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小弟不是那個意思,小弟我,我……”
對于李旭輪的疑問,李顯并未作答,也無甚旁的表示,只是淡淡地笑著,這一笑之下,李旭輪原本就慌的心立馬便更慌上了幾分,俊臉?biāo)查g便漲得個通紅,待要解釋,卻又不知該說啥才是,直急得額頭上都沁滿了細(xì)密的汗珠子。
“八弟且放寬心好了,此事縱難,為兄也斷不會放棄的。”
眼瞅著李旭輪緊張若此,李顯不由地便笑了起來,擺了下手,溫言地寬慰了李旭輪一句道。
“七哥,但凡能救得六哥,小弟愿附驥尾,若有用得著小弟處,七哥盡管吩咐便是了。”
這一見李顯如此和煦,絲毫沒有見怪的意思,李旭輪很快便穩(wěn)住了神,目光迥然地看著李顯,一拱手,滿臉子堅毅之色地表了態(tài)。
“嗯,八弟能有這份心便好,只是此事關(guān)系重大,一切還是由為兄獨自擔(dān)著罷。”
李顯很明顯地感受到李旭輪話語里的誠意,但卻并不打算讓其參與到其事中去,不為別的,只因此事并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簡單——高宗想救李賢一命乃是事實,所差的只是需要一個夠分量之人出面奏請罷了,而李顯顯然便是那個夠分量之人,一旦李顯有所請,他便可順?biāo)浦鄣孛饬死钯t的死罪,從這點來說,李顯只消上了本章,自不會被打了回票,救下李賢基本上可以說是十拿九穩(wěn)之事,然則此舉卻必然犯了武后的大忌,遭打擊報復(fù)是必然之事,于李顯而論,本身與武后便已是勢不兩立,自無所謂多得罪還是少得罪的問題,可李旭輪卻沒李顯那等底氣,一旦李旭輪跟著動了本章,十有八九要被武后狠狠地整治上一回,雖不致喪命,可一頓苦頭怕是怎么也逃不過去的,這等情形之下,李顯自是不想讓李旭輪也攪合進這樁謀逆案中去。
“七哥,小弟只是想盡一份心力,一切皆可聽從七哥差遣。”
李旭輪此番前來英王府的目的并非僅僅只是想著要搭救李賢,更主要的是想向李顯表明自個兒的心跡,在他看來,自是沒有比在搭救李賢一事上全力配合李顯行事更好的表態(tài)方式,故此,哪怕李顯已是出言婉拒,可李旭輪卻依舊不肯放棄,臉色通紅地再次表態(tài)道。
嗯,這小子啥意思來著?一見李旭輪固執(zhí)若此,李顯的心里頭可就不免犯起了叨咕——沒錯,當(dāng)年的李旭輪是極其崇拜李顯,也沒少幫李顯的忙,然則當(dāng)年歸當(dāng)年,這都已是六年過去了,李顯又怎敢保證李旭輪還是一如從前,畢竟東宮大位的誘惑在前,可不是尋常人能抵擋得住的,嚴(yán)格說來,此番營救李賢的行動掛上李旭輪倒也算不得甚大事,可若是被有心人用來宣揚李旭輪的大仁大義,而后一哄而起地力推李旭輪入主東宮,那樂子可不就海了去了,李顯縱使不懼,卻也絕不愿惹上這么場不必要的麻煩。
“此事尚未定論,且再議好了。”
在不知李旭輪的實際心意之前,李顯自不會輕易表態(tài),這便笑著敷衍了一句道。
“如此……,也好。”
李顯雖是笑著說的,可李旭輪卻是聽出了內(nèi)里的言不由衷,臉色不由地便是一黯,可也不好再就此事過多糾纏,只能是勉強應(yīng)答了一聲,語氣頗顯怏怏之狀。
“哦,對了,八弟素息樂聲,為兄此番歸來走得雖是匆忙,卻是收集了不少西域乃至吐蕃之樂譜,本打算過幾日給八弟送去的,趕巧八弟來了,這便順手帶將回去好了。”
這一見李旭輪情緒低落,李顯也不免有些子頭疼,奈何搭救李賢事關(guān)大義名分,李顯卻也不肯改了主意,這便打了個哈哈,笑著拿起原本擱在幾子側(cè)面的一個小箱子,遞到了李旭輪的身前。
“樂譜?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七哥,多謝了!”
李旭輪打小了起便好聲樂,往日里便沒少在這上頭耗精力,在地方任上時,府中更是養(yǎng)了好幾個歌舞班子,自沒少因此事被武后去信訓(xùn)斥,卻是累教不改,這一見到小箱子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囟际歉魇綐纷V,登時便興奮了起來,一邊一迭聲地叫著好,一邊愛不釋手地翻閱了起來。
“自家兄弟么,謝個甚,喜歡便拿回去慢慢看罷。”
有著強悍至極的“鳴鏑”在,李顯自是清楚李旭輪的喜好,要想對癥下藥自是輕而易舉之事,此際見李旭輪已忘了先前的不樂,李顯自也就放寬心了許多。
“多謝七哥厚愛,小弟也有份東西想請七哥過目。”
李旭輪興致勃勃地將小箱子里的樂譜翻來覆去地把玩了好一陣子,這才依依不舍地合上了箱蓋,謝了李顯一聲之后,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份黃絹蒙面的折子,雙手捧著,遞到了李顯的面前。
“哦?”
一見李旭輪神情如此慎重,李顯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可也沒多說些甚子,只是輕吭了一聲,伸手接過了折子,攤將開來,只一看,眉頭立馬便鎖了起來——折子并不算太長,前后三頁,不過百余行罷了,說的也就一件事,那便是力薦李顯入主東宮,至于署名者,不是旁人,正是端坐在李顯對面的李旭輪。
東宮李顯此番是必須要進的,不管李旭輪讓是不讓,都不能阻止李顯強勢入主東宮之決心,并非李顯狂妄,而是有著強大的實力為后盾,羽翼已豐之下,李顯不想也不愿再蟄伏,再說了,他也沒時間蟄伏了,只因武后眼下在朝中的勢力已是膨脹到了個極其危險的水平上,李顯若是不能趁著高宗身體尚可之際,全力與武后爭奪朝政之主動權(quán)的話,那就只剩下“玄武門”一條路可走,而那又是李顯十二萬分不愿走的路子,毫無疑問,無論是要想與武后在朝政上分庭抗禮,還是扳回局面,李顯都需要東宮太子這個大義名分,總而言之,東宮之位李顯是勢在必得,絕無可退讓之處!
在入主東宮一事上,李旭輪若是主動退讓,毫無疑問能為李顯省去一大堆的麻煩事兒,然則其此舉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李顯需要作出個準(zhǔn)確的判斷,若不然,遭遇麻煩事小,傷了李旭輪的真心卻是要不得之事!
“八弟好意,為兄愧受了。”
李顯的心思動得很快,方才看完了折子,心中已是有了決斷,微笑著便坦然接受了李旭輪的好意,只因在他看來,縱使李旭輪是在玩以退為進的把戲,也絕對無法阻攔自己入主東宮之大勢,既如此,就當(dāng)李旭輪此舉是出自真心又有何妨,大不了到時多留一個心眼也就是了,卻也不愁其能翻了天去。
“七哥乃當(dāng)世無雙之英杰,這東宮之位除了七哥之外,又有何人配坐,呵呵,小弟就一懵懂之輩,一向喜好的便是聲樂,那些個勞心勞力的政務(wù)小弟可是一想到便頭疼腦熱的,還是煩勞七哥去打理好了,小弟可是敬謝不敏的,偏生就有些無聊蠢人,可著勁在一旁胡亂攪事,生生要架小弟于火爐上,著實是該死至極!”
心跡已然表明,而李顯看起來也已是接受了去,李旭輪自是放松了下來,笑嘻嘻地做了個鬼臉,樂呵呵地開起了玩笑。
“頑皮,那些人可是好意,卻被八弟生生當(dāng)成了驢肝肺,待要知曉了八弟的評價,怕是都得要跳腳罵娘了的。”
李顯觀顏察色的本事高明得很,這一見李旭輪整個人就此放松了下來,自是知曉其主動退讓之說乃是出自真心,心中自不免頗為受用,這便順著李旭輪的話頭,調(diào)侃了其一句道。
“好意,他們哪是啥好意來著,哼,推小弟出來與七哥打擂臺,看似在幫小弟,其實呢,不過是看小弟年幼無能好控制罷了,一群小人,尤其是八叔那廝更不是個東西,依小弟看,他才是這朝中最大的奸佞,久后必成禍患,七哥萬不可不防!”
李顯也就是隨口調(diào)侃罷了,可李旭輪卻是急了,小臉蛋漲得通紅,氣咻咻地便怒叱了起來,言語里滿是憤概之意。
“八弟慎言,這些話在為兄處說說也就算了,在外頭萬不可透出半點風(fēng)聲,若不然,恐有大禍臨身!”
越王李貞的為人如何李顯自是心中有數(shù)得很,也早就對其有著足夠的警惕之心,原也無須李旭輪來提點,對其之所言自是認(rèn)同得很,然則認(rèn)同歸認(rèn)同,這些話也就只能存在心中,屬于只可意會不可外傳之事,若不然,蛇沒打成,恐將先遭了蛇咬,那可是要不得的事兒,縱使李顯不懼,卻也不愿多生事端,至于沒甚根基可言的李旭輪么,若是讓人得知了其之所言,回頭一準(zhǔn)得吃掛落,既然其已是向自己表了忠。李顯自是不能坐看其陷于險地,這便臉一板,語帶不悅地提醒了一句道。
“七哥教訓(xùn)得是,小弟知錯了。”
李顯的言語雖嚴(yán)厲,可內(nèi)里卻滿是關(guān)切之情,這一點李旭輪自是能輕易感受得到,感動之余,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一低頭,誠懇萬分地認(rèn)了錯。
“嗯,事可為不可說,記在心中便可,罷了,不說這個了,你我兄弟多年不見,正該痛飲上一番,走,隨為兄后院歡飲去!”
李旭輪既已知錯,李顯自是不會過于己甚,這便輕點了幾句,笑著站起了身來,挽著李旭輪的肩頭,說說笑笑地出了二門廳堂,直奔內(nèi)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