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芷湮半真半假地笑嗔道：“原來臣妾是皇上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倒是空歡喜了一場。”
自打那一日玉華殿內當著眾人的面，他允了王薄的話，讓她留下侍疾，紀芷湮心中便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疙瘩。接連下來這些時日，延陵澈往后宮走動的便少了，即便來，大多也是去探望慕太后的病情，于她卻明顯淡薄了許多。她想著許是他有別的苦衷，勸了自己不必介意，卻總也做不到完全釋懷。
延陵澈目光柔和地望向她，牽了她的手在自己手心，輕輕撫弄著，頗為懇切道：“這些時日，留皇后在玉華殿侍疾，朕知道是委屈你了。只是奈何這些天來朕朝務繁忙，一直不得空來后宮，大多只是來看一眼太后便走，其實心中是很牽掛你的。”
聽得他這一番話，紀芷湮便什么委屈也沒有了。
她柔順地倚入男子懷中，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龍誕香氣，低柔道：“臣妾并不覺得辛苦，也不覺得委屈，臣妾只怕皇上心中沒有臣妾。”
男子的聲音淡淡的，卻有一絲溫情，“傻女子，朕的心中又怎會沒有你？”
紀芷湮心下苦澀，暗自道：是啊，你心中有我，可你心中卻同時還藏有另一個人。若你給我的好，與對旁人的并無二致，那這樣的好，我卻是寧可不要的。
愛，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你既有了我，怎還好對別的女子也這樣的牽扯不清！
然而這樣的話，她對著他始終說不出口。
見她斜飛入鬢的眉黛微顰，彷佛是江南煙雨朦朧間攏著的一彎湖水，清淺，卻銜著一縷淡淡的憂愁，如丁香般的憂郁。這般螓首低眉的溫柔，應是普天下男子心中最為心動憐惜的，而尊貴如延陵澈，自然也不能例外。
他不覺柔緩了聲音，問道：“皇后在想什么呢？竟這樣出神，就連朕在你身邊，也不能教你專心。”
紀芷湮一怔
，明眸中的迷霧漸收，露出水光初霽般的清亮，唇角一彎，露出一個哀婉的笑意：“臣妾在想，皇上心中在想些什么呢？”
延陵澈眼中露出些許訝異之色，深深看她一眼，不覺笑了：“真是個傻女子。朕什么也沒想，一直在瞧你呢。許久不見，皇后略見清減，風華卻是越發的好了，如空谷幽蘭般的動人。朕此刻見了你，便覺怎么也看不夠，只想這樣和你這樣靜靜地在一起，哪里還會想些什么？”
紀芷湮也笑了，眸光盈盈，暈出一絲哀愁，輕嘆道：“皇上又在哄臣妾玩了。偏偏臣妾是個最傻氣不過的人，有時候便明明知道是假的，也這樣信以為真。”
此刻案幾上的燭臺彷佛暗淡了些，她正好側首過去，便伸手拔出鬢間一根銀簪子來撥了撥，只見燭花啪的一聲爆響，卻是漸漸明亮起來。
那紅沁似火的暈光，瞬間照亮了她膚光勝雪的兩頰，還有微紅的眼眶，盈盈水汽晃動著似在蒸騰。如此情態，落在延陵澈眼底，竟是刺心一般的疼痛。他不由得伸手扳正她的身子，目光專注而深沉，低聲問：“你不信朕？”
女子抬首，盈盈眼波流轉處，哀而不傷，“臣妾相信與否，皇上又是否真的在意呢？其實真假有時真的不重要，臣妾只愿……”她說著，偎依入男子懷中，雙手環抱住他的腰身，嘆息道，“臣妾只愿，皇上若真的要騙臣妾，便騙得徹底一些，最好能是一生一世。如此，便算是皇上心里真的疼臣妾了。”
延陵澈擁著她，下頜盯著她的頭頂，心下唏噓不已，靜了靜，才道：“芷湮，無論旁人說了什么，或是朕做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你只須明白一件事，在朕心中，你與旁人是不一樣的。只要你始終堅信這一點，朕與你的情意，就斷不了。”
自打進宮，他在她面前，莫不是自稱朕，而后喚她一句正兒八經的“皇后”，亦或是一聲“紀卿”，芷湮二字在此刻
便顯得格外珍貴。
只是一瞬的心軟，便足以教她動情。
她啞聲道：“好，臣妾記住了，但愿皇上也能記得今日的承諾。”
延陵澈用力擁緊了懷中的女子，想起了方才在門外聽到的只言片語，柔緩了聲音道：“你放心，朕親口答允了你的事情，絕無反悔。這些時日你在太后身側侍疾總是辛苦，也難怪你會這樣郁郁不樂。這樣罷，明日朕傳紀相入宮，讓你們父女二人相見小聚片刻，也好教皇后心中寬解些。皇后覺得可好？”
紀芷湮自然想答好，但想著他方才來得忽然，也不知聽去了多少自己和云意她們的談話，沉吟片刻，伏在他懷中低低地笑了：“皇上做主心疼臣妾，臣妾自然沒有說不好的，便先謝過皇上的恩典了。”
聽她聲音中含了一絲笑意，延陵澈的心情也好了許多，挑起她的下頜戲謔道：“朕給你這樣大的恩典，你便三兩句話就想打發了朕，嗯？”
緩緩俯低的身子，彷佛是想在女子的眉心處落下一吻，誰知就在要觸到的前一剎被女子盈盈含笑地推開。這一笑，眉眼彎彎，倒沖淡了女子眸心深處的幾許清愁。
原來是她一早眼尖瞧見了屏風外的一幅裙衫，認出是云意回來了，遂在眾人進來前推開了延陵澈去，轉身裙角飛揚似回風流雪，眨眼笑得促狹：“這有什么難的？臣妾一會兒服侍皇上用膳便是。”
恰在此時，云意站在屏風后出聲道：“啟稟皇上、娘娘，膳食已備好，可是要現在送進來么？”
延陵澈望著笑意狡黠的女子，只是搖頭輕笑，揚聲道：“送進來罷。若餓壞了你們主子，可不知還要在朕跟前多少說話呢。”
紀芷湮掩唇低笑，便見云意垂首領著一干宮人捧著精致的點心小菜魚貫而入。待擺好了食具，她親自過去扶了延陵澈在上首坐下，而后自己在一旁親自為他布菜，十足的溫柔賢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