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 手足無措

顧七月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就彷佛是進入了避風港的小船，在湖水的漣漪之中緩緩搖擺，那清冷的海洋氣息讓腦海里的紛亂都逐漸沉淀了下來，明明是凜冽寒冷的空氣縈繞四周，但卻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居然隱隱約約覺得有些溫暖。這片刻的寧靜讓她有些貪戀，舍不得睜開眼睛，離開這片溫暖。

等等。避風港？

顧七月愣了愣，她猛地睜開了眼睛，那種警惕的疏離再次回到身體里，站直了身體然后抬起頭打量了一下，她緊接著就看到了李然那漠然而僵硬的臉部線條，這讓顧七月不由就呆愣了半秒，視線往下一落，李然白色襯衫胸口那一團濕噠噠的痕跡簡直慘不忍睹，顧七月只覺得無比窘迫；可是視線再往下，她就看到了李然那乖乖放在身體兩側的雙手，像是一根電線桿一般老實可靠，這又有一種莫名的喜感。

這讓顧七月的表情就顯得有些糾結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抬起頭，顧七月尷尬地瞥了李然一眼，似乎在詢問，“嘿，那現在……怎么辦？”

李然只覺得自己臉頰微微有些發燙，這種感覺著實陌生，不過還好平時習慣了冰山臉，所以細微的情緒反應根本無法被看透，這讓李然稍微安了安心。李然把心底深處的躁動悄悄壓抑了下去，努力保持波瀾不驚地語調詢問到，“現在可以回去錄音室了？申成勛老師還在里面等著呢。”

顧七月也分辨不清楚自己的情緒是什么，有點懊惱，又有點氣憤，同時還有點解脫，心底泛起了一陣陣漣漪。這讓顧七月長長吐出一口氣，把內心雜亂的想法都宣泄出來——肯定是因為最近拍攝“灰姑娘的姐姐”壓力太大，導致她的情緒有些失控，甚至分辨不清楚現實和演戲了，所以她今天才會情緒徹底失控。

不過，顧七月看了看李然，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到，“我想去找地方坐一坐，然后打理一下我的情況？我很確定你的襯衫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否則就這樣進去見申成勛老師，就太失禮了。”顧七月那平淡無奇的話語里莫名帶上了一點點調侃，平時她就是如此，可是今天李然卻覺得臉頰總是有點微微發燙。

“呃……這樣可以嗎？”顧七月也不確定這樣來怎么詢問，是邀請李然呢？還是征求同意呢？好像怎么都不太對勁。

李然依舊面無表情，冷然地點點頭。這讓顧七月不由摸了摸鼻子，李然肯定是因為襯衫在生悶氣。不過想想，這也有道理，如果一個人靠著自己哭得稀里嘩啦，然后又是擦眼淚又是擦鼻涕的，她肯定也嫌棄——等等，李然有潔癖嗎？

顧七月突然就開始腦洞大開，然后轉過身，一深一淺地邁開了腳步。

李然低頭看了看已經徹底毀了的白襯衫，那僵硬的面部表情也不由抽了抽，然后也緊跟在顧七月身后邁開了腳步。

今天的錄音室就在新村附近，周圍全部都是熱鬧的大街小巷，工作白領的主要活動都在這一片區域。離開錄音室僅僅一個街口，緊接著就是大街了。不過，此時是下午兩點多一點的時間，正是太陽最大的時候，行人要么在咖啡屋里享受下午茶，要么就在商場里逛街，街道上的人并不多。

所以，顧七月和李然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后地走著，居然享受了難得的片刻愜意。

顧七月先是到路邊商場地下室的衛生間，簡單打理了一下自己，眼睛的紅腫在短時間內是消不下去了，但至少不要看起來臟兮兮的。顧七月干脆就把今天在片場留下的一點點底妝都清洗干凈了，頓時就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

從衛生間里出來時，顧七月就看到了站在路邊等待著的李然，走過去，李然就遞來了一瓶草莓牛奶，這讓顧七月不由愣了愣。李然依舊面無表情，只是舉著那瓶草莓牛奶，顧七月想了想，“你也一起喝嗎？”

李然不由就噎了噎，無奈地從褲子口袋里拿出了另外一瓶草莓牛奶，顧七月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接過草莓牛奶。今天的草莓牛奶是鋁制包裝，把吸管插進去之后慢慢喝。

往前走了兩步之后，顧七月才反應過來——李然那樣一個大男人拿著一罐草莓牛奶，吸著吸管，這著實太……格格不入了。她回過頭，然后就看到李然那蒲扇般的大手，拿著一罐小小的草莓牛奶，粉紅色的，確實十分喜感。

李然右手用力一捏，一口子就把整罐草莓牛奶喝完了，然后把罐子直接丟到了旁邊的垃圾桶，這才走到顧七月的身邊，挑了挑眉示意，用眼神詢問到“不走嗎？”

顧七月扯嘴笑了笑，“我是想說，我可以幫你喝的，但……”顧七月只覺得李然那冰山的臉孔又暗沉了一個級別，她立刻明智地閉上了嘴巴，轉過身假裝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一般，快步朝前走去。

李然的牙齒用力咬了咬，但表面上卻沒有任何的變化，也同時邁開了步伐。

李然就看到顧七月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什么，看了一圈，最后就朝著一個方向徑直前進，李然快步跟了上去，然后才發現，顧七月居然走進了一家男裝店，他立刻就拉住了顧七月的右手，“不是打算找個地方坐一坐的嗎？”

顧七月原本的確是這樣打算的，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沉淀一下，然后讓過熱的大腦冷靜一下?，F在回到錄音室里，絕對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但剛才她也注意到了李然的襯衫，說實話，李然是一個帥哥，即使就那樣宛若冰山地站立在街頭，回頭率也十分高，但那件襯衫真的是太破壞形象了。

顧七月指了指李然依舊濕噠噠的胸口，“這個必須先處理掉吧？你不舒服，我看著也難受?！闭f完，顧七月就不容置疑地走進了店鋪里。

李然的冰山面具難得裂開了一條小縫，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李然還是沒有走進那間服裝店，只是在門口等著。不一小會，顧七月就跑了出來，“你去結賬，我沒有帶錢包。還有，你順便就去更衣間換出來吧，不喜歡的話還可以換……”不等顧七月話說完，李然就直接走進了衣服店，從店員手里接過了襯衫，徑直走了進去。

李然看了看手里的襯衫，居然是一件薄荷藍的蘇格蘭格紋襯衫，但絲毫不會顯得繁瑣，相反落落大方之中透露著一股復古的經典。李然平時大部分一副都是純色的，不過這件襯衫看起來似乎也沒有那么不能接受。

顧七月覺得彷佛只是眨眼的瞬間，李然居然就出來了，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咋舌。然后就看到李然從一團光暈里走了出來，黑色的牛仔褲搭配薄荷藍的襯衫，那清冷的氣質之中又染上了一層冰山的清爽，硬朗之中不失英挺，同時還讓僵硬的氣息多了一抹高冷，比起平時那生人勿進的強大氣場來說，這樣的李然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怦然心動起來。

李然走出了店門口，挑眉看了顧七月一眼，似乎在詢問，“怎么了？”可是顧七月卻沒有回答，李然眉頭不由微蹙了起來，他對衣服沒有太多的挑剔，這件就很不錯了。如果顧七月讓他在更換衣服，他絕對會拒絕！于是，李然就開口說到，“這是你挑的。”潛臺詞就是，不要挑剔了。

不想，顧七月卻用力點了點頭，展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沒有想到效果居然如此好，我都有點花癡了?！币痪湓捵尷钊活~頭頓時三條黑線，只覺得一群烏鴉飛過。結果顧七月還得意洋洋得哈哈大笑起來，顯然心情已經恢復了大半。

李然莫名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他難道被調.戲了？意識到這個可能性，李然頓時又臉黑了，整個氣場火力全開。此時兩個小女生走了過來，一臉花癡的表情，可是不等她們靠近，李然只是眼睛輕輕一挑，那生人勿進的氣場就讓兩個女生都直接繞道而行。

李然也沒有做停頓，徑直往前邁開了步伐，不遠不近地墜在顧七月的身后。

顧七月回頭偷偷看了李然一眼，然后就看到了李然的大黑臉，她也知道不能得寸進尺，于是只能是心里偷著樂，乖乖地開始散心起來。

繞著新村走了大半圈，許久都沒有出來放風的感覺讓內心的沉悶都煙消云散。十年了，顧七月早就習慣自己解決所有問題，即使崩潰了之后，她也需要自己重新組織起來，然后繼續前進。她已經足夠堅強，堅強到可以自己應付所有一切。

重新回到錄音室門口時，顧七月卻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李然一眼，猶豫再三之后還是說到，“今天，謝謝了?！闭f完，顧七月就打開門，快步走了進去。

李然看著顧七月那重新堅強起來的背影，心底的情緒猶如煙霧一般繚繞起來，但很快就隨風而散。靜靜地站在原地，過了許久許久，李然才抬起了腳步，走進了錄音室。

“砰”的一聲悶響，錄音室的大門再次關上，午后的陽光慵懶地灑落下來，彷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卻又彷佛所有都不一樣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