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 無能為力

金泰妍盤腿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夜幕之下的首爾宛若一座流動的城，星星點點的火光沿著漢江在徐徐流淌，或明或暗的模糊光芒在濃郁的黑色畫布之下潑灑開來，靜謐的江面折射著一層朦朧的幽藍色光暈，隱隱綽綽地勾勒出兩岸樹木的枝枝椏椏，干枯倔強的枝椏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伸展著，細細描繪著城市的凜冽和肅穆，蕭索得讓人不寒而栗。

金泰妍就這樣安靜地坐著，抱著那碩大煙灰色的抱枕，用厚厚的毛毯將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室內的暖氣也已經開到了最大，但依舊抑制不住那從內心深處冒出來的寒冷，整個身體都在瑟瑟發抖著。

顧七月站在不遠處，看著金泰妍的背影，大廳溫暖的鵝黃色燈光輕輕地籠罩在她身上，但依舊掩飾不住她的慌亂和迷茫，這讓顧七月不由自主就感覺到一陣悲涼，連忙低頭揉了揉自己發酸的鼻頭。

剛才金泰妍在路邊哭累了，站在十字路口一片茫然，世界那么大，她卻找不到一個前進的方向，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覺得世界都已經崩塌了。原本她是想要回去宿舍的，但最后還是在顧七月的堅持下，來到了顧七月的新家。

可是，回來之后都已經一個多小時了，金泰妍還是這樣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顧七月知道她家落地窗外的景色十分迷人，但看了這么久也應該膩了。許多事情，旁觀者說來總是輕松容易，但當事人的痛苦和掙扎卻沒有那么簡單。

手里的水杯十分燙手，讓顧七月從思緒里清醒了過來，長長吐出一口氣，端著手里的熱水走了過去，輕輕拍了拍金泰妍的手臂。金泰妍抬起頭來，那雙眼睛里沒有任何焦點，只是看了看顧七月，下意識地接過了熱水。那幾乎達到一百度的燙手溫度，金泰妍卻彷佛沒有任何知覺一般，只是緊緊地握在手心里，但身體還是在輕輕顫抖著。

顧七月想了想，在金泰妍身邊坐了下來，她總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但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又發現沒有任何思路，最終還是咽了下去，只能是安靜地坐著，就這樣傻傻地看著窗外那朦朧的光暈，腦袋一片空白。

身邊那個溫暖的身影，終于讓金泰妍微微顫抖的身體一點一點平靜了下來，金泰妍只覺得自己僵硬的大腦開始逐漸重新運轉起來，她轉頭看了看安靜坐在旁邊的顧七月。

金泰妍以前總是十分羨慕顧七月的五官，精致細膩的線條就好像一副淡雅的水墨畫，透著一股令人賞心悅目的雅致，可是那宛若連綿山巒的眉宇卻隱隱透著一股子英氣，讓原本略顯柔和軟弱的線條頓時多了一份硬朗，沉淀出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總是在不經意間帶來一抹驚艷。

可是今天顧七月那柔和的線條卻被攪亂了，眼睛下方的陰影隱藏著沉重和擔憂，就好像凌亂的毛線團，根本無法整理出一個清晰的線頭。

這樣的顧七月十分罕見，即使是在練習生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曾看到顧七月如此的低落。金泰妍知道，這都是因為自己。如果是顧七月自己的事，她總是會隱藏在心底，自己一個人堅強地尋找到解決辦法，就好像當初李勝基的分手一般，雖然痛苦，但顧七月還是快刀斬亂麻，徹底頭也不回地選擇了離開。可現在不是顧七月自己的事，身為旁觀者的顧七月卻沒有辦法代替當事人來做決定，所以她才會更加擔憂。

“七月姐，對不起……”

金泰妍開口說到，沙啞的嗓音在安靜的大廳里輕輕響起，就好像是滄桑的二胡，咯吱咯吱作響，這聲音讓顧七月猛然轉過頭來，眉宇之間的擔憂悄悄地沉淀了下去，看起來是再正常不過了，然后低聲說到，“什么？”

金泰妍不由一陣心酸，自己的頹廢和狼狽已經太過痛苦了，結果還要讓關心自己的人也一起受苦。如果說她在飽受煎熬，那么顧七月的辛苦也不會差太多，而自己剛才還殘忍地指責顧七月。

“對不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不應該責備你。”金泰妍為自己剛才的指責而道歉，她可以埋怨所有人，都不應該埋怨顧七月。

看著金泰妍那一臉憔悴，痛哭之后的雙眼腫了起來，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眼底的陰影顯得如此疲憊不堪，干澀的嘴唇已經失去了光澤，那雙無助而茫然的眸子更是讓顧七月一陣心酸，“泰妍……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金泰妍輕輕搖了搖頭，只是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后肩膀就耷拉了下去，整個人都縮在毛毯里，一言不發。又或者說，她的大腦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

顧七月滿腹的話語卻根本找不到一個頭緒，最終只能是郁悶地低下了腦袋。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局面，所以她才不想告訴金泰妍。但李然說得對，如果她什么都不說，也許能夠保證得了一時風平浪靜，但金泰妍的傷害只會越來越大。她終究不是金泰妍，不能代替金泰妍做決定。

“七月姐，你說我應該怎么辦？”金泰妍氣若游絲地開口說到，雙手里的熱水杯已經開始變冷，似乎所有熱量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冰冷而沒味道的白開水。

顧七月看著這一臉憔悴沮喪的金泰妍，心疼的同時，卻又是怒其不爭，“我覺得應該飽受折磨的不是你，而是他們。他們才是做錯事的人，他們才應該膽戰心驚，他們才應該夜不能寐，他們才應該覺得內疚、悔恨、痛苦，不是你，你不應該是這樣子。”

金泰妍抬起頭看著顧七月，眼神微微閃了閃，她知道顧七月說的都是對的，但她就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她總是會在想，是不是她做錯了什么？任何一段感情都是雙向的，樸正洙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其中是不是也有她的問題？

雖然金泰妍什么話都沒有說，顧七月卻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泰妍，你不會又想要把錯誤都攬到身上吧？”金泰妍微微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么，但在顧七月的眼神里，卻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確，也許任何一段感情都是雙方的事，不能單純指責一方。可是即使感情出了問題，有很多方法可以解決，包括分手。但是他卻做出了背叛、出軌的選擇，這個選擇本身就是錯誤的，這和感情沒有關系，所有責任都是他的。感情失敗可以是兩個人的錯，但出軌卻是一個人的錯，這是沒有狡辯余地的。”

許多人在出軌之后，都喜歡推卸責任，說兩個人之間已經沒有感情了，所以他或者她才選擇了背叛。但事實卻是，如果沒有感情了，想要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或者是想要一段露水姻緣，完全可以選擇分手，然后再去做不同的嘗試。感情關系之間的問題，不能成為出軌的借口，因為這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除非雙方是“開放關系（Open.Relationship）”。

金泰妍呆呆地看著顧七月，顧七月太了解她了，一口氣就說中了她內心所有的心事，這讓金泰妍不由有些發愣。她剛才始終在思考他們的感情到底出了什么錯，樸正洙的出軌幾乎是致命的打擊，讓她失去了對這段感情的所有信心，甚至開始自我懷疑起來，所以萬念俱灰。可是現在看來，她思考的角度似乎錯了。

也許，顧七月說的是正確的。

“那……我應該怎么做呢？”金泰妍茫然地看著顧七月，大腦似乎已經徹底變得空白，根本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顧七月有太多太多話想要說，但她知道，她不能強迫金泰妍像她一樣，因為她們終究是不同的。“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怎么做，因為我是我，你是你。如果是我，分手，除此之外沒有解決辦法，我沒有辦法原諒這樣的出軌，更沒有辦法重新建立信任，背叛就是一段感情的終點，沒有其他的選擇。但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我沒有辦法代替你做決定，也沒有辦法幫助你去面對他們，我只能告訴你，你必須知道你現在面對的是什么。”

“不管樸正洙和鄭秀妍是怎么開始的，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不是第一次了，我猜也不會是最后一次。他們兩個人沒有任何借口，什么酒后亂.性，什么一時錯誤，都不算數，兩個人在清醒的情況下，理智地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這就是所有的事實真相了。當然，你可以當面去質問他們，你還可以去尋找證據然后對質，你還可以要求樸正洙在你和鄭秀妍之間做出選擇……這都是你的自由，但你必須清楚地知道，選擇原諒，選擇遺忘，還是選擇分手，在這背后意味著什么。”

顧七月其實想要說的是，沖過去狠狠打樸正洙一頓，然后給鄭秀妍幾個耳光，最后干脆利落地選擇分手。但她知道，她不能這樣說，因為這是金泰妍的決定，她所謂的“正確”不見得就適用于金泰妍，她不能強迫金泰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助金泰妍理清思路，讓她知道她所面對的情況，然后成為金泰妍的后盾，支持她的決定。

金泰妍看著顧七月那雙閃動著堅毅光芒的眸子，所有的情緒緩緩沉淀了下來，紛亂的思路第一次開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