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中人,永遠不能忘記那天。
那一場大火,將一重殿燒的干干凈凈。
那一日不僅是左護法成婚的日子,還是右護法叛變的日子……可是誰知道呢?那日的真相,也就在場的幾人知道罷了。
八十年轉(zhuǎn)瞬即逝。
無憂依舊在魔尊身邊,右護法的位子依舊空懸著。而無憂的法力在這十幾年突飛猛進,又得魔尊信任,似乎有坐上那個位子的勢頭。
但自從那天后,他卻從來不肯見她一面。
有時候她都走到他房門口了,他卻施展法力消失了。
只有十年了,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只有十年了……或許這次任務(wù)真的要失敗了,唯一的遺憾便是無憂,她想跟他道別,再跟他說一聲抱歉。
“怎么了……娘子?!弊祥市τ?。
“別鬧。”她落寞地低下頭,“無憂還是不肯理我。”
“啊--那小子啊?!彼紫聛砜此哪?,驀地嘆了口氣,“喜歡他?”
“???”她慌亂地抬頭,別過臉去,“我……不清楚?!?
再一次來到九重殿,殿口看門的兩人彎腰行禮。
“護法夫人好。”
她點點頭,跨進門檻,便見到魔尊蓮時仰臥著喝酒,身邊兩名嬌柔美人侍候著。
“貴客來了?!蹦ё鹨恍?,推開身邊嬌軟,正身道,“何事?”
“屬下是來求見無憂的?!?
“哦?”蓮時拉長了語調(diào),漫不經(jīng)心地倒了一杯酒,“你可知他現(xiàn)在,最不想見的就是你?!?
“魔尊,求您準許?!?
他哈哈大笑,“也罷也罷……我生平最見不得美人生氣了。”
他再次攬住身邊的美人,嘴角始終掛著神秘莫測的笑容。
柒月剛沖入房門,無憂正在閉目養(yǎng)神,見她破門而入,他身形一變……心知他又要遁隱而去,她不由得奪口而出:“我馬上就要走了……就,不能再見你一面么?”
他猛地一頓,身形變動之間,已然移動到她身邊,雙手擒住她的肩膀,“你說什么?”
“具體……我不能與你多說,十年之后,我就要離去。怕你一直不肯見面,恐怕會錯過道別時間。”
他驀地松開手,“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柒月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的手??墒撬麉s避開了。
“你走吧?!彼路鹗Я巳砹?,眼中仿佛浮沉一灘死水。
她的手僵在半空,想要說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八十年時間,任何關(guān)系都會疏遠的吧。那些話,仿佛再也沒有立場可以讓她說了。那個純真的孩子,那個一直跟在她身后叫喚她姐姐,哀求她不要離去的孩子,終究還是在時光的消磨中……遠去了。
心口那包奪魂散很涼,把她的心涼透了。
她還是做錯了
……對那個孩子。
一年年春夏秋冬,柒月再也沒有見過無憂。
每天每天,都是一樣的。與紫槭賞一賞魔都美景,時而與連瀾小酌。連瀾還是沒有放下心中的仇恨,自那天起,他更加封藏起自己的內(nèi)心。只是偶爾會在大醉之后流露出些許的落寞。
終于到了回去的那一日。
白天,晴空萬里,魔都的天空上方?jīng)]有一片云。
她回想了來魔都的點點滴滴,決定與每一個相熟的人道別。以前的她總是倉促地離去,從來沒機會道別……而這一次,失敗了,倒是給了她這一個機會。
月之殿的那輪月還是那么圓,月之殿的女巫依舊和往常一樣,坐在荷花池最中心的那一朵荷花上,沐浴月光。
她慢慢走過去,女巫陡然睜眼,袖中迸發(fā)千萬支利劍,呼嘯而來。她身形幾個回旋之下,千萬支利劍瞬間被擊于荷花池之上,濺起陣陣水花。
“好!”
柒月也在荷花池上的一朵荷花上坐下,與這個如恩師般的人平視,“老巫婆……我要走了,以后沒人跟你比武,可不要太傷心?!?
“呵呵……怎么,和你那個小郎君游山玩水去?”
她笑著看著她,點點頭,“嗯,可能不回來了?!?
“哼……那跟我這個老婆子有什么關(guān)系?!?
她依舊笑著,抱住面前的人,“再見?!?
日之殿的屋頂上,柒月捧了兩壺酒,扔了一壺過去,對著那個冷面男人說,“今天,不醉不歸。”
“好。”連瀾拎著酒壺直直往下灌。
柒月見了,也效仿。
兩人豪放的你一口我一口,順嘴角流下的酒濕了衣襟。
“要是我走了……還有誰能陪你這樣喝酒。”
“說什么呢,你不是在這兒么?“
“恩……”她斂下失落的神色,“你的仇,打算怎么報呢……他消失的無影無蹤。”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親眼看著他死?!彼坪跤行┳砹?,平日里嚴肅的臉多了幾分柔和。
看著他漸漸醉去,快要失去意識。她低低地說了一聲,對那個深藏痛楚的男子說:“再見。”
“嗯……”他漸漸閉上眼,似乎是隨口應(yīng)道,“再見。”
楓葉林里,有一男子執(zhí)劍而舞。落葉紛紛被他的劍氣掃起,霜葉飛旋起舞,如一幅靜止的絕美畫卷。
聞到身后的氣息。
他平穩(wěn)地落到地上,半空中飛旋的紅葉慢慢飄落,如雪般美麗。他從楓葉林中走出,那一剎那的美,令人窒息。
他始終噙著那一抹笑意,似乎是知道她的來意。
“要走了嗎?”
“嗯。”她也一笑,這個好友永遠是最了解她的,“是的,我的‘夫君’”
開玩笑般的叫出九十年來,只對于她的頭銜。
他抱住面前笑容明媚的女子,如同情人間的耳語般,在她耳邊輕輕道。
“再見。我的……”扶住她的肩膀,在她的眉心輕輕吻下,“夫人。”
魔都九重殿,魔尊蓮時躺在刻著蛟龍的寶座上。獨身一人,喝著酒,吃著果盤中的水果。偌大空寂的殿堂里,只一人。柒月一進來,便看到大殿中央這個孤獨的身影,雖然嘴角始終浮現(xiàn)著笑容,但她看得出,他的心,是孤獨的。
“怎么?又來見無憂?”蓮時抓起一顆葡萄,“以后不必問我,直接去罷?!?
“不,我是,來找魔尊你的。”
“哦?”他正了正身,來了興趣,“何事?”
柒月徑直走到他的龍座旁,坐在擺放果蔬的案幾上,直接將酒盞倒入口中?!皩傧卵垧捘ё鸬木坪芫昧?,一直想嘗嘗。”
他放聲大笑,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拔乙粋€人喝酒喝慣了,可不喜歡和別人分享?!?
“魔尊不是說,最不喜歡見到美人生氣么……這酒,我喝不得?”
“喝得喝得……哈哈”他連連大笑。“沒想到我魔都中還有你這么有趣的人……哈哈……我下次喝酒可還來找你?!?
“我等不了下次了,恐怕魔尊變卦……我今日便要喝個痛快!”
“好好!”
最后,她來到那個屋子,想與那個少年最后做一次道別。
她看著緊閉的門,“無憂啊……我要走了,你……算了?!?
沒有半點聲響,她只能哀求道:“連最后一面,你都不肯嗎?”
她失落轉(zhuǎn)身,看來,她注定是與那個孩子分離了。
夜晚時分,狂風(fēng)大作。似野獸怒吼,仿佛撕扯著魔都的天空。她望了望天外反常的天氣,明明白天還是艷陽高照……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暴風(fēng)雨來臨的前奏。
狂風(fēng)呼嘯而來,仿佛要將人撕碎一般。一陣一陣,愈演愈猛烈。咔嚓一聲,那狂風(fēng)竟把屋內(nèi)的帷幔生生撕成兩半。屋內(nèi)的瓶瓶罐罐被吹得東倒西散,有的還被吹到空中轉(zhuǎn)了兩圈,再跌回地上。
壓制住心底隱隱的不安,柒月關(guān)上門窗,在剎那!窗外閃電驟然一亮,她嚇得噗通跌在地上,震驚地看著窗外的場景。
那個畫面,她永世,都不會忘。
無憂滿身是血地跨風(fēng)而來,他的身后電閃雷鳴、狂風(fēng)怒吼,仿佛有千百只野獸在嘶吼,他的衣擺被狂風(fēng)不斷扭動,獵獵作響。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嘴唇……沒有一處地方不在滴血。更可怖的是,他的右臂沒了!
那一整只右臂仿佛被生生撕扯下,那一個巨大的血窟窿在不斷地涌出鮮血。
他神色不變。
縱使他已變成一個血人。
全身上下都被血浸透,讓她辨認出這是無憂的,是因為那一雙妖冶的紫瞳。
只有他,就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