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寅遠說的非常肯定,溫老應該是逆流而上,而絕不是順流而下的,但山窮水盡疑無路就已經給了我最好的暗示。
我的胸口興奮得如群鹿亂撞,心里已經計劃好了明天的路線。
“天色不早了,你們一路上也很辛苦吧,早點睡覺,明天還有事情要做。”向老太爺平靜地發話“你們對周遍的大山不熟悉,容易迷路,我讓寅遠和春娃陪你們一起。”
向老太爺家的吊腳樓雖然是整個文王山村最大的住宅了,但也只有三個房間,一來這山里極少有客人來訪,所以根本沒有所謂的客房,二來也是因為湘境天氣潮濕悶熱,多蛇蝎之類的毒物,所以吊腳樓下層是作為牲畜的圈,只有上面一層用來居住的,最后由向老太爺的孫媳婦與唐心、蘭花三女一房,寅遠、才子一間,而我和賈老則與向老太爺住了一屋,房間的分配是向老太爺安排的。
我覺得老人家一定是有些什么話要說。
果然,等到房間里只剩下我們三個人的時候,向老太爺就著昏暗的燭光點燃了一袋土煙,吧嗒、吧嗒地吞吐了兩口,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道彌散開來,這種水煙的味道醇厚香潤,不像一般的煙草那樣刺鼻,讓我這個從不抽煙的人聞起來也覺得精神清爽了許多。
“其實嘛,我的祖輩并不是苗人。”向老太爺深深地吸了口水煙,輕輕地說道“我的祖先住到這里以后,后代與苗人通婚,逐漸地就成了苗人。”
向老太爺的話讓我一愣,不明白老人怎么突然閑聊起了這些種族演化的事情來了。
“我們文王山人祖祖輩輩有一個訓誡,文王山的男娃一輩子不能離開文王山,女娃子一個都不能留在文王山里。”向老太爺悠悠地嘆了口氣說道,燭光下幽幽的眼神透過窗子望向虛無的黑暗中。
這到是個很古怪的祖訓,我暗暗琢磨著,為什么要讓自己的后代守在這么一個與世隔絕的大山里呢?或許是因為向老太爺的祖先飽受戰火蹂躪,就像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一樣,選擇了避世的生活吧。
“祖先吩咐他的后輩們一定要守護好文王山,山里住著我們的神,鴨變婆是為神看守著大門的。”
“賈先生,五十年前你們來過,我知道你們是在尋找著什么東西,五十年后你又回來了,我知道這文王山就要發生一場翻天的變化了。”向老太爺蒼老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哀傷的表情,原本就縱橫密布的皺紋仿佛都擠到了一起。
我看到賈教授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向老太爺沒有等到賈教授出聲,又繼續說了下去。
“一代一代,在這文王山上,我們的先祖到我們已經不知道生活了多少年,以前世道不好,輕壯后生們還能守得住不得離開文王山的祖訓,可如今時代變了,外面的世界熱鬧的很,后生們再也守不住這文王山的苦啦。”向老太爺無聲苦笑著搖著頭。
“為了讓寅遠留在山上,我不讓他上學,可是有什么用呢,馬兒越拴越烈,雄鷹越困越兇,早晚有一天,寅遠的兒子,孫子還是會離開文王山的。”向老太爺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后幾乎已經趨近無聲。
老人眼神中那深深的無能為力讓我感受到了他心底深沉的悲哀和痛苦矛盾,我真不明白,就算這文王山人的先輩躲進來時的天下是戰亂不堪,但所謂分久還有必合的時候呢,誰也不能預測身后的事情,又何必給自己的子孫制定這么一條規矩?
“守護這文王山的重任,怕是要斷在我這一輩手里了!”
向老太爺這句話一出口,像塊巨大的石頭撞在了我的心頭,他反復地提醒著我和賈教授文王山人世代相傳守護文王山的祖訓,這老爺子分明是在暗示著我湘妃江起源的那個洞一定是個關鍵的所在!
“老爺子,那文王山里是不是隱藏著什么重要的東西?那個據說的鴨變婆居住的洞是不是就是入口?”我咬著牙直截了當地沉聲問道。
既然向老太爺已經開誠布公,我如果再扭捏著轉彎抹角就有點過分了,何況從老人的言語中,我能感覺到老人似乎對我們此行的目的已經猜了個大概,至少他好象已經預測到了我們會一探那傳說中兇險無比,有去無回的水洞了。
向老太爺深深地注視了我一眼,眼神中竟然浮現出少有的慈祥光芒“小郎啊,你的確是我這些年很少見到年輕人,有膽有謀,有主見而且夠豪爽,我老頭子之前常聽二伢子說起你,今天一見,也的確讓我歡喜的很。”老人伸出干瘦的手掌撫摩了兩下我的頭頂,微笑說道。
老人的眼神點燃了我胸中的溫情,那感覺就像面對祖父時的溫暖,胸膛里隱隱地有些悶酸。
“我不知道文王山里到底有什么,以前也的確有人進去過鴨變婆洞,但是也確實再沒有回來,不過,我知道這一切都攔不住你,文王山將不再是個秘密。”向老太爺的目光再度投向窗外。
“老爺子,文王山上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古怪了,那洞里是不是真的有鴨變婆?”我心中一動,聯想到文王山破面紫薇的風水格局,突然生出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想,會不會是那塊養尸地中真的埋葬過死人,而那死人好巧不巧地真的受地陰之氣的熏養而化為了僵魃?所謂的吃人的鴨變婆就是吸血食人的僵尸?
“沒人見過鴨變婆,但是以前在月圓時候的夜里,如果站在洞外就能夠聽到洞里傳出來的許多人的哭聲,我年輕的時候也聽到過,這些年也沒人敢再接近那洞口了。”老人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跳動的燭光,干癟的臉皮如抽搐般,一跳一跳,如夢囈般呢喃道“又快到月圓夜了……….”
再過兩天就是陰歷的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了。
我與賈教授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底深深的驚駭,以向老太爺這等人物提起來都會如此恐懼,真是難以想象到底是怎樣一番讓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畢竟向老太爺也只是在洞外聽到了聲音而已。
“那洞里到底有什么?”賈教授呼吸急促地喃喃自語道,像是在問向老太爺,又像在問自己。
“有什么?呵呵,或許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像老太爺的臉上突地綻放出一個無比詭異的笑容,聲音飄渺地說道。
窗外吹進一陣微微的涼風,如豆般昏黃的燭光跳動著搖曳了兩下,映得向老太爺的笑容說不出的怪異,如果不是那雙眼睛還流露出活人的氣息,我真懷疑面前是一具死去多年的干尸在笑!
剛才那如見親人的溫情蕩然無存,我打了個激靈,想到早前老人所說的三魂守護,想到向老太爺身邊正有兩條鬼魂在飄蕩著,雖然看不見,但背心忍不住向外冒著絲絲的寒氣,竟然有些不敢去看向老太爺的臉!
這文王山實在太古怪了,山怪、水怪、人更怪!
我側過頭看了一眼賈教授,這位風趣健談,經歷了無數奇事怪事的博學老者此刻的表情中也滿是驚慌,眼神閃爍地望著我。
人就是這么奇怪,在遇到難以把握的讓自己害怕的事情事,總想尋求別人的安慰,雖然明明知道那人也未必就不怕,好象只要看到別人安定的眼神自己也會覺得安心了不少,殊不知如果看到對方驚恐的眼神,反倒更加深了自己的恐懼。
“夜深了,早些睡吧。”向老太爺淡淡地說道,不知道什么時候那讓人顫栗的詭異笑容已經消失了。
今夜很黑,窗外的夜空里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吹滅了微弱的燭光后,四周歸于一片黑暗,更令我覺得壓抑的是死一樣的安靜,我不光聽不到賈教授、向老太爺的聲音,甚至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感覺不到!
視覺與聽覺上的雙重壓抑幾乎讓我窒息,躺在四處漏風的吊腳樓上,白天讓我心情愉悅的鳥鳴與風吹過竹林發出的沙沙輕響都消失了,睜開眼睛,閉上眼睛,入目都是一片漆黑,我覺得自己周圍好象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我,我努力地睜大眼睛去看,想要尋找些能看到的什么東西,驟然間,兩道鬼魅的光亮在我的眼前閃過!我的頭皮嗡地一聲炸開,手中的打火機瞬間燃了起來。
我看到向老太爺沒有絲毫感情地怔怔地注視著我!
我輕輕地呼出口氣,勉強沖著向老太爺擠出個笑容,老人卻沒有任何反應,我輕輕地呼喚了兩聲,依舊是目光直勾勾,但眼神卻渙散沒有焦點,這情形有些像寶兒給我的感覺,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又讓我深深地打了個顫栗,雖然夜里的溫度已經可以說得上有些冷了,但我的額頭和背心依舊滲出了汗水,是冷汗。
我輕輕地伸出手推了推向老太爺,老人順勢翻了個身平躺下來,鼻口發出微微的鼾聲,而眼睛依舊是睜著的,原來這老人竟然是睜著眼睛睡覺!
我皺著眉頭幾乎呻吟出聲,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衣服的背心已經被冷汗給溻濕了,緊緊地貼在背上,又濕又冷,這感覺極其難受。
不過經這么一嚇,我緊繃的神經反倒放松了下來,昏昏沉沉地不知道什么時候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的是透窗而來的朝陽的光芒,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各式動聽的鳥鳴,向老太爺已經不知去向,房間里只剩下我和還在熟睡的賈教授。
昨晚心驚肉跳的感覺已經煙消云散,至少現在周圍的一切我能看到,能聽到,這讓我的安全感強烈地暴漲。
看了看表,剛剛早上四點,時間還早的很,但我這個人向來是一覺的命,無論幾點只要是自然醒來,這一天便再無法入眠了,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實在是無聊,不忍心辜負這大好韶華,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緩緩走下了吊腳樓。
站在院子里,我迎著被高山遮住一大半的初升朝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舒服地呻吟了一聲,活動了兩下脖頸,卻剛好看到遠處一道拄著拐杖的略微佝僂的青色身影,是向老太爺,正步履蹣跚,但速度卻極快地向遠處的湘妃江走去。
我心中一動,下意識地快步跟了上去。
向老太爺的走路速度很快,我不遠不近地跟著老人向村口走去,這小村落本就小的很,沒幾分鐘便已經走出了村口,老人卻絲毫不停留地向著湘妃江行去,走出村子后,四周的樹木逐漸茂密起來,有了隱蔽的工具,我漸漸地將與向老太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些,跟在他身后十來米處的位置。
我原本以為向老太爺是本湘妃江而去,誰知道離江邊還有百十米遠的時候,老人突然改變了方向,折向了江下游的方向。
沒想到向老太爺突然改變了前進方向,我一時間差點便暴露了自己,連忙藏身到一棵粗大的樹后,只露出眼睛觀察著向老太爺,還好,老人并沒有發現我,這讓我暗暗地松了口氣,如果被向老太爺察覺到我在跟蹤他,還真不好解釋。
其實憑心而論,我并不愿意承認自己是因為不相信向老太爺而跟蹤他,說不上為什么,單純的感覺,我就是覺得這老人對我們并未抱有惡意,我相信他昨晚所說的話都是出自真心的,雖然向老太爺也說過,祖訓讓他們守護著文王山,但如果向老太爺真想害我們的話,根本不需要告訴我們那些事情。
其實要是在以前,我憑自己的感覺做出判斷后,一定不會在有任何的疑慮,但是在經歷了林亞和上沙的那件事以后,盡管自己不愿意承認,但連自己也發現了自己的改變,我已經很難輕易地光靠著感覺去信任別人了。
跟著向老太爺順著湘妃江向下走了里許,翻上了一道緩坡后,進入了一片茂密的竹林,老人青色的衣服混在竹林里很難發現,我不得不再次拉近了與向老太爺間的距離,幸好微風吹過竹林發出的沙沙聲響完美地將我的聲音掩飾了過去,向老太爺并沒有發現有人跟蹤。
或者在他的內心里根本想不到會有人跟在他的身后吧。
進如竹林后,向老太爺的速度逐漸放慢了下來,時而停停打量一番四周的景象,好象是在分辨路徑,這片濃茂的竹林在我看來并沒有任何的不同,完全都是清一色的竹子,而且林中也沒有路,若是我自己走進來只怕就會迷失在其中。
又跟著向老太爺走了有半個小時左右,周圍的景色才發生了變化,竹林漸漸稀落起來,周圍出現了些一人多高的灌木。
老人在一片灌木前站住了腳步,緩緩地轉過了身,朝向我隱伏的方向,淡笑著說道“到地方了,出來吧。”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原來向老太爺早就發現了我!既然已經被識破,我也只有站了出來,向老人走了過去,窘迫地望著向含笑的向老太爺,心里電光火石般地醞釀著該怎么向老人解釋,看著那雙充滿了睿智的精光雙眸,我暗暗地感到心驚,始終想不通這老人是怎么發現我的!
“別動!”在我走到距離向老太爺還有四、五米遠的時候,老人沉聲喝道,含笑的臉色也是突然一變。
我心里正思量著該怎么對向老太爺解釋自己跟蹤他的借口,聽到老人的喝聲,猛然愣住,將已經抬起的右腳硬生生懸停在半空,難為情地望著向老太爺“老爺子,我,我沒什么惡意。”我漲紅了臉囁嚅道,緩緩將右腳放下。
“別動!”老人臉色肅穆地又低聲喝了一句,語氣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不解地望向向老爺子,卻發現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右上方。
我的心猛地一顫,慢慢地向后轉頭,想要看看身后究竟有什么讓這位老人也有些驚慌的東西。
“別動!”向老太爺第三次沉聲喝止了我的行動。
我的眼睛盡最大的努力向右側斜過去,可是該死的眼眶阻擋著我進行三百六十度立體觀察,我沒有辦法看到身后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已經能夠感覺到危險的存在了。
向老太爺那雙好象被皺紋遮得只剩下一條縫的渾濁的眼睛突然間放大開來,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我的身后,一只手悄無聲息地緩緩向懷里伸去。
我的頭皮有些發麻,脖子都有些僵硬了,這種未知的危險最讓人感到恐懼,而且是越來越恐懼,因為我不知道身后究竟是一只老虎才狼,還是一只僵尸鬼魅,甚至比這些更加可怕的存在。
我那條支撐著整個身體的左腿已經感到有些發麻,身不右己地微微顫抖起來。
向老太爺伸進懷里的那只手慢慢地掏出了一把三寸多長的雙刃小刀,說是刀,也只是有些類似,類似于梭型,中間厚兩邊薄,沒有刀把,我一眼就看出了這是一把打磨得十分精細的飛刀,只要使用者夠準,那么這把小小的飛刀在短距離所能發揮的殺傷力將不亞于一枚**式手槍所發射的子彈。
至于這個有效的距離是多遠,我敢肯定以我和向老太爺之間這幾步遠的距離,絕對是在有效射程之內的,這老頭該不是要拿我當靶子吧?我心里七上八下地猜測著。
“看好了,我發刀,你就向前跑!”向老太爺扣住了刀身,緩緩地微抬手臂,沉聲對我說道,眼睛卻一刻也沒有離開我的身后。
我應了一聲,緊緊地盯著向老太爺手里的飛刀,暗想著一會兒這老爺子發刀時我要向旁邊跳還是向地上爬下去好,我自然能看出來向老太爺瞄準的目標就是我身后那個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東西,但是我還是怕這位九十六歲高齡的老人飛刀稍微偏上那么一偏就會釘到我頭上某處。
“跑!”老人一聲巨吼,手中的飛刀激射而出,借著反射的陽光劃過一道耀眼的白芒向我射了過來,幾乎就在老人吼聲發出的同時,我已經大頭向下地向前撲了出去,沒等到頭接觸到地面,伸出雙臂在地上支撐了一把,借力做了個空翻,等我再站起來的時候,我已經與向老太爺并肩而立了。
“恩,小伙子動作還挺利落的,功力不淺啊!”向老太爺微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訕笑著撓了撓頭,望向我原來所站的位置,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在距離我剛剛所站處二米外,向老太爺那把飛刀正釘在一條尺許長,渾身通體碧綠的毒蛇七寸處!這射渾身上下碧綠得好象青草一般,只有眼睛與尾尖是赤紅的顏色,那三角形的蛇頭上一雙赤紅的陰冷的眼睛好象充滿了怨毒似地盯著我!更奇特的是,這綠蛇的頭頂竟然生著黑色的王字型花紋!
我固然是因為向老太爺如此精妙絕倫、神乎其神的飛刀絕技而震驚,更是因為這條被飛刀射中仍在扭動翻滾的綠蛇而感到后怕!
難怪剛才向老太爺一再禁止我移動,蛇這種冷血動物是靠身體上的熱感應器官來分辨周圍的環境和獵物的大小、位置,一般的射是不主動攻擊人的,但是這種巨毒蛇則是個異類,凡是進入到它的領地或者攻擊范圍之內的,除非是它的家人,否則連同類也不會防過,完全不是為了捕食而攻擊,單純就是攻擊,我剛才已經成為了它的即定目標,若是我冒冒失失地動起來,它便會以為我要攻擊它而率先攻擊我,我一動不動,以這種蛇陰險狡詐的個性,勢必會生出些疑慮而小心翼翼地行動。
“這蛇是…………”我瞠目結舌地結結巴巴說道,額頭的冷汗已經順著鬢角滑落,雖然以前沒有見過這種蛇,但是我可曾經聽溫老說過在湘西蠱巫制作蠱種的時候有一種最厲害的毒物,叫做小青龍,毒性比響尾蛇還要烈,據說專以巨毒的竹葉青蛇為食物,如果被它咬上一口,用不上十分鐘必死無疑!
“小青龍,竹葉青的老祖宗。”向老太爺緩緩地走到那條還沒有氣絕的毒蛇旁捏起七寸拔出了飛刀。
雖然我已經大概判斷出了這條蛇的名字,但經過向老太爺的確認,盡管危險已經過去,我的心依舊不聽話地撲通亂跳起來。
看著向老太爺熟練地用那把小飛刀將這條巨毒蛇的毒腺剃掉后將蛇遠遠地甩向了遠處,我奇怪地望著老人,不明白他為什么沒有殺掉這條蛇。
向老太爺朝我笑了笑,將飛刀收進懷里“小青龍是萬蛇之祖,是山神的兒子,殺他會招來災禍的。”
向老太爺似乎對我的跟蹤絲毫不以為忤,連看我的眼神都沒有半點變化,這讓我更加羞愧,畢竟這位老人救了我一命,如果是想害我的話,剛才只要不出聲,不出手,我相信我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具尸體了。
“老爺子,我,我………….”我汗顏地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呵呵,年輕人啊,好奇心重些太正常不過了。”向老太爺寬容地笑著說道“你跟我近些,我身上有雄黃包,還常喝雄黃酒,咱們這山上蛇蝎蜈蚣這類的毒物多的很,可千萬要小心啊,如果前天在西伢子家沒有喝那道攔門酒,只怕你們昨天都難得平安上山來呦。”
我這才明白原來在西大爺家喝的酒里一定也有克制毒物的雄黃。
“跟我來吧。”向老太爺淡淡地說道,轉身撥開灌木叢鉆了進去,人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雖然我剛才僥幸被向老太爺救下,免遭了蛇吻,但回憶起來心底仍舊有些發毛,頗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覺,緊跟在向老太爺的身邊,四處打量著周圍,生怕突然間從哪里再冒出來一條什么稀奇古怪的毒物來。
“不要怕,既然這里有小青龍出現,其他的毒物只怕早就逃跑了。”向老太爺笑著說道。
果然在穿越十幾米的灌木叢的過程中,我再也沒有看到任何的毒蛇,甚至連蝎子、蜈蚣之類的毒物也沒有,尤其可怕的是,我在之前沿路走來一直沒有停斷過的清脆鳥鳴居然也消失了!
現在回憶起來,在接近小青龍前周圍的環境已經表現出了種種跡象,只是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向老太爺的身上忽略了而已,到最后落得個身處險境不自知,差點丟了性命!我苦惱地想,暗暗警告自己一定要引以為戒。
穿過了灌木叢后,眼前的景色霍然變換,我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山洞,洞口不大,也就僅容得下一人彎腰進入,看來向老太爺的目的地到了。
果然,向老太爺輕聲說“到了。”徑直向洞口走去,洞口前一片小小的空地上爬著幾支蟄伏的手掌大小的蝎子,這些蝎子黑得發亮,尾巴上的毒針清晰可見,我們剛鉆出灌木叢便似乎發現了我和向老太爺,尾巴高高翹起,做好了攻擊的準備,我現在的心里還籠罩著小青龍帶給我的陰影,忍不住拉了一把向老太爺,心有余悸地為他指了指那些蝎子。
向老太爺笑著微微搖頭,仍舊向前走去,我只能硬著頭皮緊緊跟在他的身旁,一方面這老人在文王山土生土長了近一個世紀,對于文王山的了解比我深得多,跟在他的身邊,安全感便提升了不少,其二也是爭強好勝的心理在作祟,不愿意在這位老人面前表現出懦弱膽怯來。
讓我松了一口氣的是,這些蝎子很明顯和小青龍不屬于同一個級別的毒物,對于向老太爺身上的雄黃味極為忌憚,距離拉近到兩、三米的時候,紛紛四散逃竄開來,我暗暗地呼出一口氣,偷眼瞧了瞧身旁的向老太爺,老人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正看著我,與老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我的臉唰地一下子漲紅。
“老爺子,其實,我不是有意要跟著你的,我只是很好奇。”我訕笑著說道。
“你能來到這里也算是天意注定了,千百年來,只怕你還是第一個進入到我族宗堂的外人。”向老爺子神色有些黯淡地輕聲說道,顫巍巍的身體緩緩地在洞口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