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羣看著陳子濤道：“一竅不通並不意味著沒有發言權，瞎說有時候也能說出真理來，所以我想聽你說說，你想說什麼怎麼說都行。”
這是在考自己，陳子濤想，楊羣當過地區行政公署的工業處處長，對工業應該不陌生，可不能瞎說了。
“楊副縣長，我覺得咱們海嶺縣的工業，主要就一個特點就是底子薄，薄到可以說一無所有，最大的工廠是縣紡織廠，一百五十多號人，但已停工一年多，縣機械廠一百二十多人，是縣第二大廠，其實一直處於半停工狀態，靠著維修農用機械過日子，據我所知，目前狀況基本正常的廠子就只有兩個，一是化肥廠二是農副廠，可以這麼說，海嶺縣的工業就是一張白紙。”
楊羣點著頭笑道：“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麼認爲的。”
陳子濤道：“所以，要想發展海嶺縣的工業，不能象過去那樣，搞地方國營企業和集體企業，別說政府沒錢，上面不給項目，在現在商品經濟的環境下，就是政府有錢投資，上面給了項目，我看一定也會是搞一個垮一個，我認爲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楊羣微微的皺眉，“繼續說。”
陳子濤道：“我覺得吧，咱們海嶺縣只能大力發展私營企業。”
楊羣又是微笑，“咱倆又想到一塊去了。”
陳子濤謙虛道：“我就是瞎想瞎說，瞎想瞎說而已。”
“不。”楊羣道：“大力發展私營企業，敢說這句話的人不多，第一要有膽量，第二要有見識。”
“楊副縣長，您過獎了。”
楊羣哈哈一笑，“這可不是我說的，有膽有識，敢作敢當，這是李光輝副縣長說的。”
陳子濤也笑了，“李副縣長啊，他說過讓我老實待著，可這麼跟您說，不是把我架起來讓我不上不下麼。”
楊羣擺著手道：“沒關係，在這間屋子裡說過的話，不會飄到外面去的。”
噢了一聲，陳子濤道：“楊副縣長，關於工業，我們青浦鄉是個非典型例子，鄉里沒有一家鄉辦企業，村辦企業也只有幾家，都
是半死不活的，可以說是一乾二淨，所以發展企業這條路，至少在我們青浦鄉也是行不通的。”
楊羣問道：“那怎麼辦？上面提倡大力發展鄉鎮企業，縣裡也剛成立了鄉鎮企業局，總不能設了衙門不幹活吧。”
陳子濤不接話，楊羣這是在自問，應該他自己回答。
“子濤同志，你剛纔說過，咱們海嶺縣只能大力發展私營企業，但現在這方面的政策限制太多，我僅舉一例，私營企業僱工不得超過八人，就這一個限制，私營企業就沒法發展，更爲要緊的是，現在的大環境私營企業吃不開，到外面接洽業務時，私營企業不受歡迎啊。”
“這個麼……”猶豫了一下，陳子濤道：“這個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們下面的幹部有一句話，有一句話……”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對，就是這句話。”
“可是，具體怎麼做才能做到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呢？”
“楊副縣長，您不會不知道吧？”
“真不知道，以前我是坐機關的，對下面的瞭解太少了。”
陳子濤道：“私營企業可以掛靠在國營企業和集體企業的名下。”
楊羣噢了一聲，“掛羊頭，賣狗肉。”
陳子濤不好意思道：“楊副縣長，我們青浦鄉就準備這麼搞，鄉里搭幾個空架子的企業，那些私營企業都可以來掛靠，鄉里可以賺取管理費，私營企業可以擺脫政策的束縛，我覺得是個兩全企其美的好辦法。”
楊羣笑了，“這是你的創新嗎？”
陳子濤搖了搖頭，“不是，其實幾年前就有人這麼幹了。”
楊羣微笑著問：“那你在這方面有創新嗎？”
陳子濤道：“對於有些發展前景優良的企業或項目，鄉里可以進行投資，或者以資金扶持，或是以資金入股，對好企業好項目，甚到可以直接介入，比方說控股或收購。”
“子濤同志，你很懂經濟嘛。”
“楊副縣長，我在大學裡學的是農村經濟和農業經濟，所以紙上談兵，我還可以
胡謅幾句，可在實際中，也就只能摸著石頭過河。”
“噢。”楊羣笑著說道：“難怪難怪，你學過農村經濟和農業經濟，我差點忘了這茬，你是經濟方面的大行家啊。”
陳子濤又裝謙虛了，“領導，您這麼夸人，我沒法說話了。”
“哈哈……”楊羣笑道：“我所瞭解的陳子濤，是個敢說敢作敢當的新時期青年，在我面前裝蒜，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啊？”
這話說得，陳子濤苦笑，“我沒退路了。”
楊羣裝出了得意的樣子，“沒辦法，是你自己撞到我槍口上的，所以要麼你對我暢所欲言，要麼你對我有意見，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
“好吧，那我就亂響幾炮，搞點響動。”陳子濤道：“我看過上個月的縣政府內部工業通報，有十一家縣屬企業處於虧損狀態，我覺得對這類企業要下點猛藥，換領導換思路，限期扭虧爲盈，對無法限期扭虧爲盈的企業，果斷地進行關並停轉。”
“繼續說。”
陳子濤道：“縣屬企業裡，有二十多家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既不虧或少虧，既不盈或微盈，對這類企業得采取胡羅卜加大棒的辦法，就是給政策讓它們自我激活，比方說設定一個盈利目標，你完成我給獎勵，盈利的多餘部分返還給你，不能完成目標的企業，沒完成部分要計入下個核算期的目標，還有，縣政府應與企業負責人簽訂責任狀，幹得好的獎，幹不好的罰。”
“那麼，對那些經營良好的企業呢？”
陳子濤道：“用銀行的辦法，只搞錦上添花，不搞雪中送炭，對那些經營良好的企業，不但要給優惠政策，還要給予資金支持，要主動扶持它們做大做強，給它們更多的自主權，甚至包括兼併其他企業。”
楊羣點著頭道：“我給你總結一下，綜上所述，就是一個活字，這正符合中央關於解放思想改革開放的大方向。”
陳子濤陪著小心說道：“就是，就是這樣乾的話，政策風險太大，我們下面的人不敢幹啊。”
楊羣笑著問道：“你敢幹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