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重蹈覆轍

如果人生有第二次機會，所有事情還會一樣嗎？又或者說，第二次面對同樣的交叉口，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嗎？

選擇，在許多人眼中就是自己掌握了主動權的，但事實上卻不是如此，在現實生活中，更多的選擇是身不由己的。比如說，明知道說走就走的背囊旅行才是心之所向，但受制于家庭、受制于工作、受制于生活，也只能把夢想束之高閣，無法任性；再比如說，明知道婚姻已經無法維持下去了，但考慮到孩子的成長，考慮到父母的擔憂，甚至是考慮到親戚、鄰居、社會的眼光，也許就會得過且過地繼續堅持下去。

有人曾經開玩笑的說過，比起有選擇來說，其實沒有選擇才是更好的情況。因為已經沒有選擇余地了，所以只能破釜沉舟，一路走到底，反而能夠破而后立，取得意想不到的成功。

所以，面對選擇時，幾乎每一個人都會猶豫都會躊躇都會不知所措。

顧七月就在思考，雖然這是一個夢境——逼真到看不出任何破綻的夢境，但這個夢境卻比之前任何一個夢都要長，之前一段時間顧七月雖然重復著夢到了練習室，可卻始終沒有夢到接下來的環節。所以，此時，顧七月就在思考著：這一次面對著李秀滿，她還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嗎？

當初離開S.M公司之后，顧七月一度陷入了茫然，因為之前十年生活都是為了舞臺的夢想而奮斗的，突然之間就失去了目標，選擇了放棄，內心的空虛讓規律的生活剎那間變得沒有任何意義。而且，顧七月大部分時間都花費在了練習上，雖然她順利地從延世大學畢業了，但新聞放送的專業知識卻十分薄弱，她也沒有任何實際工作經驗，要和那些扎實功底的大學生們競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2009年到2014年的五年時間里，顧七月是從打工開始做起的，就是在加油站、包裝馬車、披薩外賣、便利店這樣的地方打工——任何人都可以工作的“職場”開始，后來顧七月進入了一家雜志社工作了近兩年的時間，但不久之前還是因為始終找不到熱情，最終選擇了辭職。

可以說，五年時間里顧七月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三十歲了依舊一事無成，品嘗了人間冷暖之后，她的心臟已經變得無比滄桑，人生頓時就變得沒有任何意義一般。

所以，在打工休息的間隙，顧七月總是在想：如果當初她沒有離開S.M公司，如果她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又或者在天上智喜出道時，她沒有受傷……不然就是少女時代能夠在2005年順利出道……那么她的人生會不會不一樣呢？

午夜夢回的時候，顧七月總是回到三成練習室，揮灑著汗水，執著而堅定地練習著，顧七月想念著那樣的時光，雖然那一段歲月經歷了無數苦難，忍受著始終無法出道的痛苦和孤獨，承受著未來遙遙無期的茫然和淚水，但至少，至少她是有一個目標的，朝著目標不斷前進，即使再苦再累，只要重新看到目標，她就可以再次獲得力量。

人生，需要一個目標，否則就只是渾渾噩噩，就好像過去五年時間一樣。即使活著，都感受不到活著的熱情。

夢境之中的2009年，盆唐線還沒有建好，只能通過三號線的鴨鷗亭站下車，繞一大圈抵達公司，所以從鴨鷗亭站下來之后，顧七月只能是迎著漢江邊上的狂風一路走去，那凜冽的寒風讓顧七月對于這個夢境有些抱怨和不滿，之前的夢境都一直停留在練習室里，溫暖而美好，但今天卻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這種巨大差異讓夢境也變得糟糕起來。這到底應該算是什么夢？太過寫實了，以至于一點都沒有夢的感覺，夢境難道不應該充滿光怪陸離的東西嗎？

抵達S.M公司的本社差不多有一刻鐘的路程，但由于寒冷的天氣，顧七月加快了步伐，不過十分鐘就抵達了目的地。

眼前不過是一個樸素的四層樓建筑，看起來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也沒有任何華麗的設計，甚至于除了灰色之外就沒有其他特別的色彩了，而且占地面積也不大，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建筑，就是稱霸韓國樂壇的S.M公司所在地。

如果有人專程趕來照相紀念，肯定會失望了，因為這里一點也不威嚴也不霸氣，襯托在附近其他漂亮的建筑里，就像是灰撲撲的茅屋。

可就是在這里，卻孕育出了貫穿韓國娛樂歷史二十年的無數頂尖歌手。

從背包里尋找出門卡，顧七月熟練地進入了公司內部，門口的警衛窗口就傳來了大叔友好地問好聲音，“七月，美好早晨！”

顧七月和警衛大叔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微微鞠躬十五度，“早上好。大叔昨晚沒有喝酒吧，臉看起來又腫了哦。”這一句話惹得大叔哈哈大笑起來。

顧七月踩著那燦爛的笑容，一路熟練地朝著三樓的方向走了上去，朝最右端那間沒有任何特別的辦公室走去，辦公室門口卻掛著“李秀滿”的銘牌，如此平凡的地方就是S.M公司王朝建立者李秀滿辦公的場所，和公司的建筑一樣沒有任何特別。

站在辦公室門口，深呼吸一下，敲響了房門，里面傳來了李秀滿那平凡無奇的嗓音，“進來。”

這個夢境到底會在什么時候結束呢？顧七月忽然有些好奇。

推開房門，顧七月立刻就看到了韓國音樂界“教父”級別的人物，李秀滿，他的腳跺一跺，韓國音樂圈子就要地震，這就是他現在的強大影響力。但真實的李秀滿卻只是一個時時刻刻掛著笑容的和藹老人，就是在這張笑容面具之下隱藏著梟雄的殺伐果決。

不過李秀滿對于自己鐘意的對象就一向十分寬容，甚至是寵溺，這一點從安七炫、BoA、鄭允浩等人身上就可以看出來了，顧七月也是李秀滿最為鐘愛的弟子之一，否則李秀滿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給顧七月機會了，只可惜總是差了一點運氣。李秀滿總是相信，只要給顧七月一個合適的時機，她就可以成為一代天后，甚至超越BoA，但李秀滿卻始終沒有尋覓到這個時機，這是李秀滿最為扼腕的地方。

所以，李秀滿對于顧七月時總是多了兩分親切，他笑呵呵地指著沙發，示意顧七月坐下來，“白開水還是蜂蜜檸檬水？”顧七月的喜好，李秀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顧七月深呼吸了一下，露出了笑容，“秀滿老師，有話你就說吧。”卻是拒絕了李秀滿的飲料提案，在S.M公司內部敢這樣和李秀滿說話的人沒有幾個，更何況是練習生了。

可是李秀滿卻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模樣，他還是端了一杯開水放到了顧七月的面前，“九七啊，關于這件事我們也討論過很多次了，我也就不繞彎子了。”顧七月的姓氏在韓語之中和“九”同音，所以她的外號就叫做“九七”，李秀滿很喜歡這個名字，每次都笑瞇瞇地呼喊著，這讓顧七月覺得鼻頭有些酸楚。

“你的合約今天就到期了，十年，真的很快。”李秀滿輕輕嘆了一口氣，雖然不與顧七月續約的決定是他做的，但卻也是他內心最深刻的遺憾，“公司決定不和你續約了，但如果你愿意，可以和公司簽署一份老師的聘用合約，你可以繼續在公司當練習生的老師，一個月公司三百萬韓元。”應屆大學生的平均工資是一百五十萬韓元。

顧七月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不僅因為這是夢境，她在現實里已經經歷過一次了，還因為她早就應該感受到了，十年練習生生涯卻始終沒有一個結果，即使李秀滿不說，她也知道應該是放棄的時候了。所以，她才會心灰意冷地離開了公司，拒絕了所有提案，然后徹徹底底地和娛樂圈劃分界限。

失望和灰心，有時候才是最傷人的情緒。

顧七月曾經幻想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她總是覺得，自己再次面臨這樣的局面，應該嘗試一點其他什么，做出一點改變，但是真正面對時，她卻只覺得胸口一陣沉悶，什么話語都說不出來，最終只能是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這是夢境，不是嗎？即使她做出再多努力，也無法改變現實，不是嗎？顧七月對于練習室的懷念都已經煙消云散，她此刻只是想要醒來，她只是想要回到現實。夢境很美好，但疼痛卻是加倍的，讓顧七月幾乎沒有辦法發出聲音來。

“秀滿老師，感謝你這些年來的照顧。”顧七月站立了起來，朝李秀滿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真心實意地。

李秀滿看著顧七月那緊緊抿著的唇瓣，透露著這個女生的倔強和不屈，心中一陣空蕩蕩的，就好像親手送走了自己的女兒一般，所有話語都卡在喉嚨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是看著顧七月孤單蕭索的背影離開了辦公室，辦公室門沉悶地關了起來。

顧七月離開了辦公室，低著頭思考著：為什么這個夢境始終都醒不來呢？難道說她成為了植物人，永遠都陷在了夢境里？

忽然之間，一只穿著黑色踝靴的腳就伸了出來，顧七月因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根本來不及躲避，右腳狠狠地就朝那只腳撞了上去，對方把腳有技巧地一抬，在外人看來對方就是為了躲避而抬腳罷了，但是親身體驗的顧七月卻知道，對方是在用力將自己絆倒。

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樣，失去了先機的顧七月根本來不及調整，直接就狠狠地摔倒了地板上，然后她轉過身來就看到了崔雪莉那驚慌失措的表情。原來是她。

顧七月剛想要開口教訓她，卻忽然就愣住了，不是因為膝蓋的劇烈疼痛幾乎讓她馬上就要尖叫出來，也不是因為此時周圍至少有六、七個人在圍觀的狼狽和窘迫，更不是因為剛剛被宣布合約終止的委屈和傷心，而是因為……她摔倒了，她重心失衡了，但她依舊沒有清醒過來，那這說明了什么？

這，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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