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秦寵兒的要求,百里九心里沒底,他不知道,明天上朝請示皇上,皇上究竟會不會批準。畢竟,對于掌控大楚兵權(quán)的武將世家,跟誰聯(lián)姻,如何聯(lián)姻,嫡女還是庶女,皇上都會顧慮許多。一旦秦寵兒成為了百里家的大夫人,那么,背后的尚書府,還有太子府,甚至再牽連上太師府,猶如滾雪球一般,全都團在一起,一直想削弱皇后在朝中勢力的皇上,會輕易答應(yīng)嗎?
他再三斟酌,翻開折子,研墨提筆,終于下定決心,沉腕落筆:
秦氏寵兒,名門之秀,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敬上小心恭謹,馭下寬厚平和,椒庭之禮教維嫻,德良忠貞堪稱典范,臣百里九請旨,求冊封為正室長夫人,執(zhí)掌百里府,忠君敬老教幼,臣不勝感謝皇恩浩蕩。
落款蓋印,方才長嘆一口氣,緩緩合攏了,置于案首。
他疲憊地靠在椅背上,伸出兩只捏捏眉心,閉目養(yǎng)神,思忖了半晌,方才鼓足勇氣起身,向著一念堂走去。
一念堂里,紀婆子抱了自家剛得的小孫子進府,已經(jīng)是滿月了,粉粉嫩嫩的一團,煞是惹人歡喜。
諾雅賞了長命鎖,把紀婆子高興得合不攏嘴,抱著小家伙給諾雅磕頭。
諾雅從來沒有抱過孩子,看著稀罕,又不知怎樣抱,手足無措地伸出胳膊,又怕不妥趕緊縮回來。
紀婆子一把將小孫子塞到她的懷里:“麻煩夫人給抱抱,讓他也沾沾您懷里的福氣。”
諾雅覺得他整個身子都是軟綿綿的,就像烙餅用的稀面團一樣,連個骨頭都沒有,所以摟在懷里,架勢有點僵硬。低頭看小家伙胖嘟嘟的臉蛋,不時吸吮的花瓣一樣鮮嫩的小嘴,心里軟的都要化了。
百里九進屋的時候,看到的諾雅就是這個樣子,唇角的笑意純凈而圣潔,柔柔的,軟軟的,就像三月天里飄飛的柳絮,落在你的臉上,蹭得心尖兒都是癢的。
正在圍攏了小嬰兒,興奮地嘰嘰喳喳的幾個人見到身后的百里九,瞬間啞了聲,齊齊地拜下去,紀婆子慌忙伸手去接諾雅懷里的孩子。
“讓她抱著吧,也沾沾你的福氣。”百里九勸阻道。
紀婆子抿著嘴笑:“老婆子這是故意抱過來,想讓夫人給賜福的。”
林諾雅自顧逗弄懷里的嬰兒,百里九走到跟前,他也是第一次見這樣小的孩子,感覺那小臉甚至還不及自己拳頭大小。他小心地伸出手去,想碰觸嬰兒肥嫩的臉蛋,剛到跟前,那嬰兒似乎是倦了,張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嚇得他立即就縮了回來。
諾雅憋不住笑:“你放心摸吧,他不會咬你的,還沒長牙呢。”
百里九瞥了她一眼,極為不滿:“爺什么時候怕了。”
諾雅將懷里的嬰兒作勢往他懷里塞:“既然不怕,那你抱著。”
百里九驚慌地后退兩步,又怕諾雅果真松了手,伸出手接著,手足無措。
一旁的紀婆子趕緊有眼力地過來,接過孩子:“大概是困了,我給他娘送過去。”
那嬰兒已經(jīng)半合攏了眼睛,竟然在諾雅懷里咧開嘴無聲地笑了。百里九覺得那笑傻兮兮的,張著大嘴,露出粉紅色的俏皮的小舌尖,但是很有感染力,諾雅立即看得出神,竟然有些戀戀不舍。
紀婆子接在懷里,用被子角掩了嬰兒的臉,然后就扭身出去,細心地掩了房門。
“若是喜歡,自己生一個就是,至于這樣眼巴巴地舍不得嗎?”百里九笑著調(diào)侃。
諾雅伸手聞聞指尖,還有淡淡的奶香味道:“一孕傻三年,這是你說的,我才不要生。”
“娘子你盡管放心,有道是物極必反,你已經(jīng)是傻到極致了,懷孕后可能會變聰明一些也不一定。”百里九笑著調(diào)侃:“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聽說,這智商是會遺傳的,為夫委實有點擔(dān)心哪。若是生個女兒,像你一樣傻乎乎地輕易就被人拐了去,豈不得不償失?”
”如今天氣轉(zhuǎn)暖了,我想若是睡在地上可能也不會太涼。”諾雅悠涼地道。
百里九諂媚著笑臉:“地上太硬,縱然娘子有這樣的口味,我也會心疼的,哪里忍心撲倒?”
“我突然覺得,讓夫君睡地上有些太殘忍。倒是不如那屋頂上空氣新鮮,風(fēng)景別致。”
“我睡在上面,幕天席地,好是好,就是你我相隔的距離遠了那么一丟丟,揭開瓦也鞭長莫及。”
諾雅抬頭打量了一眼房頂,再低頭瞄了一眼百里九,鄙夷地“嘁”了一聲不說話,這個男人一直以來,除了軍營就是青樓,三教九流,學(xué)得太流氓,痞性十足,說話也無恥得沒有邊境。自從圓房以后,玩笑越來越低俗,自己還是保持沉默的好,免得自討沒趣。
她自顧繃著臉,用帕子凈了手面,坐在妝臺前,散了發(fā)髻,油亮的青絲一瀉而下,如絲如緞。
百里九湊上前,手里持了玉梳,握起她的頭發(fā),忍不住牢騷:“頭發(fā)這樣硬,像只刺猬似的,怪不得脾氣倔得像塊石頭。”
諾雅一把搶過梳子:“小心扎了九爺您嬌嫩的玉手。”
百里九搬了繡墩坐在一旁,陪笑商量道:“適才那肉團子委實有趣,我們生個娃娃來玩好不?”
諾雅一臉憧憬地道:“若是生娃娃就像母雞孵雞蛋那樣簡單,就可以考慮。”
百里九不知道這個女人哪里來的這樣亂七八糟的想法:“夫人大抵是不知,這孵小雞要花費二十多日的時間,一直一動不動地趴在上面,還要小心翼翼地唯恐碎了,并不是什么輕松的活計,一樣辛苦。”
諾雅笑得燦爛,眼波流轉(zhuǎn):“誰說我孵了?這樣的美差自然是要交給夫君來完成。”
百里九湊近她的耳邊,極小聲道:“只要你把娃娃裝進蛋殼里,生下來,剩下的我就全包了。不過雖然為夫我有二十年的孵蛋經(jīng)驗,但是希望不大,純屬無‘雞’之談。”
“登徒子!流氓!無恥!”
百里九的秉性諾雅了解,他一臉壞笑,再配上一臉越王勾踐的笑,自然瞬間就懂了什么意思,氣得將手里玉梳往妝臺上一拍,扭身就回了床上,自顧抻開被子,躺下合攏了眼睛:“走的時候幫我把門關(guān)好。”
百里九走到床邊,挨著諾雅坐下來,難得的正經(jīng):“諾兒,我有話想跟你說。”
諾雅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蒙了耳朵,甕聲甕氣地道:“越來越?jīng)]有個正經(jīng),把我當(dāng)成青樓里的姐兒一樣調(diào)戲,才不想聽你說話。”
百里九對于她這樣孩子氣的舉動有些好笑,伸手去拽她的被子。
“這次是正經(jīng)話,不過可能你更不愛聽罷了。”
“既然知道我不愛聽,那就不要說了。”諾雅扭扭肩,氣哼哼地道。
百里九沉默了半晌,幾次欲言又止,不知道究竟該如何開口。
“諾兒,若是,若是我娶了別人做百里府的掌家夫人,你怎么辦?”
“涼拌!”
“你會不會生我氣?”
諾雅轉(zhuǎn)過身來,笑瞇瞇地道:“想找個聰明的女人來陪你一起生娃娃是不是?”
百里九搖頭,鄭重其事地道:“不會的,只是一個名分,并非真正的夫妻。”
“嘁,又開始吹牛了,哪個女人會這樣傻?”諾雅嗤之以鼻:“這世上還有跟我一樣眼瞎的人嗎?”
“你心里的毒藥可能就是別人的蜜糖,說不準的。你會生氣嗎?”百里九遭嫌棄,一臉幽怨地問。
諾雅佯作思考半晌,嬉笑道:“這跟我有關(guān)系嗎?”
“你!”百里九一時氣結(jié):“我是說正經(jīng)的。”
“我從來就沒有不正經(jīng)過。”
百里九深深地嘆口氣,正待要向她解釋清楚,外面遽然響起敲門聲,元寶壓低聲音,試探著喚道:“九爺?”
百里九正左右為難,聽到元寶的聲音如釋重負一般,慌忙站起身來,走出去,閉了身后的屋門。
元寶伏在他跟前,小聲道:“已經(jīng)探查明白了,秦夫人昨日在太子府......”
百里九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拽著他走到院子外面,方才停下腳。
元寶悄聲回稟道:“昨日秦夫人去了太子府賞花宴,聽說與太子妃兩人關(guān)在房間里,屏退了丫頭婆子,悄聲說了一會兒話,然后......”
將花宴之上那墨猴之亊一五一十地說了。
百里九連連頷首,沉吟片刻,一聲冷笑:“沒想到秦寵兒竟然能想出這樣瞞天過海的計策來,一只小小的墨猴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幫助她調(diào)換了解藥,看來,她說的都是真的了。”
元寶有些猶豫:“九爺,你果真打算娶秦寵兒為大夫人嗎?”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元寶垂頭喪氣地搖搖頭。
“她秦寵兒既然知道那枚解藥的重要意義,又費盡心思偷梁換柱拿到手里,就必然小心謹慎地藏起來。我們誰都不知道,那解藥究竟是什么樣子,除非是她心甘情愿地拿出來,否則,你能擔(dān)保,我們不擇手段得來的就是解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