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書欲見本官可有甚見教么?”
劉祎之自是認得陳無霜,但卻并不清楚此人在越王府的地位如何,不過么,見其膽敢在此時站將出來,自是能猜得出此人的地位必定不低,極有可能便是越王一系在河西的實際負責人,而這,正是劉祎之拿下李溫所要逼出的人物,這一見陳無霜給自個兒見禮,劉祎之的臉色立馬稍緩了一些,可言語間卻依舊不是太客氣。
“劉大人,且請先放開我家小王爺,在下有下情通稟。”
陳無霜冷眼旁觀多時,自是隱隱猜到了李顯逼迫劉祎之的用意所在,本十二萬分地不想卷入此案中去,奈何他卻是不能坐視李溫就這么被劉祎之帶了去,就李溫那草包性子,真要是到了府衙,鬧不好就得惹出些大麻煩來,故此,哪怕明知道此時不宜出面,他還是不得不站了出來,此際見劉祎之擺出了公事公辦的架勢,也只能捏著鼻子按著劉祎之的步調(diào)來走,心里頭就別提有多膩味了的。
“講!”
劉祎之并沒有下令放開已被挾持了的李溫,而是不動聲色地看了陳無霜一眼,從牙縫里擠出了個字來。
“劉大人明鑒,您請我家小王爺回去,不外是為了查明這樁刺殺案之詳情罷了,然,我家小王爺是時正率部與賊眾激戰(zhàn),其實并無暇顧及全局,倒是在下手無縛雞之力,反倒有幸躲于暗處,頗有所見,劉大人若需要了解現(xiàn)場情形,就由在下隨劉大人一并回衙好了。”
陳無霜明知道跟著劉祎之回衙不是個好選擇,奈何他卻不得不如此去做,只因不管怎么說,他去總比李溫被帶走來得強。
“哦?竟有此事?唔……”劉祎之沉吟了片刻,似乎沒了定見,這便將目光轉(zhuǎn)向了默默站于一旁的李顯,試探地出言問道:“殿下,您看此事下官當?shù)萌绾畏酵祝俊?
嘿,好你個劉祎之,還真是不知死活了,也罷,那就休怨老子手狠了!李顯多精明的個人,只一聽劉祎之的問題,便已猜到了其拉越王一系共抗自己的打算,心里頭的殺機立馬便起了,不過么,李顯卻是不會將心中所思帶到臉上來的,只是淡漠地點了下頭道:“此案孤既已許了爾全權(quán),劉大人只管按著自己的心愿辦了去便是了,孤只要結(jié)果,不要過程,爾好自為之罷。”話音一落,也不再理會場中諸人,率領著一眾王府人等徑自離開了現(xiàn)場。
“放開小王爺,陳先生,請!”
望著李顯遠去的背影,劉祎之心里頭沒來由地便是一寒,可卻不敢有甚旁的表示,默立了片刻之后,回過了頭來,掃了眼氣鼓鼓的李溫,一揮手,語氣蕭瑟地下了令。
“哼,滾開,劉祎之,你個狗官,老子記住你了,走著瞧!”
李溫一點都不感激劉祎之放過自己的行為,反倒是更恨了其幾分,氣惱地罵了一嗓子之后,從邊上的親衛(wèi)手里搶過了一匹馬,領著人便追著李顯的車駕去了……
“劉大人,我家小王爺年輕不懂事,多有失禮之處,還請劉大人海涵則個。”
陳無霜自然是知道李溫這一去不過是打算避難英王府罷了,心里頭對李溫自已是失望到了極點,可當著劉祎之的面,他卻不敢有甚不妥的表示,還得強壓住心中的不痛快,苦笑著給劉祎之陪不是。
“罷了,本官只求能明真相,至于其余么,本官也懶得理會那么許多,陳先生,請罷!”
劉祎之自不會去跟李溫那等蠢貨一般見識,卻不能不重視陳無霜這個極可能是越王一系在河西的頭面人物,這便無所謂地擺了下手,再次發(fā)出了同行的邀請。
“劉大人,請!”
眼瞅著府衙一行已是避無可避,陳無霜盡自不情愿,也只能是強顏歡笑地回了個禮,跟在劉祎之的身后,分頭乘車徑直向刺史府而去……
“殿下回來了?唔,可是事情不甚順利么?”
案發(fā)現(xiàn)場離著英王府本就有一段的距離,這一來一去之下,雖無甚耽擱,可時間卻是過去了不老少,待得李顯安置好尾隨而至的李溫,再次回到書房時,天都已是快亮了,然則張柬之卻依舊不曾離開,只是閉目端坐在幾子后頭,待得聽到李顯進房的腳步聲,眼立馬便睜了開來,只一看李顯的臉色,立馬猜出了幾分的事實。
“嗯,劉祎之看樣子是鐵了心要跟本王在河西一地扳扳腕子了,既如此,那本王也只好奉陪到底了的。”對張柬之,李顯自是用不著隱瞞自個兒的想法,大步走到上首的幾子后頭端坐了下來,臉色陰森地說了一句道。
“哦?”
張柬之對李顯的話絲毫不感到意外,也沒急著出言多問,只是淡淡地輕咦一聲。
“好叫先生得知,此事是這樣的……”李顯將事情的經(jīng)過詳細地述說了一番,而后給出了個結(jié)論道:“劉祎之此舉不過是要攪渾水,扯越王一系以共抗本王罷了,自以為得計,其實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嘿,越王那廝向來老謀深算,最擅長的便是幾個雞蛋上跳舞,又怎可能強自出頭與本王打擂臺,這一條想來他是早就有所交代了的,甭管劉祎之怎么鬧,那陳無霜都不敢隨之起舞,其行雖無須多慮,其心卻是當誅!”
“嗯,那就先準備著也好,看其五日后能有甚結(jié)果再定也罷。”
身為定策之人,張柬之自是清楚此番連捎帶打之策的目的之一便是要最后試探一下劉祎之,這一聽李顯所言,張柬之自也得出了相同的結(jié)論,只不過張柬之卻并沒有急著下定論,而是慎重地出言回答道。
“那好,就再看看罷,時候不早了,先生也早些休息好了。”
李顯本就是個喜歡謀而后動的主兒,自是不會沖動到一起殺心便動手的地步,眼瞅著再議也議不出個所以然來,自也就懶得再多費唇舌,這便站起了身來,惡狠狠地伸了個懶腰,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即移步出了書房,徑直轉(zhuǎn)回內(nèi)院去了……
“陳先生,請用茶。”
劉祎之將陳無霜帶回了刺史衙門之后,并沒有開堂問案,而是將其請進了后院,屏退了下人,親自動手煮了壺茶,為陳無霜斟滿了一碗之后,這才微笑著開了口。
“劉大人客氣了,在下愧不敢當。”
陳無霜顯然也是個極沉得住氣之輩,劉祎之不開口談正事,他也不會急著轉(zhuǎn)入正題,好整以暇地謝了一聲,雙手端起了茶碗,淺淺地品了一小口,笑著贊了一句道:“好茶!”
“哦?好在何處?”
劉祎之還是不急著談正事,而是追問起了茶道來。
“味略苦而回甘,清香淡雅而不散,足可見劉大人之茶道已至爐火純青之地步,好!”
陳無霜也是雅士,對茶道自是頗為精通,談起此道來,可謂是一語中的。
“陳先生果高人也,茶雖小道,卻是極難,茶、水、火須得一絲不茍,若不然,則茶味敗矣,先生乃知茶之人,想來是明白個中的奧妙的,自是無須劉某多言了罷。”劉祎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意有所指地點了一句道。
“劉大人高論,在下嘆服,嘆服矣!”
陳無霜身為謀臣,自是心思靈巧之輩,又怎會聽不出劉祎之這是借茶論事,要的卻是越王一系的配合,只是陳無霜卻另有謀算,并不打算為劉祎之去當打手,這便假作不知地感慨了一番。
“陳先生乃高士,當不會不知曉唇亡齒寒的道理,劉某若是鎩羽,先生怕也立足不住罷,此合者兩利,分則兩敗之局,先生莫非真打算置身事外么?”
一見暗示無效,劉祎之也就不再玩甚迂回了,直截了當?shù)攸c出了相邀的用意所在。
“唉,劉大人言重了,言重了,在下不過區(qū)區(qū)一文書耳,何德何能敢與劉大人并論哉。”
見識到李顯的狠辣之后,陳無霜此時已不敢起與李顯相抗衡之心,也不想著踏進李顯所布下的這個大局之中,面對著劉祎之的步步緊逼,他也只能是將裝傻裝到了底。
“哦?是么,既然陳先生有難處,劉某也不愿勉強,想來小王爺該是局中之人,本官待會便下一道令,將其請來好生招呼一番也罷。”
劉祎之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讓越王一系與此案脫開關(guān)系的,這一聽陳無霜在那兒裝糊涂,立馬毫不客氣地放出了殺手锏。
“你……,劉大人,您這是何苦呢,罷了,罷了,陳某便送一句話給劉大人好了。”
此番李溫來河西并不是越王的主意,而是被武后拉上了戰(zhàn)車的,無論是越王還是陳無霜,都不曾將希望寄托在李溫的身上,只是拿其當一個幌子罷了,可卻沒想到李顯動手如此之狠辣,沒等李溫這個幌子起作用,丘神勣這個聯(lián)盟的主心骨便已被李顯干掉了,如此一來,李溫這個幌子不單起不了作用,反倒成了越王一系的心病,不單李顯那頭在拿捏著,便是連劉祎之這個盟友也把玩了起來,這等局面登時便令陳無霜很有種吐血的郁悶感。
“先生有話請講,劉某聽著便是了。”
一聽陳無霜終于屈服了,劉祎之的臉色雖淡然依舊,可眼神里卻是透出了幾分自得的光芒。
“這案子無論破與不破,劉大人的這個怕都得搬家了!”
陳無霜顯然是注意到了劉祎之眼睛里的得色,心里頭立馬暗自冷笑了一聲,抬手抹了下脖子,冷冷地說了一句,登時便驚得劉祎之面色狂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