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見他們沒說上兩句就惡顏相向要大打出手,均不禁錯愕不已。黃蒼嵋趕緊攔到兩人中間,打圓場道:“大家身爲同道,已然化干戈爲玉帛,何必再起紛爭?千萬別傷了彼此和氣。”
郭崇雲覺得狄小石太過魯莽,亦出言相勸:“大聖何苦逞意氣之爭?”
狄小石這次卻非燒壞了腦筋,而是見厲岷的金鈸古怪,天工老祖留給他的武器法寶都沒有這種類型,因此好奇其功用想見識一下,才特意激厲岷動手,反正雙方又不是苦大仇深生死相搏,再怎麼打也不會傷筋動骨。嚷道:“誰都別勸,打架歸打架,與已經說好了的事兩不相干,不管誰輸誰贏,打完了就當沒發生過都成。”
衆人更加摸不著頭腦,愕然想,即便再小的爭鬥,也得有個由頭纔是,這莫明其妙地打一場又算什麼回事?黃蒼嵋驀地回過了味,捋須笑道:“大聖原來是要跟厲真人切磋一番,直言便是了,何須轉彎抹角?”
這老山羊鬍子精明得很,狄小石被瞧穿用意,索性大大方方承認道:“沒錯,就是想領教一下。”
厲岷一聽狄小石打得是這個算盤,立時收起金鈸,沒好氣地哼道:“差點上了你的大當,我向來不與人切磋,恕不奉陪。”
狄小石知道這一架十有八九是打不成器了,琢磨著這個厲岷心眼兒樸實,感觀大改,笑嘻嘻道:“老兄不切磋也沒關係,能不能借你的法寶瞧瞧新鮮?一會兒就行。”
見他前一刻惡形惡色,下一刻卻馬上大套近乎,飛快就渾若無事地變了一張臉,衆人不禁又是爲之愕然,均啼笑皆非,暗忖這等厚臉皮等閒難見。
修行者的護身法寶豈能輕易交到他人手上?狄小石的要求未免有些過分,這厲岷卻是個聽不得軟話的人,略一猶豫,不顧黃蒼嵋在邊上暗使眼色,竟真將金鈸交給了狄小石。
狄小石喜道:“夠爽快,厲老兄……不,老厲,你夠意思,剛纔我譏笑你,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
厲岷還是第一次見著性格如此大條,行事如此古怪的角色,怔了一怔,搓搓手道:“沒什麼,我也沒放在心上。”
這邊,夏青顏忽然問黃蒼嵋:“黃真人,我是夏青顏,想向黃真人打聽一個人,就是曾在郭崇雲軍中的那個佘自奇,不知道黃真人是否清楚他的來歷?”
黃蒼嵋微是遲疑,才道:“夏真人見問,自當相告,聽聞那佘真人藝出千機殿,至於是否屬實,我也不敢斷定。”
他雖說不敢斷定,但既然提起了千機殿,卻也是八九不離十了,夏青顏頜首道:“多謝黃真人見告。”復沉默不語。
“噫,奇怪。”
正在探察金鈸的狄小石突地怪叫了一聲,厲岷聞聲忙道:“怎麼?”
狄小石不說話,仔細探查著金鈸,好半天才退出意念,皺著眉道:“老厲,你這法寶有點古怪,聚能和攻擊陣似乎不大實用……不對,不對,呃,對了。”
厲岷被他弄得一驚一乍,趕緊將金鈸拿回手中,緊張道:“有什麼不對,又有什麼對了?”
狄小石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把他扯到邊上,小聲道:“老厲,你這法寶不簡單,攻擊方式更加特別,主要是用音波來傷敵的,對不對?”
厲岷吃了一驚,失聲道:“你,你怎麼會知道?”法寶的特殊功用被人一眼識穿,實在是令他駭異莫明。
“我當然知道。”狄小石得意地一笑,又道:“而且,我還知道,你這件法寶曾經受損,威力最多隻能發揮出兩三成了,是不是?”
厲岷愈發大大地吃了一驚,駭然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他這件裂山金鈸是一脈傳承的異寶,可以發出無形音勁攻敵,威力無窮變幻莫測,極難抵擋。但在數百年前,厲岷的祖師遇上一厲害對頭,雖仗著裂山金鈸重創對手,法寶對決時卻也遭受損壞,威力只餘十之一二,其祖師不精煉器之術,自此無法復原。
狄小石笑嘻嘻道:“清楚這點有什麼難的?你法寶裡的攻擊陣雖然還能運轉,不過,大部分的陣都快散了,還有個輔助陣已經完全失效,不光極難聚集靈氣能量,攻擊的效果自然也會大打折扣。”
厲岷定定地盯著他,眼神陡地變得熱切至極,就像突然間見到了闊別已久的心愛姑娘。狄小石被他瞧得心裡發毛,生恐他衝上來一把摟住自己,側著身戒備道:“呃,老厲,我又不是臉上長花的妞兒,你這樣瞧著我幹嘛?”
厲岷吃吃道:“大聖老弟,你、你會制器?”從厲岷的祖師起,就一直想方設法修復裂山金鈸,只是精於煉製法寶秘器的修行者少之又少,就算碰上,也不會輕易相助他人,因此裂山金鈸傳到厲岷手上時,仍屬殘缺之寶。厲岷本已不抱修復的希望,冷不防撞見一個懂得制器的修行者,哪能不興奮到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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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小石點頭道:“嗯,會一點點。”
厲岷激動道:“那,老弟你看我這件法寶能不能修復好?”
狄小石搖頭道:“我還沒有這個能力。”
厲岷以爲他是推脫,急切道:“老弟,我當然不會讓你白白幫忙,只要我能辦到,你需要什麼條件只管說。”
狄小石撓頭道:“老厲,你想哪去了?不是我不幫忙,而是我的修爲沒到,有心無力啊。”
猶如一桶冰水當頭澆了下來,厲岷頓時泄了氣。的確,修行者要想自行煉製法寶,至少得先修煉出元神,厲岷激動之下一時倒忘了這一點。
狄小石又道:“要想完全修好等於重新煉製,現在是不可能,不過嘛,鞏固一下法寶裡面的陣法我還勉勉強強可以試一下,應該能稍稍提高一點威力。”
聽到法寶功用多少能夠恢復一些,厲岷希望復燃,驚喜不勝,試探著道:“不知煩勞老弟出手,我該怎樣答謝……”
“答謝就不用提了。”
狄小石擺手道:“法寶一時半會也修不好,起碼得幾天時間,這樣罷,你幫我把商隊的人送到大楚邊境,在路上慢慢修,完事後咱們就算互相幫了忙,成不成?”
對於渴切修復法寶的厲岷而言,這種交換代價可謂相當輕鬆,免得自己欠下一個人情,不由大喜過望,誠懇道:“大聖老弟,這可沾了你的大光,能交上你這樣豪爽仗義的朋友,是我厲岷的運氣。”
狄小石豪氣干雲地挺起胸,哈哈笑道:“好說,好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嘛,老厲你也不用太客氣。”瞅一眼滿臉感激的厲岷,心裡嘿嘿偷笑:“還是跟老實人打交道好啊,不但能偷學到獨有的佈陣煉器技法,還拉了一個免費的勞力,以後更要領我這個情……嘿嘿嘿嘿,值,值得很。”
兩人說定,厲岷便去跟黃蒼嵋招呼了一聲。聽說狄小石有能力修復裂山金鈸,黃蒼嵋驚異至極,深深地望這方投了好幾眼,眼底閃過一絲異芒。
時近黃昏,百餘車滿滿當當的貨物被悉數運出柴門寨,鄭潼又過來向狄小石和蘇涯、關山重及郭崇雲致謝後,正要命令士兵運貨離開,遠處忽有一騎疾馳而來,大聲叫道:“報。”
鄭潼部下將士認出來人是軍中令兵,紛紛讓出一條通道,任其長驅直入。快馬奔至近前,騎士縱身躍下,單膝跪地抱拳過頂,急促地喘著氣稟報道:“報大將軍,仁王派出大軍圍剿西南各路義軍,王烈大將軍與尚明達大將軍所率部屬全軍覆沒,仁王大軍已然距我軍不足三百公里,正與羅守節大將軍交戰。”
鄭潼霍然變色,喝道:“可否屬實?仁王派出了多少兵馬?”他心中震驚難以言表,王烈和尚明達均是驍勇善戰的猛將,兩路義軍加起來亦達到了萬餘人,卻被仁王說滅了就滅了,委實令人無法置信。
令兵道:“黑鐵甲重騎一萬,輕騎兵兩萬,步軍四萬,共七萬大軍。羅大將軍抵擋不住節節敗退,遣人前來我軍告急求援。”
鄭潼聳起眉道:“一萬黑鐵甲重騎?仁王手下兩萬黑鐵甲重騎,是他與明德帝爭奪江山的憑仗,他更與明德帝交兵正急,此際又怎會派出一半來對付義軍?難道說……”
令兵的急報邊上衆人都聽得分明,郭崇雲快步上前,沉聲道:“鄭大將軍,前幾日我曾聽聞明德帝與仁王有休戰先剿各自境內義軍的意向,我原以爲是捕風捉影,況且心想就算他們雙方罷戰言和也需要一定時日,就未將這個消息告知各路友軍,沒想到他們竟然在短短幾天中便真的達成了協議。”
“喀喀……”密集的骨節脆響發出,卻是郭崇雲捏緊了一雙鐵拳,萬分痛心道:“若我及時將消息送出,讓王烈大將軍與尚明達大將軍能夠早加防備,又豈會如此輕易不幸罹難?這全是郭某的過錯。”
鄭潼亦沉痛地搖頭道:“郭大將軍無須自責,事實上,灑家也曾探聽到這個消息,而且灑家相信各路義軍亦有所耳聞,只是全都掉以輕心認爲是無稽之談了……郭大將軍,事已至此,它事多提無益,羅大將軍獨力抗拒仁王大軍,眼下處境十分危急,我等須儘快前往解救纔是。”
郭崇雲正顏道:“是極,我等義軍脣齒相依彼亡此寒,若不結爲盟軍相互聲援救助,必會被仁王各個擊破。”
兩人均爲眼光智略過人的當世豪傑,心意相通不謀而合,當即三言兩語定下援救之策。郭崇雲回首大喝:“左右先鋒何在?”
宮北宮北兩兄弟從天門義軍兩百輕騎中越衆上前,朗聲道:“末將在。”
郭崇雲取出自己的虎符,喝令道:“你們速回大營,調遣兩千精兵前來聽令。”
宮氏兄弟齊聲應諾,領符打馬絕塵而去。
鄭潼回去自己陣中,亦下令再行調集三千兵馬,擬率五千精銳趕赴戰場。
一旁的關山重與蘇涯輕聲低語一陣,又徵詢了狄小石幾句,忽然上來,向郭崇雲拜倒施禮,毅然道:“郭大將軍,烏方國當今國運將終,明德帝昏慵無道,仁王專橫殘暴,若再給二者把持國政,禍害遠甚虎狼蛇蠍,我關山重願率柴門寨數百健兒追隨郭大將軍麾下,同進退共生死,誓要推翻暴政還百姓安平。”
郭崇雲大喜,連忙雙手將他扶起,道:“關將軍深明大義不願獨善其身,實乃蒼生之幸,只是郭某無德無能,豈敢高居關將軍之上?軍中事務當由你我執掌纔是。”
關山重正色道:“大將軍此言差矣,自古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這兵權軍令更無共掌之理,關山重誠心誠意歸附效命,請大將軍以大局爲重,切勿推辭誤事。”
郭崇雲自然亦深知這個道理,當下也不再多作矯情,慨然道:“好,郭某便厚顏司號發令,任你爲天門義軍虎威將軍,柴門寨中健兒仍歸你帳中,另撥兩千兵馬由你統領。”
天門義軍總數才只六千,郭崇雲一下子調撥三分之一交給關山重統率,可見對他的信任倚重。關山重心中感動,再次拜謝道:“關山重謹遵大將軍令,自此當披肝瀝膽相報大將軍。”
郭崇雲亦還有些疑惑,直言問道:“鄭潼大將軍麾下兵精將良,實力遠勝西南其它各路義軍,關將軍怎會舍他而取郭某?”
狄小石忽地走了過來,嘻嘻笑道:“這是因爲老關聽了我的勸。”
郭崇雲驚訝道:“大聖竟然如此看重郭某麼?郭某尚有自知之明,不敢自不量力有那等非分之念,只求爲受苦受難的百姓略盡一已之力而已。”
狄小石大搖其頭,道:“老郭,你別想岔了,我跟你說,你也好,那鄭潼也好,都不是當皇帝的料,最多隻能噹噹大將軍大元帥……呃,我的話直了點,你不會介意吧?”
郭崇雲誠摯道:“大聖直抒肺腑之言,崇雲感激還來不及,豈敢有絲毫介懷?”
狄小石笑道:“那就好。老郭,鄭潼的人馬雖然比你多,人不失爲一條好漢,不過他的野心也比你大,不肯服人,老關上這條船隻怕不大保險,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他皺眉努力思索,一拍大腿道:“對了,是飛鳥擇良木而棲,賢臣擇名主而事。所以呢,老關還不如跟著你在天門隘安安穩穩混一段時間,這個這個,韜光養晦不露鋒芒,以後有機會找到一個能真正幹出大事的人投奔,到時再大展拳腳,只要你們命夠大,成功後就是開國元勳了。”
“韜光養晦,伺機擇名主而事。”
郭崇雲和關山重聞言俱都動容,感覺茅塞頓開。郭崇雲嘆道:“大聖胸中丘壑實在令吾輩望塵莫及,此言極其精闢,且一針見血,爲我等撥雲見日指明前途,崇雲將終生受益無窮。”
狄小石臉皮的厚度越發見長,大剌剌地道:“那是,雖然大道理我說不上幾句,不過看事看人可是啞吧吃餛飩--心裡有數得很。還有件事你們得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的力量現在太弱,千萬得保存實力,先保住自身才能保護百姓,聽我的,保準錯不了。”
郭關二人更加欽佩,齊齊點頭恭敬應道:“大聖金玉良言,我等定當謹記於心。”
狄小石得意非凡,負手仰頭踱了幾步,儼然一副人類導師精神領袖的派頭,想再尋出幾句“金玉良言”來指導一番,但挖空心思也沒能搜出合適的話語,只得悻然作罷。看看天色已然黑下,道:“好了,你們要趕去救人,我也要趕去救人,咱哥幾個就分道揚鑣各奔前程,以後有緣再聚罷……啊,對了,寨子裡餘下的那些貨物,就全部送給你們。日後要是缺吃缺穿支持不住了,就叫老蘇這個二道販子從大楚給你們運,費用我先墊著,你們成功臣當大官後再十倍百倍還。”
望著揚揚手瀟灑走開的狄小石,郭崇雲眼角微微溼潤,久久才低不可聞地自語:“大聖,你對郭崇雲之恩堪比天高海深,卻叫郭崇雲如何才能回報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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