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灣。
老夫人絮絮叨叨地交代小廚房管事,對于晚上的膳食格外用心。
秦寵兒和安若兮在夕霞漫天的時候,就前后腳趕到了海棠灣,陪老夫人吃茶說話。
這場晚宴相當于二人禁足結束,恢復了自由。
老夫人對于安若兮親手繡制,送給自己的褙子愛不釋手,撫摸著上面精美絕倫的刺繡贊不絕口。
秦寵兒棋差一招,當然也不甘落后,暗里差人回自己院子,將一枚羊脂白玉鑲嵌南山翡翠的如意拿過來,孝敬給老夫人。
這柄玉如意價值連城,是秦寵兒壓箱底的陪嫁。她闖下那樣大的禍端,雖然小蠻擔了罪過,但是她作為主子也難辭其咎。老夫人能夠網開一面,輕描淡寫地饒恕她的過錯,她自然也要知恩圖報,好生巴結逢迎。
老夫人一時之間,笑得合不攏嘴。
百里九是在老夫人遣人三催四請之后才趕到海棠灣,望著一桌子的十全大補湯,頓時沒有了胃口。尤其是中央那一鍋霸王別姬里的“虞雞”仍舊還死不瞑目地瞪著他。
百里府的下人一向都很體貼百里九,知道他們的九爺十分“辛苦”,體力透支,所以經常會煲一些大補的濃湯給他補腎。百里九以前倒也不覺得難吃,但是自從吃了兩次諾雅做的飯菜以后,對于這些寡而無味的食物突然就沒有了興趣。
安若兮渾然不覺,仍舊在羞紅著臉,給他盛湯,將最鮮美的甲魚裙邊剔下來盛到他的碗里。
百里九向來對于美人的好意是不會辜負的,他沖著她攝魂一笑,安若兮的手一抖,差點將碗脫手。
秦寵兒不善于這些溫存獻媚的花招,沒話找話地向百里九請教沙場練兵的經驗和方法。
百里九一邊沖著安若兮秋波暗送,溫情款款,一方面與秦寵兒高談闊論,似乎極為投緣。
老夫人對于自己今日沒有叫林諾雅過來攪局的決定極為欣慰。她想,若是沒有那個狐貍精勾引自家兒子,從中挑撥讒言,阿九與秦、安三人琴瑟和鳴,和和美美,樂享齊人之福,多好。
整個晚宴就是在這樣一場表面看起來其樂融融的祥和氛圍里完美收場的,雖然二人難免針鋒相對,暗潮洶涌,但是多少還是有所收斂。
下人撤下碗碟,奉上漱口清茶以后,月掛柳梢,秦、安二人就有些心猿意馬,垂首端坐在下首位置,幾次對著百里九欲言又止。
百里九逐漸就開始坐立不安,頻頻地向院子里張望。
老夫人將眼光從秦寵兒身上掃過,又跳躍著到安若兮身上,暗自思忖,如何向自己兒子開口。
“小九!”她終于忍不住出聲。
百里九漫不經心地應著。
“夜已經深了,該休息了。”
“喔。”
“寵兒和若兮的院子離得遠。”
“啊,那就早些回吧。”百里九繼續裝傻充愣。
“天黑路滑,娘不太放心。”
“那我多差幾個丫頭送送她們,或者叫兩頂軟轎。”
“左右你也無事。”
“是呀,今天有空閑,必須好好陪陪母親。"
"老婆子熬不得夜,要早點休息,你們自己去吧。”
“喔。”
百里九繼續喝茶,一杯接一杯,就是不動彈。
老夫人見狀,微微蹙眉,對著秦寵兒和安若兮下了逐客令:“你們兩人就先回吧,我和九爺聊一會兒家常,再打發他回去休息。”
老太太發話,秦寵兒和安若兮兩人也不能厚顏留下,站起身拜謝了老夫人和百里九,轉身出了海棠灣。
老夫人站起身來,揚聲吩咐伺候的婆子:“去吩咐元寶將九爺的被褥送到安夫人院子里去。”
百里九瞬間彈跳起來:“那我晚上睡哪?”
老夫人一個冷眼掃過去:“該睡哪睡哪!”
“我陪著老娘睡!”百里九嬉皮笑臉。
“渾沒個正經的,家里放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夫人,還夜夜出去尋花問柳。我原本以為答應了你娶那個女人,最起碼你還能收收心,不再出去浪蕩。沒想到你竟然變本加厲。”
百里九諂媚著笑臉,給老夫人輕輕地捶背:“親娘,自古家花哪有野花香?更何況那安若兮咬文嚼字的,比御書房里的夫子還招人厭煩。我一見到她就瞌睡,說話都提不起力氣。”
“你嫌棄若兮呆板,那秦寵兒倒是真性情,說話也與你投緣,你總該不會也討厭吧?”老夫人循循善誘,百般勸導。
百里九愁眉苦臉地沖著她做鬼臉:“秦寵兒哪里是什么真性情?她分明是囂張跋扈好不好?比十公主還要刁蠻潑辣幾分。”
老夫人頓時有些惱怒:“你這盡是尋些亂七八糟的借口,她們二人哪一個不比一念堂里那個狐貍精好得多?反正今晚,你哪里也不許去,寵兒與若兮那里,你就選一個。否則再見秦尚書和安侍郎,我都沒有顏面了。”
百里九被為難,再次向著門外張望,嘴里暗自嘀咕。
元寶從門外急匆匆地跑進來,滿頭大汗。
百里九一見他就長舒一口氣,好像見到了救星一般。
“爺,不好了!”
老夫人極其不悅,沉了臉:“什么事,這樣慌慌張張的,沒個規矩。”
元寶上氣不接下氣:“您寶貝的血狐被泡泡逼進假山洞里,出不來了。”
百里九不以為然:”多大點事兒,把泡泡趕走,不就可以了嗎?”
元寶愁眉苦臉地道:“關鍵是,您的神勇將軍見咱家血狐受欺負,人家護短不干了,跟泡泡掐起來了。”
“啊?!”百里九一驚而起:“這大半夜的,兩個祖宗怎么碰一塊去了?”
元寶活像一個霜打的蔫茄子,嘟噥道:“關鍵是不止兩個祖宗......”
老夫人終于能插上話:“什么神勇將軍泡泡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什么玩意?”
百里九顧不得解釋,急匆匆地向外就走:“江湖救急,老娘,來不及解釋,我趕緊去了。”
元寶趕緊跟在身后。老夫人氣咻咻地追趕出來,百里九腳快,早就逃沒了影。
出了海棠灣,逃離危險區,百里九才放慢腳步,對著元寶翹指稱贊道:“雖然你來得有些晚,差點陷爺于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但是看在你小子這樣會演戲的份上,就暫且饒過你。”
元寶腳下絲毫不敢停頓,苦著臉道:“爺,不是我演戲,而是咱神勇將軍果真跟泡泡打起來了。林姨娘收了您的血狐,就放出泡泡來逗弄著追,將血狐嚇得四處逃竄。
血狐慌不擇路就逃回了獸苑,驚動了咱神勇將軍,上去就跟泡泡掐起來了。若不是一直忙著攔架,我早就去海棠灣把你救出來了。”
“啥?!竟敢挑戰神勇將軍?果真初生牛犢不怕虎。”百里九嗤笑:“跟它主子一樣不自量力。”
“您趕緊去看看吧!”元寶焦急地催促:“要是再耽擱,您想吃肉都不用拔毛了。人家正兩個欺負咱一個呢。”
話音還未落,百里九已經一個起躍,帶著呼哨,躍出了幾丈遠。
臨近獸苑,他馬上就明白元寶那一句”兩個欺負一個“是什么意思了。
獸苑前的花園里,一鷹一犬正僵持對峙,那個不省心的女人則站在一旁加油助威,振臂跺腳,滿臉興奮,激昂澎湃。
海東青在上空低低飛旋,明顯對于地上蓄勢待發的泡泡有所忌憚。
海東青乃是空中霸主,獒犬也是陸地猛獸,原本泡泡還未成年,并不是海東青的對手。
但是此時正是暗夜,光線昏暗,對于鷹這種夜伏晝出的飛禽來說,就是一大忌。
海東青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幾里地之外的獵物,哪怕只是一只奔逃中的兔子,但是視力在夜里會減弱。而且,對于靜止不動的獵物,它更是感應遲鈍。
再加上,一旁激動地手舞足蹈的那個女人,并不是在胡亂吶喊助威,而是在拉偏架!她故意在攪亂海東青的感知靈敏度。
不得不說,那個泡泡真的很有靈性。它面對著這樣兇猛的對手,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緣故,格外冷靜。始終保持著躍起的姿勢,以靜制動。每逢海東青向它發出雷霆攻擊,它都能根據諾雅的指揮,靈活應對,逃過對手閃電一樣的攻擊,而且有的時候,還能找到海東青的破綻,順勢反擊。
泡泡在諾雅的幫助下,堪堪與海東青勢均力敵,一時之間難分勝負。感情,這女人是在拿著神鷹練狗玩呢。
海東青一向孤傲,在搏擊中吃了大意輕敵的虧,有羽毛凌亂地落在地上,但是絕對沒有元寶所描述的那樣夸張。
百里九一聲響亮的呼哨,空中的海東青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對手,向著百里九俯沖過去,闔攏翅膀,乖乖地停駐在他的肩頭。
“這是欺負我家神勇將軍娘家沒人嗎?”百里九涼涼地道:“一人一犬,以二敵一倒也罷了,還專門挑選夜里比試,勝之不武。”
諾雅走過去,梳理泡泡有些凌亂的金毛:“你怎么不說你家海東青還以大欺小呢?再說了,對敵比試原本就是以己之長,克敵之短,若都是謙謙君子的風度,還比試做什么,坦然認輸或者握手言和好了。”
“貌似你比我的神勇將軍要大,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是你。“百里九不屑地撇嘴。
泡泡看不慣百里九,對著他和海東青做了一個兇狠的表情,表示不甘示弱。
海東青有人撐腰,恢復一副高傲的姿態,半合攏了眼睛,扭過頭去,看也不看諾雅和泡泡一眼,一副“主人,你看著辦“的流氓姿態。
“果然什么人玩什么鳥,還神勇將軍,我家泡泡還叫金毛獅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