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天還是有些冷的,盡管不曾落雪,可風(fēng)卻是不小,嗚咽地狂嘯著,哪怕天已是近了午時,氣溫卻依舊低得緊,本就體弱的高宗自是懶得動彈,貓在暖和和的被窩里,看著閑書打發(fā)時光,偶爾看至?xí)奶帲€時不時地發(fā)出一兩聲輕笑,心情顯然是相當(dāng)?shù)牟诲e,頗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閑之悠然。
“啟稟陛下,越王殿下在宮『門』外求見。”
正值高宗看得入神之際,卻聽一陣細(xì)碎的腳步聲響起中,一名中年宦官已從屏風(fēng)后頭轉(zhuǎn)了出來,但見其疾步行到了榻前,恭敬萬分地躬身稟報道。
“哦?那就宣罷。”
高宗雖已是久不理政務(wù),但并非處于避世隱居之狀態(tài),平常時分也沒少召集些親近大臣談天說地上一番,越王李貞便是其中的常客之一,正因為此,高宗對李貞的到來并不覺得有甚奇怪的,隨口便吩咐了一句道。
“諾!”
高宗既已發(fā)話,那名前來報信的中年宦官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yīng)答了一聲,匆匆退出了寢宮,不多會,便已陪著一身整齊朝服的越王李貞從外頭行了進(jìn)來。
“老臣叩見陛下。”
一見到高宗的面,李貞便已是疾步搶到了榻前,恭敬萬分地行禮問安道。
“免了,八哥今日當(dāng)值么?怎么,可是出了甚事了?”
一見到李貞滿身整齊的朝服,高宗不由地便是一愣,疑『惑』地出言探問道。
“回陛下的話,今日老臣確是當(dāng)值,遇有一礙難處,實不敢專斷,特來稟明陛下。”
高宗這么一問,李貞的臉上立馬便『露』出了絲為難之『色』,以猶豫的口『吻』回答道。
“哦?何事為難若此?”
這一見李貞面『色』不對,高宗心中的疑慮自不免更濃了幾分,眉頭也因之微皺了起來。
“陛下,今日晨間,娘娘召中書令李敬玄問責(zé),因其諸子橫行不法事,已將其貶為虞州刺史,而今中書令已是出了缺。”
李貞作出一副謹(jǐn)小慎微之狀,吶吶地解釋道。
“嗯?竟有此事?唉……,敬玄一生唯謹(jǐn)慎,臨到老卻栽在了兒『女』身上,當(dāng)真是可惜了哉,唔,中書令出缺可非小事,終歸得有人補(bǔ)上才是,八哥以為誰人可任此?”
高宗還真不知道李敬玄被貶官一事,這一聽之下,先是大吃一驚,接著又感嘆了起來,末了卻是問出了李貞最想聽到的問題。
“這個……”
高宗雖是有問,可李貞卻并不想立馬作答,而是故作遲疑地沉『吟』了一下。
“此處無外人,八哥有話只管說好了。”
高宗對于李貞的猶豫并未感到奇怪,只因立相之事重大,乃帝王專斷之事,非他人可以隨意者,此時見其支吾著不肯吐實,便即出言寬解道。
“那……,老臣就斗膽放肆了,御史大夫高智周德才兼?zhèn)洌稚铐嵳?wù),實是最佳之人選,不禁老臣如此看,太子殿下也是一般,此處有太子殿下與老臣之聯(lián)名奏本,還請陛下圣閱。”
李貞聞言,略退了小半步,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黃絹『蒙』面的折子,雙手高舉過了頭頂,而后咬了咬牙關(guān),似乎在下一艱難決定一般地開了口。
“哦?高智周么?唔……,媚娘那頭有甚看法么?”
這一聽李顯與李貞居然聯(lián)名上了本章,高宗心里頭立馬滾過了一陣疑慮,輕吭了一聲,伸手接過了折子,隨意地瀏覽了一番,遲疑地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老臣只是聽到了些流言,并不敢確定,據(jù)說娘娘屬意刑部尚書武承嗣接掌中書令一職,也不知是真是假。”
高宗此言一出,李貞的心登時便是猛地一眺,好在城府深,倒也沒『露』出甚破綻,只是微苦著臉,緊趕著回答道。
“武承嗣?荒謬,他一個鄉(xiāng)村野夫,文都不通,能擬甚詔書,這當(dāng)真……,罷了,此事朕知曉了,回頭朕在與媚娘商議一二好了。”
一聽武后要提拔武承嗣接掌中書令,高宗登時便是一陣無名火狂冒,氣惱萬分地罵了起來,只是罵到半截子,懼內(nèi)的老『毛』病卻又是犯了,到了末了,愣是沒敢直接同意李顯與李貞的聯(lián)名折子。
“陛下圣明,老臣也以為此事須得慎重,不若早朝時議之可也。”
高宗的話里已是帶著逐客之意了的,可李貞卻并不打算就這么走了,這便假作聽不懂,諂笑著出言進(jìn)諫道。
“如此也好,后日便是早朝了,朕自去罷。”
對于武承嗣這個人選,高宗自是十二萬分的不贊成,而對高智周么,同樣也存在著疑慮,倒不是瞧高智周不順眼,而是懷疑李顯與李貞之間別有默契,當(dāng)然了,若非要做一抉擇的話,自然是選高智周無疑,只是該如何在保持現(xiàn)有的朝局平衡的前提下選定中書令,卻是令高宗頗為頭疼的,故此,盡管高宗心里頭其實并不想上早朝,卻也只能是無奈地應(yīng)承了下來,大體上是打算到時候看情況再做個決斷罷了。
“陛下圣明,老臣告退。”
眼瞅著要說服高宗當(dāng)場拍板已是沒了可能,李貞的心中不免微有些失落,只是事已如此,他也不敢強(qiáng)勸,再說了,只要高宗肯出面主持早朝,于李貞來說,便已是足夠了,有著東宮與他越王府兩大勢力的合力,朝爭中必可穩(wěn)居上風(fēng)無疑,他也實無必要在此時玩甚子強(qiáng)諫的,這便躬身告了個罪,自行出宮回府去了。
“來人!”
高宗并未去送李貞,而是獨自盤坐在榻上,愣愣地想了好一陣子的心思,臉『色』『陰』晴不定地變幻個不停,末了,突然提高聲調(diào)斷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聽得響動不對,隨『侍』在寢宮外的大小宦官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盡皆涌進(jìn)了室內(nèi),各自躬身應(yīng)答道。
“去,給朕將娘娘請了來!”
高宗煩躁地起了身,在寢室內(nèi)來回踱了幾步,一拂袖,神情頗為『激』動地下了令。
“諾!”
眼瞅著高宗氣『色』不對勁,一眾隨『侍』宦官們盡皆驚詫莫名,可也沒誰敢『亂』問的,只能是各自躬身應(yīng)諾而去不提。
“臣妾見過皇上。”
高宗有召,武后自是來得極快,不多會便已領(lǐng)著一眾大小宦官們匆匆行進(jìn)了寢宮,一見到高宗正滿面焦躁地在榻前來回踱著步,眼中立馬便有一絲『陰』霾閃過,但卻不敢因此而失了禮,但見其蓮步輕搖地行上前去,款款地朝著高宗便是一福。
“媚娘來了,唔,李敬玄一事究竟處置得如何了?”
高宗原本是打算一見到武后的面,便追問武后提拔武承嗣那等廢物的用心何在的,可真見著了武后的面,高宗的膽氣卻又不翼而飛了,只是干巴巴地問了一句道。
“啟稟陛下,早間臣妾接到『侍』御史李適的彈劾本章,言及李敬玄縱子為惡,魚『肉』鄉(xiāng)里,臣妾自不敢輕忽了去,這便急招李敬玄前來問明詳情,經(jīng)對質(zhì),李敬玄對所犯諸案盡皆認(rèn)罪,臣妾以為其教子不嚴(yán),是有大過焉,念其多年苦勞,不忍重責(zé),是故,貶其為虞州刺史,量刑雖是稍寬了些,卻也不算太過,臣妾本想午時用膳之際再稟于陛下知的,卻不知是何人瞞著臣妾胡『亂』傳話,竟叫陛下著急若此,其心當(dāng)誅!”
武后可不是甚溫柔的主兒,解釋歸解釋,卻沒忘了一上來便給李貞定上條『亂』傳話的罪名,這擺明了是要來上個先發(fā)制人了的。
“這個……,唔,朕也就是問問罷了,媚娘辦事,朕還是放心的,只是這中書令乃是要害之職,終歸不好長期出缺的,唔,能早些拔人充任便早些也好。”
一聽武后這話不善,高宗本就怯的心自是更怯了幾分,竟渾然忘了叫武后前來的本意,有些個低聲下氣地胡謅著。
“陛下圣明,臣妾也是這般想的,中書令一職事關(guān)朝局之安穩(wěn),終歸是要個信得過的大臣方妥,臣妾以為承嗣那孩子辦事牢靠勤勉,又屢立大功,正是合適之人選,臣妾代陛下打理朝局,卻是須臾離不得其,用著也順手,也就姑且用之好了,此所謂舉賢不避親也,陛下以為然否?”
高宗愈軟,武后便愈硬,當(dāng)著高宗的面,便強(qiáng)行將武承嗣推了出來,言語雖柔和,可態(tài)度卻是強(qiáng)硬得很,竟是一派要就此『逼』高宗認(rèn)賬之架勢。
“這個……,唔,顯兒與八哥那頭也推出了個人選,建議朕啟用高智周,朕么,唔,還想再看看,左右后日便是早朝了,到時候看看朝臣們意見再定也罷。”
被武后這么一『逼』,高宗的心登時便慌了,盡管百般不愿讓武承嗣出掌中書省,但卻不敢明說,只好拿李顯與李貞出來說事兒。
“陛下圣明,事情本該如此,只是臣妾先前因急著用人,詔書已出,這又該如何是好,唉,都是臣妾的錯,未能早先與陛下通個氣,以致出此差錯,實是臣妾的不是。”
武后可沒打算真將此事搬上朝堂,這便故作為難狀地自請其罪了一番,擺明了便是打算來個霸王硬上弓,以既成事實來壓高宗認(rèn)賬。
“啊,這……”
一聽詔書已出,高宗登時便傻了眼,目瞪口呆地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