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以吾之名求子之約
狐貍在我身後似乎又說了什麼,我一時情急,沒有聽到,只顧著去見花葉一了。
小廝引我到了茶樓包廂裡,花葉一早已坐在那裡。他依舊是一身白,恍惚之間,總讓我回到那片充滿了夏日香氣的地方。他薄脣微微翹起,眼眉略帶疏離,明明看著樓下的人,卻又不想是在看他們。他轉過頭來,眼角硃砂微微抖動,看見我的時候,眼裡略微露出一絲暖意。
“十四小姐,請坐。”
我尋了一個和他面對面的位置坐下。從這裡恰好能看到雲想衣裳,狐貍站在店裡,無心應付著喧鬧的小姐夫人們。這便忙壞了在店裡幫忙的筱筱。狐貍手指微動,身邊便立刻顯現出三個人影。細一看,卻是寅十,庚五,庚八。他們在店裡維持秩序,狐貍則是百無聊賴的坐著。
我驚訝了半響,卻聽到花葉一笑道:“十四小姐,你難道不知曉月華公子的身份麼?他容貌出衆,身姿卓越,行走江湖那麼多年,自然是身邊不離暗衛的。更何況到了十里桃林的老巢,他座下的幾大護法自然會跟來。“
說著,他呷一口茶,略帶惋惜道:“只不過可惜了。三位護法大材小用,當起了跑腿小二。”
我看了庚五那張萬年沒有春天的臉,實在不能將他和護法聯繫在一起,特別是看到他對苗家姑娘殷切到幾乎要撲上去的眼神之後。
“花公子。我今日找你,並不是爲了狐貍的事情。”我打斷了他打算滔滔不絕的介紹說道。
花葉一臉上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道:“哦,那是什麼?”
他的眼珠子像是上好的黑曜石,眉間舒展,眉梢輕挑,有種紈絝子弟的架勢。我被他看得有些臉紅,心裡開始躊躇起來。我在心裡憋屈那麼久的事情,無論怎麼也想和他說。可是,真到了開口的時候,又覺得這實在是讓人難以啓齒。
我總不能撲上去就和他說,我和你在夢裡見過,這種曖昧不明的話。就算我已經奔放到不行,也不能突然變得這麼的孟浪。
花葉一的視線越發的灼熱,看得我撲通亂跳。我捏捏手,鼓足勇氣,將想了半夜的說辭一股腦的都說出來了。
“花公子。我覺得你我以前肯定見過。就算以前沒有見過,前世也必然有見過。花公子,說出來興許你會覺得我孟浪。可是,自我兒時起,總能時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夢中有個男子與你十分相似。所以,今日前來,也想向公子確認一下。你是否就是我要找的人。”
花葉一眼底一閃而過的訝然,隨後道:“那十四小姐要失望了。我並沒有做過什麼稀奇古怪的夢。若說相見倒是確實有見過一回。只怕小姐已經不記得在下了。不過,無妨。只要我說出兩個字,小姐必然會想起來來。”他眼裡閃過一絲邪惡的笑意,薄脣輕啓道,“清絕,洗瀲。”
我驚訝,難道,他是當日贈我琴的那個人?原來我們早就遇見了。
見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臉上露出揶揄的笑容道:“十四小姐,看來對現實中的我並不記得。倒是對夢裡的我,記得牢啊。”
“不是的。”我急忙辯解道,於是便一股腦的將有關這個夢的事情全盤托出,當然我是幽魂時候的事情我故意隱去了。
他聽完之後,卻沒有驚訝,也沒有詫異,反倒是鎮定自若道:“小姐。你不覺得單憑一顆痣就判斷我是你夢中情郎,是不是有些太武斷了呢?”
我知道他必然不相信,認爲我想誆騙他,謀取花家財產。“不是的。我感覺你就是那個人。他喜穿白衣,身形與你相仿,聲音也與你相似。眼角硃砂痣更是一模一樣。我想他就是你。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了,卻讓我一直記著你。”
我說著,彷彿看見那一地的鮮血以及他拋卻一切的眼神。我該怎麼說,我不記得了我的姓名,不記得了你的姓名,不記得前世的事情,卻獨獨不能忘卻你眼角的硃砂。
“十四小姐。”花葉一似乎沒有料到我會突然之間哭出來,霎時有些手足無措,“你,你哭什麼?我可沒有欺負你。你如何哭了?”
我看著他眼裡陌生的神色,就像對待任何一個陌生人一樣,心中越發絞痛,忍不住伏案大哭。
於是,這包廂裡便熱鬧起來。花葉一方寸大亂,急得滿頭是汗道:“十四小姐,你別哭了。你說,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一哭,我頭都大了。若是讓人瞧見了,還以爲我欺負你了。這樣吧,雲想衣裳的店鋪其實是我的,如今我將她送給你了。可好?”
他見我哭聲不止,又道:“你若是嫌不夠,那這茶樓也一併給了你。就在你對面,雖說每年不過賺了千百兩銀子,但是這茶樓是探聽消息的好地方。你大可以在這裡打聽各方消息。”
哭聲減小,卻依舊嗚咽。他的手半響搭在我肩上,最後無奈道:“好吧,好吧。既然你非要說我是那人,那我便是了。不過,日後,你若是發現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可不能怨我。”
我哭聲漸止,摸了眼淚,露出笑臉道:“你可不能反悔。”
花葉一儼然一臉遇上無賴的樣子道:“好好好。你只要你不再哭了。”
我大膽道:“花葉一。我想嫁你。你準備好聘禮,明日就尋人來提親吧。”
花葉一臉色大變,剛想開口拒絕,見我眼中早已熱淚盈眶,於是只好緩和道:“十四,你我尚且不甚熟悉。不如,你我先行定親。待到日後在做成親。”
我想了想,覺得這個方法也不賴,於是點點頭。
隨後,我和花葉一定了下次相會的時間,地點,兩人便匆匆作別。領別時分,我依依不捨了很久才放過他。花葉一雖然害羞,卻也禮數週全的將我送到雲想衣裳店內,才離去。
店中狐貍見到我,眼睛一亮,可是看到我身後的人,眼裡的光芒就黯淡下來,強扯出一抹笑容道:“十四。你同花公子談得可好?”
我看了狐貍一眼,心裡愧疚萬分。我最孤苦無依的時候是他陪在我身邊,我最危機四伏的時候是他救我出險境。如今,我卻負了他一片深情,我欠他良多,想來這輩子是換不起了。若是有來世,我必然要和他白頭到老,爲他生上一窩的小狐貍。
“狐貍,我要同花葉一定親了。”我口中乾澀難當。
狐貍臉上的血色被抽走,整個人虛浮得像是要消散在風中一樣。他怔了許久,隨後慘白著嘴脣道:“那,那便恭喜了。”
我點點頭。
此刻,筱筱卻憤怒無比厲聲道:“小姐,我實在看不下去了。當日,您身處險境,是月華公子拼了性命救你出來的。你可知道,他當日是如何將你一點一點從陵墓裡挖出來的。你可又知道當你過了三日藥效的極限之後,還不醒過來,他是如何的悲痛。他整日不睡的抱著你的身子,是他整夜整夜捂著你的屍身,將你捂熱。他每日給你哺以鮮血,您才能不吃不喝活這麼久。你若是不信,你看看月華公子的右手,上面雖說已經痊癒,可手腕上的疤怎麼都不能消去。就算用了世上最好的藥膏都不能。”
筱筱的聲音充滿了憤怒,說到最後,幾乎激動得不能自抑。狐貍喝道:“寅十,還不快讓她閉嘴。”
寅十卻不動手,只是道:“主上,屬下不願。筱筱姑娘想說的,皆是屬下想說的。你爲了十四姑娘冒著死的危險脫離組織,被白公子怨棄,更受到一衆教衆的不解。屬下也不解。可是,這是您的決定。我不能違背。我們三人從十歲就跟著您了。我們知道,這麼些年,你鬱鬱寡歡,都是爲了一個人。當日,我瞧見你那般癡纏著十四小姐,我就知道您這麼多年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可是,您爲她做的這些事情,值得麼?她什麼都不知道,只顧著自己。屬下爲您不平。“
狐貍的聲音打著顫,本來就消瘦的身子氣得直髮抖,指著寅十道:“閉嘴。我的事情何時還輪到你插手。信不信,我今日便廢了你的功夫。庚五,違反命令。你知道怎麼做的”
庚五,庚八兩人一齊跪下道:“恕屬下不能如此。”
狐貍倒退一步,冷笑道:“好。好。一個個都不聽我的命令是麼?那我要你們還有何用從今日起,你們便自由了。我救你們一命,你們跟了我二十來年,這筆賬是兩清了。從此我不是你們的主子。你們給我滾”
庚五,庚八低悲痛道:“主上。”
寅十卻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沉聲道:“寅十謝過您不殺之恩。從今後,寅十定不在出現在您面前。”說完,便一個縱身消失在店外。
筱筱哭著,恨恨道:“這下好了。所有人都爲你亂了。你可滿意了?十四小姐,你爲何就不能看看你身邊的人。他們爲了你做了多少事情。明明最好的都在你身邊了,你卻不珍惜。若日後失去,你定當後悔莫及。”
我癡癡的看著筱筱。她哭著跑出的店鋪。
這店裡一片狼藉。狐貍獨站在那裡,只是露出溫和的笑,柔聲問道:“十四。這可是你想做的事情?同他成親,你是否會覺得高興?”
我點點頭。他安然綻放出一抹笑容,似一朵罌粟,搖弋多姿,卻哀傷纏綿,明明是笑著,卻讓人看得想落淚。
“你想做的,我必會幫你。只要你高興就好。”
狐貍,狐貍。你爲何要待我如此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