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有毒呢?究竟哪里有毒?諾雅委實難以置信。多虧自己粗諳廚藝,看出湯圓半生,并未入口,否則怕是早就去奈何橋排隊喝湯去了。
“桔梗,你的水是從哪里打的?”
丫頭仍舊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磕磕巴巴地道:“我就是從廚房的水缸里面舀的水,我看到廚娘就是取那里面的水給賓客燒醒酒湯。”
諾雅思忖片刻,端起案幾上的湯圓碗,里面還有殘存的一點湯汁。她將銀簪倒過來浸到里面,眨眼功夫,也就變得烏黑。
“竟然是紀婆子!”桔梗咬牙道:“我們并未招惹她,怎的就這樣狠毒的心腸?”
諾雅將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目瞇起,帶著凌厲,迸射出幾分侵骨寒氣,令桔梗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心生膽怯之意。
“百里府一向治下甚嚴,若非受人指使,給她一百個膽子,諒她也不敢!”
“受人指使?不是她?”桔梗猛然掩住了口,駭得說不出話來。
整個將軍府,不待見自家姑娘的,如今大抵也只有三個人,兩位新進門的側夫人和老太太。
安若兮和秦寵兒今日新嫁,在將軍府還不至于手眼通天,明目張膽地做出這樣的手腳。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老夫人了!
老夫人明顯是不悅意自家姑娘的,再加上姑爺今天添油加醋地一番折騰,壞了將軍府的名聲,難保老夫人不會記恨在心,百般著惱,對自家姑娘暗中下手。
諾雅看桔梗臉上表情變幻,已經知道她的想法,了然于胸,搖搖頭道:“如今就下定論未免尚早。雖然紀婆子剛才的確過于急迫了些,有疑點,但是也不排除是別人栽贓陷害的可能。再說,若是果真是她,斷然不會將這碗湯圓丟到這里,落個把柄才是。”
桔梗的一張小臉變了臉色:“我去告訴姑爺去,讓姑爺來給我們做主!”
林諾雅趕緊伸手制止她的動作:“我們口說無憑,還會給自己平白招惹麻煩,還是暫時不要打草驚蛇。”
“難道就這樣算了嗎?有一必然有二,我們豈不每天都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般?”小丫頭愁眉苦臉地道。
“我林諾雅向來有仇必報,但是絕對不能魯莽行事。你想,若是背后主使者果真是老夫人怎么辦?即便她親口承認了,我們能還回來不成?”
“那可如何是好?”桔梗幾乎紅了眼圈:“我們又沒有招惹哪個,為什么就容不下我們,非要置人于死地呢?”
諾雅頓時也沒有了胃口,雙手托腮,唉聲嘆氣道:“原本只想著若是能安安生生地當只米蟲,每天混吃等死也就罷了。沒想到這將軍府竟然也暗藏殺機,這樣腌臜。”
桔梗泫然欲泣,頗為懊惱:“早就聽說閣里花魁牡丹姐姐以前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妾,因為恃寵而驕,得罪了當家主母,栽贓與下人私通,才被販賣到煙花之地。最初聽聞之時,覺得荒唐,今日才知道,這嫁進大戶人家果真不是享福的。”
諾雅復又嘆了一口氣,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桔梗,你可知道這女子的七出之條是什么?”
桔梗點點頭:“雖然我不識大字,可是這七出之條還是懂得的,乃是不順父母,淫,妒,惡疾,口舌,無所出,盜竊,為**者,但凡觸犯一條,夫家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妻子休回娘家去。”
林諾雅掰著手指頭記:“依照這樣講。若是我不愿順從老夫人,忤逆頂撞,或者是妒忌口舌,那百里九都可以將我趕出將軍府嘍?”
“娘子此言差矣!”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調侃,伴著清爽如朗月入懷的笑,嚇了正全神貫注發愁的兩人一跳。
“這七出之條呢,指的是正牌夫人,娘子如今需要發奮圖強,連升兩級,方才有資格享受這被休的待遇。
不過,我家娘子這樣勤奮好學,不恥下問,為夫著實感動。就是這為夫的名諱,還是不要經常掛在嘴邊的好,你可以像別人那樣稱呼我九爺。”
林諾雅一陣莫名奇妙的緊張,自己一向聽力頗好,閑雜人等近身幾丈開外,她都會有所察覺,怎么今日這樣不靈光,人都到了窗外,竟然毫不知情,還被人聽了墻角。
這無賴不在前院陪賓客吃酒,到這里來做什么?
屋門敞開,一襲紅衣妖艷如火的百里九抱臂斜靠在門框上,雙頰有些酡紅,應該是飲了不少的酒。滿身的酒氣,順著清冷的夜風卷進屋里,瞬間彌漫開來。
他側臉斜睨著諾雅,細筆妙手勾勒而成的眼梢微微上挑,即便不言不語,也是風情萬種,儼然一副賞心悅目的畫卷。
林諾雅有瞬間尷尬,倒是桔梗見了百里九喜上眉梢,用胳膊肘碰碰她,騰地站起身來,向著百里九福了一福:“見過姑爺。”
百里九上下打量桔梗一眼,贊賞地點點頭:“好個機靈的丫頭,嘴兒也巧,眼力也好,這聲‘姑爺’叫得最妙。”
桔梗被百里九夸獎得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羞澀地笑。
“所以說,這主子肯定也是個七竅玲瓏的人,才能**出這樣的丫頭。”百里九轉過臉來看林諾雅,一副玩世不恭,輕佻調戲的樣子。
林諾雅穩定一下情緒,緩緩站起身來,努力裝作鎮定:“她不是我的什么使喚丫頭,只是暫時無家可歸追隨我而已。”
“你將我送你的銀兩全都用來給她贖身,她如今是你的人,而你是我的人,如此算下來,她也算是我百里府的人吧?”百里九望著諾雅眸光微閃,有意逗弄。
林諾雅猛然全身戒備起來:“聽說九爺對于女人一向大方,揮金如土,如今我花費一點銀兩都要計較嗎?”
百里九一愣,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在諾雅跟前晃了晃,繼而嬉笑道:“九爺我為你贖身花費的銀兩足以買下上百個仆婦丫頭,爺若是果真計較起來,嘖嘖......”
諾雅知道,自己惦記的那張賣身契如今就近在咫尺,她盯緊了,像一只獵食的豹子,伺機而動。
百里九扶著門框站直了身子,搖搖晃晃地向著她走過來,伸手輕佻地挑起她的下巴,探過半個身子,向上挑了挑眉尖:“可你要是能伺候得爺高興......”
一陣酒香的味道頓時繚繞在她的周圍,諾雅分辨得出,那是上好的梨花白的香氣。
她有些緊張,雙拳忍不住緊緊地握起,并且不由自主地,腦海里浮現出一種怪誕的想法:他如今右肋空虛,若是突襲他右腰眼的位置,肋下三指偏后為最佳,一擊必中。
百里九的這個姿勢有些曖昧,一旁的桔梗頓時紅了臉,勾著頭靜悄地退了出去,關閉了屋門。
百里九饒有興趣地緊盯著諾雅,依照他以往與姑娘們打交道的經驗來說,大都會羞澀地紅了臉,緊咬下唇,嬌嗔地垂下眸子,軟軟糯糯地道一聲:“討厭!”
百試不爽。
對面的女人今天臉上敷了脂粉,而且有些厚,顯得巴掌大的小臉有些病態的蒼白。百里九盯著這女人的臉看了半晌,竟然也沒有看到一絲紅霞暈染,就連她的眸子里也沒有丁點的水光瀲滟,含情脈脈,相反,明澈如鏡,倒影著自己驚愕的表情。
她過于的清冷一點也不討百里九的喜歡,百里九甚至有些討厭。
就在他逐漸有些挫敗的時候,對面的女人笑了,不是冷笑,不是羞澀的笑,而是媚笑,十分妖嬈,說話也格外嬌滴滴起來,滲著糖水。
“那九爺想要諾兒怎樣伺候您呢?十八樣花活兒您好哪口?”
吐氣如蘭,帶著溫熱的氣息撲在百里九的手上。
他玩味地用指尖摩挲諾雅的下巴,滑膩柔潤,頗有些愛不釋手:“看來琳瑯閣的調 教手段果真名不虛傳呢,一個廚娘都身懷十八般絕技,倒讓我百里九小覷了。”
林諾雅向著百里九拋出一個秋水媚眼,伸出指尖指點著百里九心口的位置:“林媽媽特意叮囑過我,若想抓住男人的心,僅僅只抓住他的胃是不可以的,必須出得廳堂,進得廚房,還要上得男人的臥房,雪諾為了安身立命,自然要在某些方面下些苦功了。”
“喔?”百里九向著她慢慢俯下身子,咄咄逼人:“為夫現在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林諾雅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強撐住自己費力地向后仰的身子,有些懊惱自己玩火**,又不甘心落荒而逃,惹得那人嗤笑。
“戰機未到,爺可不要貪功冒進,關鍵時刻棄械投降呢。您還是暫且養精蓄銳,先囊外后安內,遲早有您大展身手的時候。”
百里九見她一副外強中干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捉住她不老實的手指,唇角向右側微勾,壞壞一笑:“不好意思,今天怕是要讓夫人失望了,今天為夫就是從此路過,聞到一股甜香氣,勾起饞蟲,忍不住學那跳墻的佛祖,進來覓食的。”
說完,松開手丟下諾雅,將手中那張賣身契塞進懷里,看著炭爐上翻滾的甜湯,搓了搓手,從一旁取過調羹,就要伸手去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