欺霜勝雪的獸首吞頭亮銀甲顯眼之極,突厥人本已經看清了羅成,個個正要按兵住下,而這時羅成的這一聲嘯,頓時將那一衆騎兵喝的全然停了下來。
突厥騎兵的部伍約束也是極強。羅成一聲大喝,雖是將他們喝了一跳,但不過片刻時間,便已經靜了下來。
羅成一聲斷喝之後,將自己的懼意也消散了。伸手將一直垂在得勝鉤與馬鐙鎖釦上的亮銀鉤鐮槍取了出來。隨即劍眉一橫,喝道:“來者何人,速速與某家通名!”他知道來者乃是突厥人,故而開口便說了突厥話。
卻聽見突厥騎兵隊陣之中一將軍冷哼了一聲,道:“兀那南蠻子,我等不問你來我汗國究竟所爲何事,你倒是反而要相問與我們了!”
羅成也“哼”了一聲,道:“某家是在問你們是何人,是哪家部下!突厥人雖是粗俗野蠻,但總不會連姓甚名誰都沒有吧!”
方纔那開口的突厥將軍聽得眉頭一皺,隨即開口道:“你這南蠻子的嘴好生厲害!也罷,不說也教你當是我汗國虎師怕了你一介乳臭未乾的小子!我乃是突厥啓民可汗部下,千夫長忽雷。小子,你們南蠻子有句話,叫做什麼來不來,非禮也的。我如今也說了自家門路,你是不是也該說一說了?”
羅成聽得眉頭一皺,暗道:“這聲勢,足有兩千餘人。而他卻是個千夫長!想來,這定然是一個萬人隊的分支了。照這般說,其餘人馬定在與此不遠的地方!難不成,南方的那隊便是麼……糟糕,他們萬人騎兵合擊的話,我該如何去處?”
忽雷見他遲疑不言,雖是一聲大笑,道:“怎麼,小子,嚇得不敢說話了麼?”
羅成心裡雖是慌張,但表情與談吐也是毫無異樣,只是朗聲笑道:“你這蠻子倒還有點文墨。只可惜,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哪裡是什麼來不來非禮也,乃是來而不往非禮也!”說著,手中亮銀槍一挺,道,“想問我姓字,看我的兵刃,你們便知道了!”
月光之下,精鐵打擊了千百重,而後鑄就的亮銀槍比他的一身獸首吞頭亮銀甲更加熠熠生輝。彎彎的雙刃鐮刀,顯得是那般的嗜血。
突厥人中早有人見識過羅成或者羅藝操運亮銀鉤鐮槍,甩開槍花,收繳了一個又一個的自己人的性命,當即便驚呼了一聲:“不好,是羅家槍!”
幾人驚呼,便足以使整個突厥騎兵隊恐慌不已。但眼見羅成只是一人,不過一會,便將這股慌亂按了下來。
忽雷看著羅成,“桀桀”的乾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羅藝那老匹夫家的小狗兒羅成啊。”
羅成面顯三分慍色,手中亮銀槍“刷”的一聲甩了一個槍花,喝道:“蠻狗罵誰?”
忽雷又是一聲冷笑,道:“羅成,我不與你這小子鬥嘴!前番,你們在瓦關口斬殺我三千虎師,又擊殺我家大都督紅海,今日,便先由你開始,我要爲我汗國虎師報仇雪恨!”
羅成“哼”了一聲,亮銀槍直指忽雷,笑道:“怎麼,就靠你麼?”
忽雷道:“羅蠻子,你家的羅家槍的確厲害。可是,就憑你這一人,我當真不信你能將我這兩千大軍打退了!”
羅成聽他說的這句話,心裡一驚,暗道:“他說他這兩千人!難道說只有這兩千人不成?也罷,待我詐他一詐,便知分曉!”
忽雷見他又是沉默無言,只道他膽怯的很,連連大笑,道:“怎麼,羅蠻子,怕了是麼?還不快快下馬受降,我還能留你一條全屍!”
羅成“哼”了一聲,道:“你這不知好歹的蠻子,你難道沒有聽見南方那隆隆的鐵蹄之聲麼?”
忽雷“嗯?”了一聲,隨即仔細一聽,果然聽見似有無數人馬正如同潮水一般向北方涌來,臉色不由得一變,顫聲道:“這……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