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撫弄著陸尋霜的長發,繼續說道:“南宮辰只是低賤的宮女所生,剛出生不久,他娘親便被人害死,從小在宮中備受欺凌……他本有驚天之才,卻為了避禍,不得不隱藏自己,整日玩耍作樂,不學無術,到處游歷,被京中所有人恥笑!他父親雖貴為一國之帝,卻保護不了他的娘親,給不了他一份正常的父愛。而現在,皇上已經奄奄一息,隨時可能離世……他馬上就會和你一樣,成為無父無母之人!他或許不會像你這么痛苦,因為他從未擁有過來自親人的溫暖……”
“霜兒,不要覺得孤單!我還是你的姐姐,只要你不恨我……”夏晴動情的說。
“姐姐!”陸尋霜終于叫出了這一聲姐姐,她大聲哭著,十指緊緊抓著夏晴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告訴我,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爹,娘,爺爺,奶奶,你們都去哪里了,為什么要把我一個人丟下?姐姐,你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為什么,我最愛的男子偏偏是我殺父仇人的弟弟?為什么,姐姐你偏偏是他的王妃?你們讓我怎么辦,怎么辦……”
陸尋霜哭得極其傷心,她眼睛緊緊閉著,熱淚如泉水般奔涌,她大張著嘴巴,無力的質問著,手指緊緊揪著夏晴的衣服,仿佛抓著救命的稻草,仿佛只要松開手,她便會立刻溺亡。
看著她痛苦得無法自拔的樣子,夏晴的心也一陣一陣的痛。
房門外,南宮辰手掌抵在木柱上,頭枕在掌背上,牙關緊咬,表情痛苦而無助。
誰能想到,往日里風流自在的王爺會在人后露出如此無助的表情?
他糾結,他痛苦,他不知道該怎么辦。
陸尋霜,是被他撿回來的。
她天真無邪,活潑可愛,像一個誤落人間的小精靈,每天追在他后面跑。他從一開始就知曉她的身份,他很清楚,他們之間沒有可能,更何況,他也不喜歡那種幼稚單純的小女孩。
南宮辰年紀輕輕便經歷過太多,見過太多黑暗,他的心早已不再純凈,他很清楚,他們不是一類人。她需要被人好好的愛著,呵護著,需要一個溫暖的家,而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過溫暖的家,沒享受過愛,又怎么知道如何去愛一個人,怎么有能力去愛?
所以,自從知道陸尋霜對他的心思后,南宮辰便開始想盡辦法疏遠她,想要滅掉她的念想。
南宮辰為此試過好多種方法,他刻意對她冷淡過,他想方設法躲著她,他無數次說狠話拒絕過她,他甚至故意當著她的面左擁右抱,故意和其他女人曖昧……太多太多,他做了太多太多傷害她的事情,若是別的女子,恐怕早就被傷透了,死心了,可是陸尋霜沒有!
無論南宮辰對她多么惡劣,拒絕得多么殘忍,她都一如既往的纏著他,從未有一刻動搖過!她很少哭哭啼啼的求他,在他面前,她總是一副歡聲笑語的樣子,開朗樂觀,隨時隨地露著兩個可愛的酒窩。
可她越是這樣,南宮辰對她越發排斥,他越來越沒有勇氣面對她燦爛的笑容,就像生活在黑暗中的螢火蟲,倘若見到陽光,便會自慚形穢,自身的光亮也會徹底消失不見。
南宮辰總是想不通,這世上怎會有陸尋霜那樣的女子,看似柔弱單純,卻有著一顆異常堅定,百折不撓的心。他無數次的想,如果他和陸尋霜位置互換,那個苦苦追求備受打擊的人變成自己,他想他一定不會堅持下去。
久而久之,南宮辰拒絕陸尋霜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就像陸尋霜追求南宮辰也已成為一種習慣,而凌云寨的人們早把他們當做一對,盡管陸尋霜好像不管怎么追都永遠追不到南宮辰的樣子。
在這樣漫長的習慣中,南宮辰完全不知道自己何時對陸尋霜動的心,或許從一開始就上心了,或許是被她堅持不懈越挫越勇的追求精神打動了,也或許是習慣看到她的笑容聽到她的聲音,習慣到無法想象失去后會怎樣。
總之,南宮辰已經放不下了。后來盡管還在不停的拒絕,但其實他的心扉早已打開,將她裝下。不過,他從未表露出來,因為他知道,陸尋霜其實很想家,她只是為了逃婚才跑出來的,她終究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等到陸尋霜真正要走的那一天,南宮辰才發覺自己有多么不舍。
那一夜,他一直躲在暗處,看她焦慮的在房間里走來走去,聽她矛盾的自言自語,看她痛苦的抓耳撓腮,不舍得離開寨子,又不想讓她父親攻打慶國……
后來,她終于做出了決定,迅速收拾行囊,偷偷摸摸的出門,東張西望一番后,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往山寨外跑。
那時候,南宮辰看著她賊頭賊腦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過之后,卻是悶悶的難受,隱隱的心痛。
他早猜到她會離開,因為不放心,所以提前安排好人暗中保護她。可是,明知道有人在暗中保護,他依然默默跟了她好久,看她一路小跑著下山。
一直到天快亮了,南宮辰才不得不回返。
她背著行囊,匆匆離開的背影深深刻在他的心間,他無法忘記,也不敢忘記,因為他知道,他們以后不可能再有機會見面。陸尋霜回家后肯定還會被逼著嫁人,他是慶國皇子,就算再不喜歡這個身份,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他不可能娶背叛慶國之人的女兒。
然而,南宮辰怎么也沒想到,路英會死得那么快,路家會滅得那么快,陸尋霜一夕之間失去所有親人,無家可歸。
她已經落得這個地步,他又怎能置之不顧?在他心里,她應該一輩子都被保護得好好的,永遠生活在快樂和幸福之中,可她卻遭受了如此巨大的傷痛。
想想陸尋霜到達榮安后,南宮辰看見她的第一眼,便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那張永遠掛著天真爛漫笑容的臉再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死氣沉沉的面孔,空洞的眼神,消瘦的身形,仿佛一具丟失靈魂的軀殼。
南宮辰從未有過的心疼,他試著跟她說話,可她仿佛沒聽到一般,無論他說什么,她都不開口。
面對南宮旭的刁難,面對政務的繁忙,面對朝堂的紛爭,南宮辰都可以從容不迫的應對,然而,獨獨面對陸尋霜,他感覺無助,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他想靠近她,抱緊她,可陸尋霜對他很排斥,只要他靠近些,她就會慌忙的后退,不停的后退,退到角落后蜷縮成一團,臉上充滿恐懼。
所以,南宮辰根本不敢太過靠近她,只能離得遠遠的,看著她。
南宮辰一直都在等著夏晴回來,他知道陸尋霜平素和夏晴關系最好,夏晴聰慧機靈,一定有解決辦法。
左等右等,終于等到夏晴回來。
他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么,致使陸尋霜這般嚎啕大哭,哭聲撕心裂肺,牽扯著她的五臟六腑。
“霜兒,對不起,是我無能,沒有保護好你……”南宮辰喃喃自語,很想立刻沖進去,將她抱在懷中,替她擦干眼淚,可是他不敢。他害怕當他看到陸尋霜哭得那般痛苦后,會忍不住沖去殺了南宮瑾,將他的人頭送到陸尋霜面前,讓她好過些。
可他怎么能這樣做呢?三哥并沒有錯,他是為了守衛慶國疆土,保護慶國百姓,路英本就是叛國賊臣,早就該死了!
所以,南宮辰根本不可能替陸尋霜報仇。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難過。在她傷心痛苦的時候,他什么也做不了。
許久后,房門嘎吱一聲開了。
南宮辰身子一顫,急忙轉頭,只見夏晴從房中走出。
“她怎么樣……”南宮辰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夏晴身后那一抹素衣。
她出來了。
霜兒終于肯出門了。
南宮辰激動的快要哭了。
陸尋霜抬頭看向他,臉上的淚痕雖已擦干,但紅腫的眼睛,暗沉的面色依然讓她看上去無比憔悴,只是她的雙眸不再死氣沉沉,反而透著一股堅定。
“南哥哥,教我武功,我要和你一樣厲害,甚至超過你!”陸尋霜看著他,堅定的說。
“好,好!我教你!”南宮辰雙眼泛出淚花,卻強忍著沒有掉下來。
南哥哥,南哥哥……霜兒已經許久沒叫過他南哥哥了。
因為他之前化名南風塵,所以陸尋霜一開始便叫他南哥哥,他當時覺得這個稱呼太過親昵,堅決不讓他叫。每次她這樣叫,他都裝作沒聽見,完全不理她。陸尋霜沒辦法,只好妥協,和別人一樣叫他寨主,或者直接叫他南風塵。
她現在肯叫他一聲南哥哥,是不是代表,她不恨他了?不恨他是她殺父仇人的弟弟?
“學武不能急于一時,霜兒,你這些天都沒怎么吃東西,身體狀況極差,貿然習武,只會加重身體的負擔!聽姐姐的話,先讓丫環帶你去洗漱一番,然后好好吃頓飯,好好睡一覺,恢復些體力,再開始習武,好嗎?”夏晴輕輕扶住她,溫柔的說,“這種事情急不來的!”
“好!”陸尋霜點頭同意。
夏晴喊來兩個丫環,讓她們伺候陸尋霜洗漱。
陸尋霜走出幾步后,忽然說道:“對了,從此以后,倘若有人問起我的名字,便叫尋霜吧,就說是南哥哥撿回來的,沒有家,沒有姓!”
尋霜說完后緩緩離開。
南宮辰充滿感激的看向夏晴,“這次,真要多謝你了,果然還是你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