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早知道一切了,是不是?”
“……”
“既然皇上知道攝政王意圖不軌,知道慕氏與其聯盟,為何遲遲按兵不動,反而任由慕氏掌控后宮,肆意橫行呢?”
“……”
“難道說,皇上對慕氏……對慕氏真的動了心?”
延陵澈忍了許久,此刻才忍不住笑出聲來,眸光卻殊無一絲笑意,他靜靜地望著女子道:“不錯,朕早就知道一切了,朕也知道攝政王圖謀不軌,然而朕……卻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得裝作對這一切毫不知情。若朕敢輕舉妄動,此刻早已在攝政王手下死了千百回了。朕,是這天底下最無用的帝王,處處受制于人,甚至不得不以情、色蠱惑女子,才能在這皇宮中生存下去。于慕氏是如此,于從前那十位皇后是如此,于如玥也是如此,甚至于你……”
紀芷湮的心驀地抽痛,為了這一刻他語氣中的寥落,為了這一刻他眼中的悲傷,忍不住道:“不,不是這樣的。皇上絕不是一個無用的人,皇上只是為了江山大業,不得不忍辱負重。即便在皇上心中,對臣妾和對旁人一樣,只是利用,臣妾也甘心為皇上做任何事情!”
延陵澈慘然一笑,目光黯淡,“真是個傻女子。”
紀芷湮亦不覺微笑起來,眸光如破曉之時的晨曦般光芒萬丈,落語鏗鏘:“不錯,臣妾就是個傻女子??善仗熘拢嘶噬?,還有誰能令臣妾神魂顛倒至此呢?一切,不過是但為君故。”
延陵澈望著她,“朕,值得你如此么?”
紀芷湮彷佛是笑了一下,語氣輕淡中卻自透著一股情深似海:“真正愛一個人,便是從來不問值不值得。臣妾對皇上,便是如此的?!?
那一刻,彷佛是有什么東西在心頭悄然破土發芽,深深扎根心上,開出了一朵最絢爛不過的花。
延陵澈望著面前的女子,面如滿月,芳華姣姣,眸若秋水,如斯姣好的風華玉貌
,便是天上人間也難尋第二位了,忽然便覺得胸腔間竟漲滿了從未有過的酸楚和溫暖。他夢囈般地問了一句:“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你為什么,會這樣喜歡朕?你明明知道,朕也許只是在利用你,是在騙你?!?
女子嫣然一笑,艷若桃花,“那又如何呢?若皇上真的騙了臣妾,便請騙上臣妾一輩子罷。也許,容得臣妾騙上自己一生一世也成。共君此夜須沉醉,人這一生,總要醉過那么一次,傻過那么一回,方不算是白活?!?
那一剎,延陵澈心中立時也升起了一股豪情萬丈,彷佛忘記肩上的社稷重任,握住她的手道:“不錯,人不風流枉少年!若你要大夢一場,朕陪你一起便是?!?
她柔順地倚在他的胸前,心里暗道:你有你的江山萬里,又怎會舍得拋下一切陪著我大夢一場?不過是哄我開心的話罷了。
忽然,耳邊響起男子的呢喃:“你總說朕會騙人,可朕怎么覺得,你的情話遠比朕說得要動聽得多了。朕與你之間,究竟又是誰比較會騙人?”
紀芷湮道:“是真是假又有什么要緊呢?只要皇上和臣妾的情意是真的,無論說什么,都是最美的誓言。”
然而這樣的溫存的片刻很快就結束了,延陵澈彷佛想起了些什么,攜了她的手到殿內的軟榻內坐下,面色略帶一絲凝重道:“芷湮,朕有話要與你說。”
“皇上請說,臣妾聽著呢?!?
延陵澈靜靜道來:“這些年來,朕對慕氏及她身邊的人拉攏得并不少,然而始終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話來。而你此番用計離間慕氏和如玥,到底是兵行險招,太過冒險了。此舉勢必會惹來慕氏的警惕,還有幕后之人的注意,而你剛入宮,根基尚淺,實在是不足以抵抗。朕囑咐你這些,無非是想告訴你,你一心為朕是好,然則不宜冒進。若見勢不妙,切記及時抽身,千萬不要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紀芷湮低聲問:“皇上說這些,是在擔心臣妾么?”
延陵澈眼中劃過一絲詫異,漫漫而笑:“瞧你這話,倒彷佛是怨朕素日對你不好了一般。朕對你,一直是極關切的?!?
紀芷湮但笑不語,心中暗道:不錯,你一直待我很好,然而只有這一次,我才覺得你是真的關心我。
而今日的這一切,很快透過蘇喜的口傳到了端王延陵羲的耳中,只見一襲錦衣輕裘的男子站在窗前擺弄著花草,低聲笑道:“皇上這出戲,也演得忒真了。若說紀氏,就是本王只怕也要被他給騙過去?!?
而蘇喜干巴巴地賠笑,心思卻轉到了別處,暗自道:瞧著今兒的情形,皇上的表現可不像是演戲,而像是有幾分發自真心呢。
然而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他一個奴才,終究不敢貿然出口,只是一味賠笑敷衍過去。
再說紀芷湮那廂,延陵澈來得快,去得也極快。而他的漠然離去,顯然于跪在外頭的如玥是一個極沉重的打擊。若說之前,她心中還盼著延陵澈對自己尚存一絲真心,會為自己設法求情周全的話,此刻便是心死如燈滅般的絕望。
而很快,凌月的到來,給了她新的一線生機。
在烈日下跪了許久,如玥早已是面色蒼白,唇干口裂,此刻見了凌月出現眸光乍亮,討好地膝行上前去牽了她的一幅衣擺哀求道:“凌月姐姐,可是皇后娘娘肯見我了么?”
凌月低頭嫌惡地睇了她一眼,將手中的杯盞遞向前去,“不錯,的確是娘娘派我來傳話。娘娘說,你跪了許久也怪可憐見兒的。天兒熱,你只須喝下娘娘賞你的這杯茶水,即刻就會召你入殿相見?!?
前一刻還是冷若冰霜的將她拒之門外,后一刻卻這般輕易就肯見她了。這世上哪有這般好的事情?
如玥臉上立時現出一絲遲疑,目光怯怯地望了凌月手中的茶盞一眼,蠕動著嘴唇道:“不知,不知這茶水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