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銀球是秦錦然讓聽雪讓銀匠制作的,鏤空的銀球,里面更是有若干的小銀粒,這樣能夠最大面積接觸到開水,利用的就是銀離子的殺菌作用。暴曬過的紗布也浸入到了水中,撩起了袖口,吩咐聽雪用系帶把袖子固定在手肘處。
聽夏見著秦錦然的動作,擺明了二少奶奶要替自己的清理傷口,雖然不明白為什么要在開水里放置銀球,開口說道,“二少奶奶,我自己來就好。”
“不用。”秦錦然說道。
“我來。”聽雪說道。
秦錦然看著聽雪的小臉煞白,顯然害怕聽夏面上炸開的皮肉和淋漓的鮮血,甚至連正眼看聽夏面上的傷口都做不到,就算是這樣,仍然是自告奮勇要處理聽夏面上的傷口。秦錦然的心中一暖,“好了,你也知道我之前給自己處理傷口,是做慣了這些的,你要是害怕就別看了。”
“我才不怕。”聽雪說道。
聽夏看著兩人,心里頭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就像是二少奶奶把聽雪當做晚輩了,明明秦錦然也不過是及笄兩年的時間。很久以后當聽夏知道了秦錦然當時已經(jīng)有了身孕,也就當做秦錦然是身上的母性發(fā)作,卻不知道秦錦然自覺心理年齡長于自己和聽雪,才會用晚輩的態(tài)度對待他們兩人。
等到水沒有那么燙了,秦錦然就用熱水凈手。
微微發(fā)燙的紗布放在面上的傷口,聽夏就止住了胡思亂想,小臉也變得煞白,因為清理傷口實在是疼痛。
見著聽夏面無血色,秦錦然的動作就更快了一點,此時站在一邊的聽雪側著頭,余光看到潔白的紗布漸漸變紅,面上也是發(fā)白。
清理了傷口,秦錦然仔細打量著聽夏面上的傷口,鮮血還在滲出,聽夏的面上的傷口最好是用羊腸線縫合,但是到哪里有羊腸線?不過面上最深的傷口約有兩寸,只能夠祈求聽夏不要感染炎癥了。
接下了是覆藥,藥粉接觸到皮肉的一瞬間,聽夏就齜牙咧嘴,額頭上的青筋也迸裂出來了。她的一雙手死死握著衣裙擺,把那布料都扯得皺了。“一會兒就好了,再忍一忍。”秦錦然手指點在白瓷瓶的瓶口,最后抖落的褐色藥粉落在傷口上,她的手靈巧的移動,抖落的藥粉不多也不少,覆在了傷口上。“既然知道疼,剛剛怎么就能夠下那樣狠的手。”秦錦然最后替聽夏的面上裹上了一層紗布。
聽夏并沒有開口說話,藥粉接觸到了傷口,有火一般的疼痛,那疼痛讓她的嘴角也抽動了起來,聽雪接過了血淋淋的紗布,小臉發(fā)白:“就是啊,看上去就好疼的呀。”
“不用看上去,就是很疼。”秦錦然說道。
秦錦然把用過的紗布卷起來,剩下的藥丸和銀剪收拾起來的時候,忽地聽到了聽夏的聲音,“就算是跟著二少奶奶出了府,二少奶奶也不能護我一世,這總是由我的容貌引起的,毀了這容貌,讓大少爺死心,不虧。”
“那你今后呢?”秦錦然問道。
聽夏的眼眸里有些厭惡又有些放松,“我已經(jīng)這樣了,也嫁不了人,就這樣一輩子也挺好,還有人生下了便是天殘?zhí)烊保蚁肜咸鞝斂偛粫敲礆埲蹋偸怯幸粭l路可以走下去的。”
聽夏的話讓秦錦然稍稍寬了心,起碼聽夏并無死志。“好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過去了就算了,你也別想那么多。”
“就是,大少爺明天真的會把賣身契給我嗎?”聽夏抬頭問道。
“我覺得應該會給的。”秦錦然說道,“就算是不給,我也有法子要到你的賣身契。”
“其實,要不到也沒有關系的。”聽夏忽然笑了,因為扯到了面上的傷口,臉上一疼,笑容就有些怪異,“反正我也是這樣的容貌,給不給我都沒有關系。”
秦錦然看了一眼聽夏,“少說些話,免得臉疼,賣身契的事情,我來就好。”秦錦然知道,自己的力量還太薄弱,所以聽夏并不太相信自己真的能夠討要到賣身契,今天夜里毀了自己的容貌,恐怕也是擔心自己護不住她,所以才會用剪刀劃破了臉。
心中有些發(fā)悶,秦錦然丟下一句,“我去外面透透氣,你不要用手碰到臉上的傷口,如果很難受,或者身上發(fā)了熱,喊我處理。”
秦錦然走到了院子中,望著天邊的弦月如勾,心中升騰起一種無力感,懷疑自己的能力,她并不是那個現(xiàn)代的王綰綰,醫(yī)術斐然,深得病患的尊重,甚至因為治好一個位高權重者,得到對方的明示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可以幫忙,她現(xiàn)在只是宅門里無依無靠的棄婦秦錦然。
“二少奶奶。”聽雪用捧著披風放在了秦錦然的身上,“小心著涼,夜已經(jīng)深了。”
秦錦然扯了扯系帶,“謝謝。”
“二少奶奶真客氣。”聽雪說道,“我陪二少奶奶透透氣,聽夏姐姐的傷口真的很駭人呢。”
秦錦然沉默了一下,說道:“你說,如果要是聽夏沒有毀了自己的容貌,我能不能護住聽夏呢?”
“可以的。”聽雪說道。
秦錦然轉(zhuǎn)身看著聽雪,“為什么這么說?”
聽雪說道:“二少奶奶是很和氣,很善良的人。”聽雪笑著說道,“當初二少奶奶就救了我,我想,就算是聽夏姐姐沒有毀了自己的容貌,二少奶奶也會護住聽夏姐姐的,會盡自己的全部的努力。”
“我能夠做的很有限。”秦錦然說道,是啊,宅門之中沒有人喜歡她,她被趙夫人深深厭惡,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瞧不上她,滿府上下的奴才都瞧不上她,甚至給她的丫鬟聽雪穿小鞋,秦錦然看著自己的這一雙手掌,手指纖細如同蔥根一般,食指和拇指并沒有捻針而形成的老繭,她的手掌很軟,這些年在趙府,吃喝不曾虧待了秦錦然,她的一雙小手嫩白如同貴婦人,“我能夠做到什么呢?”秦錦然喃喃地說。
“二少奶奶很聰明。”聽雪說道,“一定會想出法子救了聽夏姐姐的。一天想不出就兩天,二少奶奶總是有法子的。二少奶奶進府之前還不認識字,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會開方子了,還治好了我。”
“這個不算。”秦錦然依然是愁眉不展,她的殼子是秦錦然的,內(nèi)里是那個現(xiàn)代的王綰綰啊,她當然識字會醫(yī)術。
“一定有法子的。”聽雪抓住了秦錦然的手,眼睛黑亮亮的,“就像是那次大少奶奶踹開了我,二少奶奶居然會打了大少奶奶。”她的眼睛幾乎是閃閃發(fā)光,面上是虔誠的神情,“那時候你站都站不穩(wěn),還記掛著聽雪,甚至打了大少奶奶。我當時嚇了一跳,還以為大少奶奶會打你,但是最后你什么事情都沒有。”
秦錦然想到了那天雷,笑了笑,“只是巧合。”
“不管是不是巧合,總之我想肯定是有法子的。”聽雪說道,“畢竟車到山前……”
“必有路。”秦錦然說道。
聽雪羞澀一笑,“恩恩,就是這句話。”聽雪想了想說道,“再說了,聽夏姐姐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啊,臉傷得這么重,以后大少爺不會打她的主意。二少奶奶也不用想這么多的假設。”
“也是。”秦錦然嘆一口氣,“是我庸人自擾了。”
聽夏見著秦錦然依然并不開懷,抬眼說道:“在聽雪心中,二少奶奶是最善心最和氣的,現(xiàn)在還沉穩(wěn)和有想法。”聽雪抿唇一笑,“要知道去別院,我心里是慌得不行,二少奶奶就有想法,說在外也有好處,雖然我還不知道有什么好處,但是我相信二少奶奶,總之,二少奶奶有法子的。”
心中一暖,聽雪的信任無疑讓她心中的郁結慢慢散開。這一次郁結原本就是由于聽夏不信任她有解決的能力,選擇自我毀容有關,自己對聽夏并無救命之恩,聽夏擔心自己沒有能力,擔心自己屈服于大少爺,最后把乖乖她送到趙梓學的手中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聽夏沒有毀容,摸清了大少爺?shù)钠⑿裕倳蟹ㄗ幽軌虮荛_聽夏送入到趙梓學的手中的。
想到了這里,秦錦然松了一口氣,目光變得堅定,她內(nèi)里是那個不屈的王綰綰,她還有醫(yī)術在身,離開了深門大宅,天高任鳥飛,她會過得更好。
聽雪見著秦錦然笑了,也甜甜地笑了,“二少奶奶不如早點休息,明日里一早就要離開了。”
“恩。”秦錦然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