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葉離自睡夢中驚醒,才覺得半邊身子冰冷,右手不知何時伸出了被子之外,徒勞的,擺出掙扎的姿勢。這些年里,她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曾經(jīng)多少次這樣的在寂靜的夜里驚醒,夢里她還是十四歲的樣子,坐在寬大舒適的小轎車?yán)铮粗耐旰魢[而去。
這幾年她的覺輕,往往醒來就再不易入睡,只能在床上痛苦的輾轉(zhuǎn)。寬大的臥房里,層層淺桃紅色的薄紗堆砌的落地窗簾將月光嚴(yán)嚴(yán)實實的擋在了外面,然而,再暖的色彩,也不能改寫這一室的落寞。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伸出手去,摸了摸另一只枕頭,綢緞的觸感輕柔,卻只是冷,秦朗沒有回來,事實上,有她在的地方,秦朗根本不會出現(xiàn)。
很多事情,當(dāng)想也不能改變的時候,葉離就習(xí)慣了不去想,她的人生總是充滿了別離,她注定一無所有,只是,在這樣的夜里,她還是忍不住想起秦朗。
第一次見到秦朗,是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早晨,她坐了一夜的車,再舒適再豪華的真皮座椅,到后來也成了折磨,她不知道身邊那個穿墨藍(lán)色套裙的女人是怎么忍受的,只記得轎車最后駛進一個院落,停在一個小噴泉旁邊。
葉離被拉著進了一處大屋,一樓大廳里落地的玻璃窗,陽光明媚而通透,照到地板上,熠熠的閃著光亮。
十幾年后,葉離已經(jīng)記不得自稱是她親身母親的女人,是如何在第一眼看見她時,就對著她褶皺成一團的校服流露出不屑,甚至不記得當(dāng)時她們都說過什么。她只記得,她局促的站在一個衣著華麗,頸畔耳上都帶著耀眼鉆飾的女人面前,接受著無比挑剔目光的洗禮。然后,一個梳著公主頭,穿著洋娃娃才有的漂亮紗裙子的女孩,一步一步從樓梯上走下來,她有著瓷器一樣白皙剔透的肌膚,清澈見底的眼眸,她就那樣站在樓梯上問著,“媽媽,這個姐姐是誰呀?她是你和爸爸說的,要來家里住的那個姐姐嗎?”
不知道為什么,葉離怎么也想不起來,當(dāng)時她的母親是如何回答的,她印象中,始終是這樣的場景,她抬起頭,去看樓梯上那個五官和自己有許多相似之處的女孩,然后在女孩眼中看到了突然升起的光芒,又看到她從樓梯上疾步跑下,然后母親就緊張一般的站起來沖過去想要攙扶,好像那瓷器一樣的女孩會隨時會跌倒一樣。
再后來,女孩跑過她的身邊,她的視線不可控制的跟著轉(zhuǎn)動,就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走進客廳,他穿了雪白雪白的襯衫,被陽光照得耀眼到極點,她幾乎忍不住就想瞇起眼,躲避那瞬間的光芒。直到許多年后,她仍舊不能忘記男孩的笑容,那是三月里最美的太陽,光芒流轉(zhuǎn)間,冰雪消融,萬物復(fù)蘇,那也是四月里最溫柔的太陽,光芒撫照大地,讓綠葉伸展,桃花盛開。
幾乎是最初的一瞬,她就記住了這個人,也從此變成了一株葵花,只愿追隨他的光芒。
后來她斷斷續(xù)續(xù)的從很多人口中聽到了他的名字,秦朗。秦朗是秦氏集團的二少爺,上面有一個哥哥,但是幾年前因為意外去世了,所以他是秦氏的唯一繼承人;秦朗天資不凡,不僅功課出色,而且還會彈奏鋼琴;秦朗的身手也很好,據(jù)說從小就學(xué)習(xí)跆拳道……
關(guān)于秦朗的一切,都是宅子里上下人等樂于私下里交流的話題,而葉離最初只記得他的名字,秦朗,秦朗,原來他是秦朗。
瓷器一樣的女孩是宅子里的大小姐,十二歲,叫做謝依菡,是一家人的掌上明珠,因為謝家和秦家一直是鄰居,所以謝依菡和秦朗一起長大,秦朗也樂于陪伴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小姑娘,只要有時間,就帶著她玩耍。
趁著秦朗帶謝依菡到花園去玩的間隙,母親,但她要葉離稱呼她為謝夫人。謝夫人告訴她,謝家決定收養(yǎng)她,從今天開始,她會住在這里,謝家也為她辦妥了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她會去一所條件很好的中學(xué)繼續(xù)學(xué)習(xí),而她要做的事情就是聽話。
不是親生父母要認(rèn)回她嗎?這里不是她的家嗎?為什么她又變成被人收養(yǎng)的孩子?葉離滿心的疑惑和惶恐,只是沒有人向她解釋。謝夫人說完這些,就不大耐煩的讓人帶她去房間,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帶路,在二樓的最東邊,葉離擁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空間。臥房連著書房,有很漂亮的浴室,很柔軟的大床,衣櫥里甚至有很多漂亮的衣服,書柜里也有好多精美的套裝書。可是,當(dāng)房門被自外面關(guān)閉后,葉離卻只是一個人團在一個角落里,周遭的一切都好像是個夢,她不知道夢會在何時結(jié)束,但是她卻知道,她已經(jīng)沒有退路,這里不是她的家,而她早已無家可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