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參見潞王殿下,見過周王殿下?!?
奉了李賢的命令主持火災現場的狄仁杰并不曾參與先前的接旨,此際正領著一幫仵作們勘探現場,一見李賢兄弟倆聯袂而至,忙迎將上去,恭敬地行禮問安道。
“免了,狄公,可有甚進展么?”
李賢自是知曉狄仁杰乃是李顯的心腹愛將,話語間明顯客氣了幾分,緊繃著的臉上甚是難得地擠出了一絲的笑容。
“回殿下的話,從初步勘探的結果來看,此火出自人為的嫌疑極大,下官已下令將火起時在場諸人看管了起來,一切尚有待進一步審明?!钡胰式苌灾斏?,盡管已有所進展,可言語卻并未說得過滿。
“人為?何以見得?”李賢自是知曉此火起得蹊蹺,可對于能否有所發現卻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此時一聽狄仁杰如此說法,立馬便來了興致,眉頭一揚,緊趕著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殿下明鑒,據現場勘察結果可知,庫房火頭不止一處,該是從東、北兩處同時起的火,火頭間隔足足有十丈之遠,顯然不是失火所致,且,依現場過火情況看,火勢猛而烈,必有引火之物為助力,由此二條可見,此火必是人為無疑?!钡胰式苄闹凶杂袦羡郑卮鹌饋項l理極為清晰,令人一聽便能明白事情之究竟。
“好,狄公不愧是老邢名,此番若能破此巨案,孤自當上本表奏狄公之大功!”李賢見案情頗有進展,自是興奮得緊,猛地一擊掌,很是夸獎了狄仁杰一番。
“殿下過譽了,此下官本分耳?!钡胰式懿⒉灰蚶钯t的極力夸贊而動容,平靜地遜謝了一句。
“六哥,狄公乃我大唐第一神斷,這案子不若就交由狄公處置好了,你我兄弟只須主持大局即可。”
李顯早已將狄仁杰視為心腹,本就有心重用于其,只是狄仁杰剛到朝中任職,根基極淺,李顯有勁也使不上力,這回大理寺巨案爆發,毫無疑問正是狄仁杰正式登上朝堂大舞臺的良機,此際見李賢夸獎狄仁杰,李顯自是緊趕著順水推舟了一把。
“唔,好,既然是七弟所薦之人,想來不差,孤就坐等狄公的好消息了。”李賢素來相信李顯的眼光,只是此事畢竟實在是太重大了,由不得李賢不慎重上一些,可轉念一想,他自個兒并無斷案之經驗,與其胡亂出手,倒不如相信狄仁杰來得好,畢竟先前狄仁杰的分析乃至判斷無一不顯示出其過人的才干,這便略一沉吟之后,答應了李顯的請求。
“狄公只需專注縱火一案便可,至于盤點案宗一事就不必管了,這事孤讓宋獻去辦,六哥,您看這樣可成?”李顯有心讓狄仁杰出頭,可卻不打算讓他成為眾矢之的,這便笑著加了一句,而后以探詢的目光看著李賢,一派請示之狀。
“嗯,也好,那就這么定了。”
對于李顯的建議,李賢既沒急著否決,可也沒急著答應,畢竟此事著實太過重大了些,不親自盯著的話,李賢很難安下心來,問題是大理寺里并無他李賢的得力手下,由李顯的人去負責,卻也無甚不妥之處,左右哥倆個如今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真出了事,誰都討不了好,有鑒于此,李賢沉吟了片刻之后,還是同意了李顯的提議。
“六哥英明?!?
李顯笑瞇瞇地打趣了李賢一句,一派輕松自如之狀。
“你啊,都這時分了,還有心說這個,讓為兄說你啥好來著?!北焕铒@這么一調侃,李賢先是一楞,而后哭笑不得地瞪了李顯一眼,沒好氣地笑罵了一聲,原本緊繃著的心卻就此松泛了下來,末了,與李顯對視了一眼,哥倆個同時放聲大笑了起來……
俗話說得好,有人歡喜就有人愁,那一頭李賢兄弟倆心情大好,這一頭東宮里的李弘卻是愁得眉頭深鎖,滿臉子的晦氣狀——李弘很惱火,還不是一般的惱火,只因大理寺這個衙門實在是太重要了些,李弘原本算計好了打武后一記耳光之余,順勢再將觸角伸進大理寺中,不求能全盤掌控,分上一杯羹總是要的,可萬萬沒想到大理寺竟然蹊蹺無比地起了火,鬧到最后,案子居然全歸了李賢兄弟倆,這令李弘不免有種為人作了嫁衣裳的惡心之感。
沒錯,現階段李弘的主要政敵乃是干政無度的武后,為此,聯合一切有生力量,以阻擊武后日益膨脹的野心,本身沒有甚可計較之處,可問題是野心勃勃的李賢以及態度曖昧的李顯都不是啥好鳥,那眼睛怕也都是在瞄著東宮的位置,真讓那兩小子再這么成長下去,勢必尾大不掉,李弘心中自不免有種前門驅虎后門進狼的窘迫之感,于取舍之間,頗有進退失據之憾,這等夾心餅干的滋味自然是極為的不好受,李弘不煩心才是怪事了的,他這一煩心不打緊,滿宮上下的氣氛可就此壓抑了起來,一眾隨侍的宦官宮女們更是戰戰兢兢地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唯恐一不小心便成了太子遷怒的目標。
“殿下,有消息了?!?
就在李弘陰沉著臉端坐在幾子后頭默默沉思之際,王德全急急忙忙地從書房外沖了進來,一見到太子的面,顧不得喘上一口大氣,便急吼吼地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李弘一聽此言,立馬霍然而起,張嘴欲問,可話到了嘴邊,又強行忍了下來,只是板著臉,對著書房中的一眾人等揮了下手,冷冰冰地下令道:“爾等全都退下!”
“諾?!?
一眾隨侍的宦官宮女們本就怕被遷怒,這一聽李弘如此下令,哪有不趕緊應諾而去的道理。
“殿下,潞王、周王當眾責打大理寺丞丘神福,并將所有大理寺官員一體拘押,事情鬧大了,奴婢估計宮里那頭怕也該得了消息了。”眾人剛一退下,王德全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湊到李弘身前,小聲地稟報著,話音里滿是激動之意。
“唔,竟有此事?”
李弘一聽自家那兩個弟弟行事居然如此果敢與狠辣,臉皮子不由地便抽搐了幾下,遲疑地呢喃了一聲。
“沒錯,是真的,奴婢已得到準確線報,說是二位殿下讓狄人杰負責審縱火案,由宋獻負責梳理殘余案宗,據聞,縱火案已略有突破,已可確認是人為縱火,至于案宗目下的損失尚不清楚,估計在七成以上。”王德全抬起袖子,抹了把滿頭滿臉的汗水,緊趕著解釋了一番。
“嗯。”李弘沒有多說些甚子,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低著頭在書房里來回踱著步,臉色變幻了不停,良久之后,突地站住了腳,側身看著王德全道:“除此之外,還有甚消息么?”
“這……”王德全愣了愣,而后突地想起了一事,剛忙一躬身回答道:“稟殿下,是還有一事,據線報,周王殿下拿下了京兆府的一名兵丁?!?
“嗯?怎么回事,說!”
李弘一聽此言,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狐疑,眉頭一揚,緊趕著追問了一句道。
“這個……,奴婢也不知內情如何,只知曉那兵丁是京兆府少尹陳仁浩叫來的,具體是何原因奴婢也不清楚?!蓖醯氯臅リP心一個小卒子的問題,自是不曾將心思放在其上,這一聽李弘問得如此急迫,心中一慌,忙躬著身子含糊地解說了幾句。
“陳仁浩?兵???”
李弘見王德全語焉不詳,不由地便來了氣,狠狠地瞪了王德全一眼,可也沒再追問詳情,只是低頭踱起了步來,口中呢喃地念叨著,然則琢磨了良久都不得其要——陳仁浩其人李弘自然是識得的,不過并不怎么親近,也沒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在李弘眼中,陳仁浩不過就是個無甚才干的中層官員罷了,他實是想不通李顯沒來由地扣押了陳仁浩手下一名小兵的用意何在,可有一條李弘是心中有數的,那便是李顯那個小子從來不做無用之事,很顯然,這里頭絕對有蹊蹺,只是蹊蹺何在卻不是李弘所能看得透了的。
“去,查查那兵丁的來歷!”李弘沉吟了好一陣子,還是想不明白這事情的蹊蹺之所在,一陣心煩之下,沒好氣地便呼喝了一聲。
“啊,是,奴婢這就去,這就去?!?
王德全見李弘如此重視此事,自是不敢怠慢,緊趕著應答了一聲,忙不迭地便竄出了書房,自去查明真相不提。
“兵?。筷惾屎??莫非……”
王德全去后,李弘依舊苦思著李顯此舉的用心之所在,在書房里來回踱了良久之后,眼前突然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只是并不敢肯定,臉色瞬間便精彩了起來,正自猶豫間,卻見王德全急步又沖了進來,緊趕著湊到李弘身前,小聲地稟報道:“稟殿下,事情查清楚了,那兵丁姓嚴名河,據說是率先發現大理寺起火并稟報到京兆府之人,周王殿下為拿下此人,據聞曾與陳仁浩起了沖突,奴婢已讓人去京兆府詳查此人之根底?!?
“原來如此!”李弘冷笑了一聲,招手將王德全叫到身旁,嘴貼在其耳朵邊,低聲地吩咐了起來,直聽得王德全眼睛一直,面色也因之變幻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