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濤是很積極的,早上八點鐘不到,他就站在公社院子的門口,一面啃著饅頭,一面給下村的幹部們編組。
第一組是糧食專管員餘軍輝和通信員金小龍。
大家都笑了,昨天還打得不可開交的兩個人,今天要開始搭檔了。
這當然是陳子濤的有意爲之,不僅如此,陳子濤還將幾個最偏遠的生產大隊分配給他倆,沒法子,胳膊扭不過大腿,兩個人只能苦著臉出發。
第二組是農技員金家興和民政助理員李國明。
李國明再三要求與姚玉晨或張佳瑤配組,陳子濤不予考慮,吃早飯時,李國明送給他一個雞蛋,雞蛋吃了,但想與女同志一起下村,還是沒門。
金家興是個老實人,又是青浦本地人,工作紮實,原則性強,有他領著,李國明耍不了什麼花樣。
所以,李國明也是苦著臉走的。
第三組是工業管理員高建國和水利員黃金山,可高建國明顯的不高興,因爲他是城關人,一心想調離青浦,鬧調動比馬上青鬧得還兇。
但官大一級壓死人,面對陳子濤的安排,他不敢吭聲。
第四組是文書張三順和農機員陳海標。
張三順有些意外,也有點不情願,他在公社幹了三十年的文書,作爲文書是很少有下村的任務的。
這也算是對張三順的懲罰,陳子濤心道,誰讓你多嘴多舌,對李國明介紹幾個女同志的私密呢。
第五組和第六組都是女同志,姚玉晨和李媛媛,張佳瑤和肖蕾。
照顧女同志是個優良傳統,青浦街生產大隊及附近的幾個生產大隊,下村不用留村過夜,算是對女同志的照顧和優待。
青浦公社有二十二個生產大隊,七十多個自然村,五千餘戶兩萬多口人,一大半居住在山上或山溝裡,兩個幹部一組,每組要跑三四個大隊十多個自然村,所以大多會在村裡過夜。
按陳子濤的意思,樑宏留下看家,他跟馬上青作爲第七組,去青浦街及駐青浦的其他部門跑一遍,比方說中學小學,信用社供銷社郵電所衛生院等,算是聯絡溝通感情。
樑宏畢竟是拖家帶口,還沒有安頓完畢,現在就下村,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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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樑宏堅決要下村,理由也很充分,住房是現成的,許祥雲校長的妻子也答應照顧孩子,三個孩子也有很好的獨立性,再說大家都下村了,他作爲新來的黨委委員更應該走在前面。
陳子濤只能同意,不過這樣也好,正好可以讓樑宏與馬上青磨合一下。
這麼一來,留下看家的人,只能是陳子濤自己了。
其實,陳子濤自己也不情願下村。
關於這一點,陳子濤很受他父親陳海峰的影響,陳海峰在四個公社當過二把手,在七個公社當過一把手,他總結出來的下村經驗是,被大隊小隊幹部陪著圍著纏著,瞭解到的情況起碼有三分之一的水分,最好的調查研究是微服私訪,直接與村民面對面。
再說了,作爲土生土長的青浦人,陳子濤在這裡有衆多的親朋和同學及熟人,他了解情況的門路多得是。
當了然,陳
子濤也沒閒著,待馬上青和樑宏攜手出發後,他打了個電話,讓青浦中學許祥雲和大舅石長青趕到公社來。
許祥雲和陳子濤不但是師生關係,陳許兩家更是百年鄰居,陳子濤不但尊敬許祥雲,更是有著無比的信任。
石長青當然不用說了,親嫡嫡的孃舅,海嶺一帶有句老話,外甥皇帝,孃舅狗屁,孃舅幫外甥辦事乃是天經地義。
陳子濤把許祥雲和石長青迎進自己在二樓的辦公室,關門請坐,茶水侍候,好不殷勤。
接著,陳子濤和盤托出,將從爺爺那裡撈來的委託書和銀行存摺,都擺到許祥雲和石長青面前。
這錢燙手,許祥雲和石長青聽罷,均是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陳子濤卻是淡定從容,滿不在乎,“許校長,大舅,你們要是不敢或不願辦這個事情,我可以請別人去辦,但這個錢我是無論如何都要要的。”
石長青勉強的笑了笑說,“子濤,你敢作敢當,我佩服你,但你別激我們,誰會跟錢過不去呢,只是這爲大地主修祖墳,上面怕是不會同意吧。”
“呵呵。”陳子濤笑道:“這事吧,壓根我就沒想讓上面知道,咱們就悄悄的幹活,然後二一添作五,你們中小學一半,公社一半,你們得了實惠,我們公社也解決了財政危機,狗地主也得償所願,你好我好他好,大家都好。”
石長青嘆道:“子濤,你的膽兒比你老爸的都還要大啊。”
“改革開放,解放思想,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就這麼簡單。”
許祥雲也稍有猶豫,他倒不是擔心自己被秋後算帳,都五十幾歲的人了,沒有那麼多的瞻前顧後。
他擔心的是陳子濤,他是看著陳子濤成長起來的,他斷定陳子濤前途無量,可不能因爲這一件事就給毀了。
“子濤,你打定主意了?”
陳子濤點著頭,給了個肯定的回答,“校長,這是目前打開青浦工作局面的唯一辦法,我沒得選擇啊。”
陳子濤說的是實情,許祥雲兼任公社黨委委員已有七年之久,雖然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公社裡的情況他還是瞭解的。
原公社黨委那四位或病或退的老幹部,個個都不是陳子濤惹得起的,他們確實揮霍了公款,以至拖欠了教師們的工資和困難戶的補助,這事上面早就知道,上面都不來追究,陳子濤憑啥去拿他們?
老幹部退居二線,新干部接班上位,公社改製爲鄉鎮,恢復成立鄉一級人民政府,大量的工作需要以穩定作爲前提和基礎,這就決定了陳子濤的工作方針,不能在青浦公社掀起“腥風血雨”。
許祥雲心裡打定主意,臉上便漸漸的有了微笑,“子濤,我們幫你辦妥此事,你打算給我們多少呢?”
咦,教書匠也能討價還價了?
陳子濤咧著嘴樂了樂,“我不是說過了麼,二一添作五,我給你們五萬元,除了補發教師工資,和爲狗地主修繕祖墳的費用,剩下的歸你們自己支配,我只有一個要求,剩下的錢要用於改善全公社的教育事業,但是。”
許祥雲忙問:“但是什麼?”
陳子濤道:“
但是,你們的帳面要做得乾乾淨淨,別讓人看出來。”
許祥雲道:“這個沒有問題,你完全可以放心。”
石長青笑道:“這生意倒是很劃得來啊。”
許祥雲微笑著說:“有一點,其他方面都沒有問題,就是這保密工作要做好。”
石長青搖了搖頭說,“老許,金耀庭家的祖墳有二十多座,又在通往城關鎮的大路邊上,保密工作從何談起呢。”
陳子濤腦子轉動了一會,笑著說:“我看這樣,找個理由,對外就說公社要修路,需要遷走全耀庭家的祖墳,而且也取得了金家人的同意。”
“然後呢?”石長青問。
“好辦,你們找個相對偏僻的地方,不佔耕地,不太引人注目,風水上說得過去,咱們青浦別的沒有,荒山荒地多得是麼。”
石長青笑了,“子濤,你鬼主意多,也就是你能幹這檔子事。”
陳子濤頗爲自得,繼續說道:“狗地主嘛,無非就是想把祖墳修得氣派一些,咱們就滿足他,搞得稍微的堂皇點,一座墳一二百元錢,二十多座三四千元綽綽有餘了。”
許祥雲問道:“子濤,咱們找誰負責這個事?這些辦事的人,既要專業又要嘴嚴啊。”
陳子濤指著石長青笑道:“這事找我大舅,他老丈人就是幹這一行的。”
石長青道:“沒說的,我豁出去了。”
陳子濤笑著說道:“大舅,你也別豁出去,只要你把這事辦成了,我開個後門,把你這個民辦教師轉正爲公辦教師。”
許祥雲笑著點頭,“好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倒是個大好事。”
石長青快五十歲了,當了二十幾年的民辦教師,最大的理想就是當個公辦教師。
不過,理想近似於夢想幻想,石長青不指望時來運轉,“子濤你得了吧,你那個一根筋的老爸最反對的就是開後門,他要是知道你幫我走了後門,非把你罵個狗血噴頭不可。”
“此一時彼一時也。”陳子濤爲了讓大舅幫他辦事,拍著胸脯下了保證,“大舅,我要是不把你辦成正式教師,你就別認我這個外甥。”
許祥雲笑道:“好,我當個見證人。”
最後,陳子濤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石長青反問:“老張頭知不知道這個事?”
陳子濤笑著搖了搖頭,“他嘴太快,我沒告訴他,這不,我把他打發到下面去了。”
石長青松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
許祥雲解釋說:“張三順是個好人,好人好心,但有時候辦事不很靠譜,特別是他那張嘴,子濤你得管著他一點。”
“謝謝,我會注意的。”陳子濤笑著說:“但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咱們別想得太遠,先把眼前的困難解決了再說吧。”
大事辦妥,陳子濤送走許祥雲和石長青,心情一陣大好。
可就在他正要閉眼打盹的時候,門口一陣輕風徐來,花露水的香味撲鼻而來。
“誰?誰在外面?”陳子濤喝問。
“咯咯……陳書記,你沒有想到隔牆有耳吧。”
(本章完)