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北接到王理安媽媽打來的電話感覺很意外。感覺好像是一個來自外太空的熟人。“你有沒有見過王理安。”薛城北竟然有種“你要爲我女兒負責”的感覺——雖然他什麼責都不用負。
“沒有。”他很想知道王理安媽媽是怎麼知道他的電話的。這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衝擊。“怎麼了?”
楊俊梅失望的哦了一聲。許久才說道:“沒什麼,就是問問。不好意思啊打擾你了。”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是誰?”小嚴掛上門,悄悄問他。薛城北搖搖頭:“你不知道。沒事兒。”他指了指房間,問道,“她怎麼樣?”
小嚴笑了笑:“沒事兒,嚇著了。但還嘴硬不承認。”
薛城北心裡一直掛念著王理安,他聽出楊俊梅的聲音很沉重。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她應(yīng)該不會打電話給他。不過話說回來,她是怎麼知道他的電話號碼呢?他沉浸在疑惑中。小嚴詫異地看著他。知道他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你要是有事兒的話,那我就先回去了。”
薛城北心裡給刺了一下。這話王理安也經(jīng)常說,在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她總是前一秒還動若脫兔,後一秒就靜如處子了。然後用怯生生的眼神看著她:“你要是有事兒的話,那我就回去了。”
“哥,你到底怎麼了?”小嚴輕輕推了他一下。打斷了他的回憶,好像經(jīng)過這輕輕一推,有什麼東西就從手指縫裡溜走了。他不說話,但以代表一切。小嚴看見他臉色不好了,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薛城北這種時時刻刻的神經(jīng)緊張在他看來更像是神經(jīng)病。
“你在擔心什麼,是覺得楊奇在你這裡不太方便嗎?”薛城北應(yīng)了一聲。其實他根本也沒有留意小嚴在說什麼,只是下意識地作了回答。或許這個回答是他最真實的忘記要掩飾的想法。所以對於小嚴來說,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看著薛城北:“哥,你沒必要這樣吧。等風聲過了去讓她回去了,不會耽誤你什麼事兒的。再說你也已經(jīng)……”他很想說你廢了那麼大的力氣幫助林琳出國,爲什麼就不能幫助一下他呢?他實在想不通。
薛城北搖了搖頭:“王理安不見了。”
小嚴愣了一下。“所以呢?”
他沒說話。只是又搖了搖頭,一陣恍惚。獨自走下樓,躺在沙發(fā)上,深深地嘆了口氣。小嚴跟在他身後,知道他累了。便貼心地爲他熱了一杯牛奶。微波爐叮地一聲。小嚴終於忍不住:“你是真的擔心她,還是覺得可惜呢?”
嗯?薛城北好像沒聽明白一樣。“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跟我繞著說話了?有話就直說。”
小嚴低著頭,把杯子放在他面前,猶豫了很久,才說道:“你又不喜歡她。”好像是個肯定句。說完連他自己都需要一個印章一樣的肯定。“你不喜歡她,對吧?”
薛城北不喜歡喝熱牛奶,但從小被媽媽勸著也喝了這麼多年了。他把牛奶推到小嚴跟前,笑了笑:“你愛喝,你喝吧。我一點兒都不喜歡喝。”
他沒有回答。小嚴知道他們這種人說話都喜歡拐彎抹角,但一時也想不明白他說的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多麼簡單的一件事。“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你幹嘛還要費這麼多時間去想呢。你不喝嗎?”
薛城北搖了搖頭。“我不想喝。”小嚴皺著眉頭聳了聳肩:“你不是一直喜歡喝嘛?”“那是因爲我媽媽自己喜歡喝,所以也想讓我也喜歡。但我是一點兒都喜歡不上這個味道。”小嚴覺得很不以爲然:“那你還喝了這麼多年,以前媽媽給你喝的時候,你都沒拒絕過的啊……多好喝啊,爲什麼不喝?”他嘟囔著,一邊徑自仰起頭咕咚咕咚把牛奶喝了個乾淨。他一向喜歡痛快地喝下。酒也好,茶也好,咖啡也好。
“你不覺得燙嗎?”看見小嚴搖頭,薛城北笑了笑。小嚴看著他,有種好像漏看了許多內(nèi)容的感覺。不過就是牛奶而已,爲什麼都要做成這麼複雜。
“喜歡喝就喝嘛,真是的。”小嚴站起來刷杯子。他勤快又自覺,是個可以託付的好弟弟。“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好弟弟開口問道。
薛城北閉著眼睛,越來越累。很想就這樣舒服地睡一覺。還有家人在旁邊。大腦像陸陸續(xù)續(xù)下班的公司,快速地抽離。“什麼怎麼想的。”
“王理安啊。從一開始我就不是很明白你爲什麼要接近這個女的。她有什麼用啊?”小嚴索性把所有裝滿灰塵的杯子都拿出來刷乾淨。他沒有注意到薛城北已經(jīng)快睡著了。“要說那些小老婆,我還能理解。她……怎麼都覺得她是個麻煩。”小嚴不喜歡這個女人。從來都沒有好感,總覺得她彆彆扭扭地處在一個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地方。
“我也要喝牛奶!”他們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楊奇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像爆發(fā)的小宇宙,波及範圍太廣了。薛城北騰地一下坐了起來,臉色非常不好。小嚴看見他重重地呼吸著,忙給他倒了一杯水。“嚇著了吧,沒事兒沒事兒,喝點兒水。”好像哄小孩子。楊奇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拉著小嚴的胳膊晃:“我也要喝牛奶。不喝牛奶我睡不著。”
小嚴尷尬地朝著薛城北一笑,忙把她拽走了。輕聲責備:“你說你走路也不出個聲,想嚇死我們啊。”楊奇哼了一聲:“誰知道你們在想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啊,那麼入神,這會兒反過來怪我。切!”
薛城北緩了緩神,懊悔自己實在不應(yīng)該在家裡有一個外人的情況下輕易地放下戒備。他有些惱火。而這惱火馬上轉(zhuǎn)移到了楊奇身上。“你在樓梯那兒站了多長時間。”更像是一個肯定句。楊奇愣了一下,回頭過就看見了一張泛黑的臉對著自己。她有些心虛,反駁便不那麼理直氣壯。“你什麼意思啊,我剛下來而已。”
“非要我說明白嗎?”薛城北冷笑,“小嚴一直說你很聰明,看來,哼……也不過如此嘛。”
楊奇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立馬作勢要撲過去單挑。小嚴一把抓住她——已經(jīng)習慣了她的衝動,阻攔她打架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你說啊,有本事你說啊。就你聰明,你聰明你把人家小姑娘禍害了你不管人家!”
薛城北的臉色越來越冷。小嚴不禁打了個寒顫,只能從旁邊不停地勸道:“別說了別說了,快別說了,他心臟不好心臟不好。”
或許是職業(yè)的原因,楊奇聽他胡扯竟然信以爲真地停下來,有些猶豫。“真的假的啊。”“真的真的,真的是真的。”楊奇仍然不滿意地斜著眼看他。
薛城北冷笑:“你不用幫她掩飾,她還不知道偷偷摸摸地聽了多久了呢。還我也要喝牛奶。你最起碼是在我們下樓的時候就跟著我們了,又或者你根本就沒睡著,小嚴一出門你就跟著起來了……”話還沒說完,楊奇抓起一個抱枕狠狠地打了過去。這次小嚴沒抓住,因爲他也有些遲疑。
“沒錯,我是早就起來了。我認牀睡不著,不犯法吧。我是因爲聽見王理安的名字纔起來的!”
薛城北又冷笑:“少扯了,你怎麼可能認識她?!”楊奇看他滿臉不屑的樣子,更加生氣。“我不但認識她,還和她是朋友。”她看著薛城北難以置信的表情,有種報復(fù)的快感,“你不用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說完扭頭就要出門。小嚴馬上攔住她:“你幹嘛去,那些人可能還在到處找你呢!”
“找就找唄,我不怕他們。大不了就是一死嘛,二十年後還是一條好漢!總比某些人玩弄女人又做縮頭烏龜強!”“嚇!”小嚴哭笑不得。著急地團團轉(zhuǎn)。這樣下去兩個人非打起來不可。他把楊奇按到沙發(fā)上,笑道:“你要死也不能這麼死,多冤啊。多少人還等著你伸張正義呢。不行,太冤。”“你少來了。連你也一起,不知道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這麼緊張。哼。”小嚴心裡一刺。楊奇還在喋喋不休,“說是做會所服務(wù)員,現(xiàn)在又是保安隊長。我說怎麼見你那麼眼熟,你原來是不是在新湖那個酒吧也做過?你纔是真能呢,身兼數(shù)職,嘴裡也每句真話。”“這個沒有錯吧。”他乾笑了兩聲。慢慢向後退了兩步,轉(zhuǎn)到楊奇身後。楊奇還在數(shù)落薛城北,他也第一次知道她和王理安怎樣在醫(yī)院相遇,怎樣熟悉。她沒有說謊,所以才顯得更加格格不入。他有些模糊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跟她解釋自己的工作與家庭。他沒有告訴她,其實他告訴她的名字都是假的。
他在濟州時間不長,但足夠讓這個女孩兒記住他。他每天不停穿梭在各個故事中,從來沒有人發(fā)現(xiàn)漏洞。他一直認爲是自己幸運或是太聰明。原來不是別人有多傻,而只是因爲沒有人會空出時間在乎他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在大人物面前他是小人物,但在小人物眼裡他卻是個大人物。會猜測,會關(guān)注。只不過是因爲喜歡。
小嚴頹坐在沙發(fā)上,默不作聲。薛城北有些意外。他知道他的弟弟在慢慢離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