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回想起來,葉離發(fā)現(xiàn),她完全不記得那天她究竟做了什么菜,那些好久沒有做過的菜吃起來又都是什么味道,她只是很麻木的,吃飯,覺得飽了就把剩下的菜都端到廚房,一樣一樣的倒掉。然后看春節(jié)晚會,到了午夜的時候,聽著樓下鞭炮聲漸漸響起,就提著自己買回來的鞭炮下樓。
她不會吸煙,所以也沒有火,還是和一個小女孩借了專門點鞭炮的粗粗的香頭,才點燃了那掛鞭炮。
鞭炮的質量好像很糟糕,零零星星的響過幾聲后,就歸于沉寂。葉離記得小時候她也和小向一起放過鞭炮,那時候的家人都說,鞭炮放得不好,就是新的一年運氣不好。她不想她的運氣不好,所以忍不住想去重新點那些沒爆完的鞭炮,結果還是出了點意外,如果不是她躲得快,可能受傷的就不止是手。
鄰居替她打了120,醫(yī)生替她簡單處理了手上的傷,又一路拉著她去了最近的醫(yī)院,“每年這時候鞭炮炸傷人的事都發(fā)生不少,多半是小孩或是逞強的男人,你是怎么弄的?”車上,醫(yī)生問葉離怎么傷的,聽說她是去點沒爆完的鞭炮,有點好氣好笑,“幸好你買的這鞭炮小,剛才爆的少,不然你冤不冤枉?”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也沒什么冤枉的。”葉離淡淡的應著,她的傷也不算嚴重,聽醫(yī)生的術語是所謂的Ⅰ型損傷,到了醫(yī)院也就是清理一下,縫合一下,然后包扎一下,另外打了針破傷風的血清,不過她大概是最孤單的,一個人,掛號、來回交錢,取藥,去找護士,什么都要自己來。一起被送來的還有一個小男孩,也是手受傷,據(jù)說是用手拿著小二踢腳,點燃后沒扔出去,炸得比較嚴重,屬于Ⅱ型損傷了,得植皮,他躺在媽媽的懷里,一直很用力的哭著,聲嘶力竭的。
“你看看那個大姐姐,她也縫針,人家都沒有哭,你是男孩子,還哭什么?”男孩的媽媽忍著眼淚,指著葉離說。
“她沒有媽媽,”男孩睜開眼睛看了葉離一眼,又開始哭。
“人家怎么沒有媽媽。”男孩的媽媽不想兒子冒出這么一句,呵斥了一句后,歉意的朝葉離笑笑,“孩子小,胡說八道。”
“沒事,”葉離搖搖頭,臉色微微的一變,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你一個人來醫(yī)院的?”過了會,男孩的媽媽問葉離。
“是。”葉離點點頭。
“外地人吧,聽你的口音倒不像,一個人過年,也難為你了。”男孩媽媽一邊愛憐的摸了摸男孩的頭發(fā),一邊說,“你這傷倒不重,但這幾天也別碰水,別吃雞蛋什么的發(fā)物,好得能快點。”
“謝謝,”葉離道謝,護士幫她包好傷口,她迅速的提著藥出門,年夜里,大約只有醫(yī)院門前還有一兩臺出租車,報了地址,一路把她送了回來。
家里還是冷冷清清的,手機葉離沒有隨身帶著,這會仍舊被扔在床上,沒有未接來電,反復的確認后,她咬住嘴唇,想讓自己笑笑,結果眼淚卻一顆一顆,砸在顯示屏上。
也許心底到底還是有一點點的期望吧,眼淚落盡,她還是翻出了秦朗的號碼。右手傷到確實很不方便,很多貌似簡單的動作,如今做起來都有些笨拙,只是電話鈴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那一夜,葉離覺得,她大概是把以后很多年的眼淚都流盡了,第二天早晨整個人臉都是腫的。她以為她會生病,發(fā)燒,或是干脆傷口惡化,就像電視劇那些女主角一樣,病得一塌糊涂,然后會有人來關心她,照顧她。可是沒有,這樣的傷心欲絕,她也只是臉腫了而已,到了下午一切就恢復了正常,到了初三,甚至傷口也不覺得那么痛了,醫(yī)生檢查過,告訴她恢復得不錯,初七來拆線就好了。
果然是命賤,吃點方便面,傷口一樣好得很快,拆線了,出了醫(yī)院,葉離不無自嘲的笑著,進了這么多次醫(yī)院,生病,被打得半死、流產(chǎn)、車禍、鞭炮意外,人一輩子能遇上的倒霉事她幾乎都遇上了,居然還活得很好,不是命賤是什么?
走著的時候,身后仿佛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笑得正開心,也懶得回頭,反正她也就是一個人,誰會叫住她呢,多半是聽錯了,回頭反而尷尬。
一個人就這么在大街上轉了很久,等到笑夠了,覺得冷的時候,才想起來,圍巾似乎落在醫(yī)院了,反正也冷不死,她想,立春了,過不了多久草都會長出來,雖然,她的很多東西都沒捱過這個冬天,統(tǒng)統(tǒng)都凍死在冰天雪地里了,但是地球還是照樣轉,太陽還是照樣東升西落,所有的人還都是一樣歡天喜地。
你看,哭有什么用呢,還不如笑。
初七的晚上,消失了很久的秦朗忽然出現(xiàn)了,自己用鑰匙開門,進來的時候臉色并不太好,葉離當時正縮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看到他進來,笑得很開心,仿佛他不曾消失過多日,不曾對她不聞不問。
“你今天去醫(yī)院了?”秦朗甩下外套,站到葉離對面,擋住電視,居高臨下。
“哦,去了一次。”葉離點點頭,電視里放的是相聲大賽,過去她很少看這樣的節(jié)目,一看之下,居然覺得很有趣,身子忍不住就傾向一邊,想繞開秦朗。
“怎么了?”秦朗忍耐著什么一樣,俯身捉住葉離傾向一側的身子,扶正,看著她。
“哦,手劃了個小口子,我怕死呀,去問問要不要打破傷風。”葉離信口說著,仍舊是笑,只是不去看秦朗的臉色。她不想去看了,曾經(jīng)卑躬屈膝的想得到他的愛,曾經(jīng)飛蛾撲火的想過去愛他,可是他不要,那就算了,可能還是愛,但是,不必要再讓他知道,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就像她現(xiàn)在首先要做的,就是也再不把她的痛展露出來。
“怎么會弄傷的?”秦朗卻不依不饒的,干脆回身去關了電視,然后坐下來,把葉離抱起來放在膝頭,然后捉起她的右手,今天只是簡單的包扎,秦朗幾下就解開了繃帶,露出手掌上還沒徹底愈合的紅色傷痕,因為縫了針,肉色中多少留下了蜈蚣爪子一樣的痕跡,“你怎么把手刮了需要縫針的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